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隆冬飄雪 皇上此番啊,是在用真心對待……
第53章 隆冬飄雪 皇上此番啊,是在用真心對待……
宋寒之說得沒錯, 梅太妃這一生在皇宮裏最厭惡的地方便是冷宮。
她當年初進宮時並不居住在如今的永黛宮,而是在春煙閣,那裏離冷宮很近,午夜時分, 她總是會被若有若無的女人哭泣聲給吵醒。
光是聲音倒沒什麽, 隻是有一天, 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正佝僂著腰站在她窗子前頭, 她猛地驚醒,嚇得大喊大叫, 守夜偷懶的宮女也一下子從夢中清醒過來,叫來侍衛趕走了那個瘋女人。
後來她才知道,那個女人是從冷宮偷跑出來的, 冬夜寒涼,各宮門口的侍衛都犯了懶,這才讓她鑽了空子跑進了春煙閣。
她當時害怕得緊,皇上去南巡不在宮裏,她隻得去求皇後,請她允許自己搬離春煙閣,那是她這輩子第一回 正兒八經地求皇後。
皇後倒是應了她, 她這才搬到了如今的永黛宮,一住便是二十多年。
冷宮那地方,她從未踏足過一步, 甚至連春煙閣, 自那以後她都沒再去過。
這是她第一回 瞧見冷宮大門後的景色。
破敗宮殿, 枯黃柳樹,哪一處都襯得冷宮極為死氣沉沉,她下意識想後退, 卻清楚地聽到了後頭不輕不重的聲響。
冷宮的大門被關上了。
她想,年輕的皇帝此刻一定正站在宮門外冷眼看著她的笑話,而後又會回去哄他的皇後,說,“瞧,朕已經替你姑姑報了仇。”
想必薑嬪九泉之下也是能安心了。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過後,與那夜半差不差的瘋女人們皆圍了上來,惡臭的味道也隨之撲麵而來,梅太妃不斷往後退,那幫披頭散發的女人也跟著她往前走。
後頭再無退路,眼見著那些女人就要撲過來,梅太妃心生恐懼,隻得放下臉麵重重地拍打著身後的宮門。
“皇上,本宮知錯了,你放本宮出去吧,本宮好歹也算是看著你長大的,求你讓本宮出去吧,本宮不想待在這個鬼地方!”
拍打了好久,連掌心都泛了深紅,卻遲遲沒等來外頭人的回應,她甚至連腳步聲都沒聽見。
也是在這個時候,她忽地明白,或許宮門外根本沒有人看她的笑話,那人壓根沒在此處駐足過,她的死活,從來就沒人在乎。
不對,她還有個兒子,她的舒榆。
她的舒榆呢?
她又不斷向外頭大喊,可惜,直到她嗓子沙啞,被那些瘋女人撕扯辱罵,也沒能等來回應,更沒有等來她的兒子。
*
禦書房。
“皇上,求你放了我母妃,母妃年歲大了,在冷宮那鬼地方如何能過活,求皇上看在母妃伺候父皇多年的份上,讓她安心頤養天年吧皇上。”
因梅氏式微,宋舒榆這幾日也沒什麽好日子過,府中開支被迫縮減,他隻得遣散了一眾小妾,新納的王妃卻怎麽趕都趕不走,說什麽要和他同甘共苦。
他卻覺得心煩,府裏多養一個人不就多一張嘴吃飯,還多一張嘴惹他生氣。
他這幾日一直在府中,以往與他來往甚密的外公一家也都沒了音信,母妃那邊倒是一切如常,隻今日,他正喂池子裏的魚呢,外頭的侍衛跌跌撞撞跑了進來,顫著聲音說了句:“二王爺,梅太妃她……她被送進冷宮了。”
宋舒榆聽罷,手裏一把魚食全灑進了池子裏。
不顧身後王妃的呼喊,他坐上馬車便飛奔到了皇宮,彼時夕陽如血,他的心也涼了半截。
見到宋寒之,他一改從前趾高氣昂、目中無人的樣子,跪趴在地上不斷乞求著宋寒之,希望他能放自己母妃出來。
奈何他收到的隻有一句:“二哥請回吧,梅太妃殘害皇嗣,陷害先帝的嬪妃,朕隻是在依宮規行事,二哥時常把這些宮中禮法掛在嘴邊,想必也應當明白朕的苦心。”
“皇上——”
宋舒榆一個字也聽不進去,隻繼續磕著腦袋,額頭磕出了血印子也不停下。?
隻是磕到最後也沒什麽用,宋寒之埋頭處理完公務便起身離去,玄色衣袍拂過的涼風撲到宋舒榆臉上,卻也抵不住他熱淚滾燙。
宋寒之剛出禦書房,太後宮裏的小太監便過來傳信,說是太後想請皇上過去一趟。
其實他完全能猜到母後找他過去是為了什麽,左不過就是冷宮那位的事。
“參見母後。”
慈寧宮裏,太後靠在軟枕上閉目養神,麵色倒還比往日紅潤許多。
“起來吧兒子。”她揮了揮手,又拍了拍旁邊的位置,示意宋寒之坐到她身邊來。
“兒子啊,母後並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太後開門見山,今日她聽說了這事心裏其實還暢快不少,怕兒子誤會,她隻得先行解釋了一句。
宋寒之笑著點點頭,他明白母後的意思。
“梅太妃年輕時便十分狂妄,仗著先帝對她的寵愛做了不少壞事錯事,薑嬪那事,哀家也一直心懷愧疚,若是當時能及時站出來為她說說話,也許她就可以免於這場災禍。”
太後揉著太陽穴,語氣是少有的沉重。
“母後不必多想,當年梅氏一族風頭正盛,母後隔岸觀火,未必不是明智之舉,如今梅氏式微,兒臣也趁著這個機會替薑嬪娘娘討回了公道,她在天有靈,也會得個心安。”
宋寒之垂下眸子,眼底清明澄澈,談起薑嬪,心情也沒有從前那般沉重。
“雪蠶如今懷胎剛滿三月,你們一定要事事精細小心,梅太妃雖然已經得到了處置,但難保宮中再沒有有心之人,還是要仔細些。”太後是過來人,對這些事比較有經驗,所說的話也皆是肺腑之言。
“兒子明白。”宋寒之點了點頭,一想到他們那個未出世的孩子,嘴角便不自覺地提起。
*
梅氏這塊心病終於得以放下,曹氏造船廠那邊的事也該做個了斷。
宋寒之派人以例行檢查的名義搜到了那賬本,造船廠的人有些小心思,將賬本做了兩份,那份有問題的賬本早就被藏了起來。
但賬麵這東西,找個懂行的人,很容易便能瞧出來問題,宋寒之特意派了位戶部德高望重的官員,造船廠的人膽子再大,也不敢在朝臣麵前耍小動作,再加上年輕、閱曆淺,很快便露出了馬腳。
宋寒之又順勢盤問了十年前他們所造的那出海船隻,果然,受曹楚雲指使,他們特地在欄杆處動了手腳,方便曹楚雲推人下船,又可偽裝成事故。
曹氏與梅氏不同,能工巧匠、有才有德之人甚多,除了曹楚雲和造船廠,宋寒之沒再處罰其他人,曹氏一族倒是還感恩戴德,紛紛表明要為期廷效力。
處理完一切,宋寒之終於鬆了一口氣,這些日子,他隻想安心陪伴心上人,然後一起等候著他們第一個孩子降生。
*
三個月後,正是隆冬飄雪時節。
孩子月份大了,薑雪蠶的小腹也漸漸隆起,她每天都算著日子,再有三個月,肚子裏這個小家夥便要出來了。
今年冬天是個暖冬,外頭即使下了鵝毛大雪也算不上寒冷,隻是雪景也留不大住,她倒莫名傷春悲秋起來。
綠柳拿著件大髦進了屋,發現自家主子正靠在鵝絨軟枕上,偏頭瞧著外頭將融未融的雪景唉聲歎氣,她倒沒覺得奇怪。
為了時刻照顧主子的身體,皇上又把清閑多日的林大夫給請進了宮,她和林大夫兩個麵麵相覷,當時竟還聯想到了從前,而後倆人又雙雙歎了口氣,這回倒沒什麽不樂意,畢竟是喜事。
林大夫囑咐了她很多,其中一條,孕中婦人情緒不穩定,這實屬正常。
她倒是也發現了,皇後娘娘自打有了身孕,笑的時候多了,哭的時候卻也多了,她甚至還見過一次,皇後娘娘不知為何突然想吃丞相府的桂花糕,皇上騎著高頭大馬,竟親自飛奔至了相府帶了桂花糕回來。
這事還沒完,皇後娘娘見了那桂花糕,睹物思人,居然又想起丞相大人,眼淚嘩啦嘩啦不斷往下掉。
皇上心疼皇後娘娘,又親自跑了一趟,快馬加鞭親自把他嶽父大人接進了宮。
她當時還挺納悶,這些小事交給他們這些日子便好,皇上又為何要親自跑這一趟?
後來聯想到從前在宮外那段日子,她就慢慢明白過味兒來,皇上此番啊,是在用真心對待娘娘,事事親力親為,隻是想讓她舒坦。
今日雪天路滑,皇上下朝走過來用的時間長了些,思美人心切,進屋時額頭上已然出了一層薄汗。
皇後娘娘見了他,眼角眉梢的憂愁立馬便被喜悅取代,甜甜地笑著喚了聲“夫君”,與從前並無二致。
後來兩人便黏在一起說了些悄悄話,她一向有眼力見,見狀,立即便笑著從屋子裏退了出去,留屋內人借著暖意談笑溫存。
“夫君,你瞧,這是你從前送我的玉佩,我想轉送給肚子裏的孩子。”薑雪蠶拿出那枚承載著他們諸多回憶的龍紋玉佩,舒坦地靠在自家夫君懷裏,撫了撫玉佩底下有些發舊的流蘇。
這枚玉佩算得上是他們的定情信物,宋寒之的目光停留在上頭,也有了些許暖意。
“夫君,我們一起給孩子取個名字吧。”她把溫暖的小手覆在那雙冰冷的大手上,笑著提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