第四十五章 被看穿的偽曲風
風是穿山過水撲面而來
花是零落成泥常開不敗
雪是日出消融燕山落白
月是咫尺天涯千秋萬代
若是尋常之人，在聽到風花雪月四個字的時候，必定不管周圍有幾人大家相互認不認識先緩緩抬起頭對視一眼，然後同時露出你懂我懂大家都懂的笑容發出一聲瞭然的感慨，最後在各自的腦海中想到一些可啪的畫面，沉浸其中無法自拔。
這樣似乎並沒有錯，畢竟一說起風花雪月想到了便是才子佳人之間不足為外人道的愛恨糾葛，所以很多時候與其說是風花雪月，更不如說是用這四個字代替一個情字。風花雪月皆有情，又有比如「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之類的詩詞流傳至今，然而在葉筱筱開口的瞬間，在場所有人便徹底反應過來，這首歌詞描寫的風花雪月，根本就是與以往不同的含義，從單一的風花雪月四種意象入手，讓人在心生別具一格念頭的同時卻有種本該如此的想法。
更何況少女的聲音脆如珠玉，一字一句從口中飄來便自然帶著幾分莫明的韻味，更兼琴聲的大氣跟笛聲的靈動完美的附和少女的聲音，讓少女原本就足以讓人沉醉的聲音多了一種神奇的魔力。那種感覺便如同神話中那些大能存在一般，言出法隨，少女口中的每一句歌詞令人身臨其境，僅僅開頭四句便足以將在場所有人帶入歌詞之中。
然而這也只是開頭，雖然足以令所有人驚艷，但依舊是開頭。場下傳來吸冷氣的聲音，嗑瓜子的忘了早就準備好的瓜子，看熱鬧的笑容停在臉上，月出雲聽得很清楚，忍不住輕輕睜開眼有些慵懶的掃了一眼，隨即重新閉上眼睛，泰然將接下來的旋律繼續下去。
風是自息自生擾袖弄擺
花是擾亂玉彩沾衣未摘
雪是眉心微涼華髮皚皚
月是移走寂空星雲中埋
風是清歌不歇吹徹高台
花是折枝粉黛綻詩三百
雪是積帳飾晴雕弓難開
月是良宵清光此夜難在
方傑人失魂一般緩緩退開，他既是名動京城的琴師，又以原創贏的四年前的京城樂師大賽第一琴師之名，所以他自然可以猜到這首詞的布局，同時也意識到自己方才那首曲與此刻眼前二人表演之間的差距。
風花雪月有幾重境界，雖然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看法，可是在如今這首曲面前，隨著歌詞愈發完整，僅僅是第二段歌詞的出現便讓方傑人心生感慨。從自在之物的風花雪月入手，引入天地之間，再到人事物之中的風花雪月，存乎於高台帳暖袖裡眉間，雖然意思與他一般，可格調之上卻要超出他太多。
「這姓月的小子到底是什麼來路，莫不是那位隱居山野的大師教出來的絕世天才？」
方傑人心中猜測，卻不知台下早就注意月出雲依舊的那兩個人影早就因為這首歌而停下了口中的交談，藍衣女子目瞪口呆，就連一開始將方傑人貶得一無是處的粉衣女子也不由得露出幾分深思與驚訝。
雖然驚訝，但卻也只是單純的驚訝，而已。
「傾城師姐……這少年的曲風，可是自然之道？」那藍衣女子驚愕半晌終於問道。
被稱為傾城的粉衣女子聞言，現實似有似無的點了點頭，隨即才輕聲笑道：「曲風？他只是有些樂心罷了，要說曲風，他還差得遠呢。那姓葉的小姑娘雖然歌聲應曲，但實際上卻是一直在接受笛聲的引導，依葫蘆畫瓢，就連她的琴聲也是如此……本來這首曲子能算得上甲等，卻因為這琴聲之中稍許的瑕疵拖了後腿，可惜。」
藍衣女子翻了翻白眼，一臉生無可戀的樣子看向身邊的傾城道：「師妹，你就這麼看好這小子，不是說他並未領悟曲風么？」
「我的確說他並未領悟曲風，可我也沒說過他沒有領悟曲風。」傾城微笑著回頭，接著說道：「我說他尚未領悟曲風，只是說他並沒有領悟獨屬於自己的曲風，樂道如人道，歸根究底卻是心道，想要領悟專屬於自己的曲風，需得看清自己的內心。然而這少年心思玲瓏，卻是以將心思代入曲中，以曲意主導心境，從而做到偽曲風境界，雖然不比真正的曲風，但卻能更快領悟每一首曲子之中蘊藏的深意，從而做到化腐朽為神奇。如此資質，若是在閣中，不出五年便能成為超越我的存在！」
傾城說的輕巧，似乎這幾句話並不能讓她心中升起任何波瀾一般，可一旁的藍衣女子聞言卻徹底陷入震驚，隨即用極低的聲音問道：「師妹，你確定你不是在騙我？」
傾城並不回答，只是說道：「你聽，笛聲每一節的結尾，那種連我都無法做到的韻味，甚至能引動我體**力自行運轉，這樣的天賦，當真有些可怕呢。」說著見左手伸到藍衣女子眼前，藍衣女子半信半疑的將右手搭載雪白手腕之上，臉上的表情徹底陷入難以置信之中。
「這到底是怎麼樣一種天賦！」藍衣女子失神嘆道。
傾城沉思不語，半晌之後這才突然輕笑一聲道：「能與他相比的，或許只有百年之前的樂仙前輩，或者……他的資質更在樂仙前輩之上。我現在終於明白阿珏前輩為何能對他另眼相看了，若是他能進入谷中，那我也就輕鬆多了。」
「師妹，你不會是想……這萬萬不可，要知道師門規矩便是不收男弟子，除非……」
「除非什麼？」傾城似笑非笑，「師姐不會是連阿珏師叔的東西都不認識了吧。」
藍衣女子還想說什麼，卻不料傾城輕輕搖了搖頭，隨即將目光重新投向台上自負而立的月出雲笑道：「聽曲聽曲，或許不久之後真能有一個能與我彈琴論道的人出現呢。偽曲風之境，待你真正領悟自己的曲風之後，或許這世上也只有我能聽懂你琴聲呢……」
風是盾持纓動烽煙縈帶
花是血濺五步抽屍踏骸
雪是尤及馬革紛揚棺蓋
月是寡言史官心思弗猜
開頭自然，帶入人間，如今再唱風花雪月，又是歷史沿革，廟堂疆場丹青史冊，似乎前面的兩重境界都只是為此可而鋪墊，可是曲音一轉，接下來的風花雪月卻又如雨過天晴風輕雲淡。
風是只如初見沉吟徘徊
花是人間四月醉倚青苔
雪是浸染紅塵命殊難拆
月是陰晴圓缺隻影常在
曲終音散，月出雲笑意溫朗看向方傑人，方傑人面色慘白，嘆息認輸。
「月公子，你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