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回 我的佛
這樣的沉默壓的人幾欲心焚,合該是法度先行將這沉默打破的,但是他沒有。因為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
他要怎麽回應?這樣的情景,顯然繼續與普雅談論任何佛法天道、宇宙自然那都是抽象的,她不僅聽不進去,且還會加劇她心中的波動。
法度覺的自己還是沒有拿捏準了時候,覺的自己此刻不該來這一遭,他該緩些時日再過來、或者像上次一樣不告而別的!
但有了上次的前車之鑒,他這一次委實不敢不告而別,上次有蕭淨鸞在身邊陪著,普雅都可以因他的離開而病得更加昏沉。時今普雅的身邊已經沒有了淨鸞,她心心念念的人就隻剩下了法度,就隻有法度是她的唯一了……這個時候他若是不告而別,真的不敢想象普雅又會發生什麽狀況,讓他如何能安心呢!
他法度,真的是何德何能,能得女王如此心念與記掛……
可是,法度原本也是想等過幾天再提離開之事,畢竟普雅這邊兒已經發生了太多事情,他不該在這個紛亂的當口裏不給她安生下來放置心緒的時間,便提出離開之事的。他明明知道她看重這些,很看重這些!
可是……法度還是在這個時候提及起來了,因為他心中的一抹惶然。
是的,無掛礙故無有恐怖,但是法度真的有了恐怖,因為他發現自己麵對著普雅的時候,起妄心妄念的次數越來越多……他該是理性且自持的,時今他的理性與自持都還依舊在,但是他心底那一貫平和、波瀾不起、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心境卻已經被擾亂了!
法度他不知道這樣前所未有的紊亂是來自何處、發源何處,其實興許他是可以明白的,但是他不能去明白,他隻能選擇不明白!選擇不知道、選擇趕緊結束這夜長夢多不知道會發展成什麽樣子的一場劫緣!
所以,越是這樣的起心動念委實頻繁,越是那隱隱約約間滋生出的對普雅與眾生的分別心,越是隱隱約約的不舍,便越是加劇了法度一定要趕緊離開的決心……
終於,這經久的沉默該有一個人站出來主動打破的,既然法度不願當這個人,便隻能是普雅。
普雅斂眸,那柔曼的身子在這須臾的平複間又尋回了些許支零的氣力。她緩緩的將身子立好,即而向著法度冶步過去,麵孔純淨的有如水晶,嗬氣如蘭間那徐徐的字句帶著熾熱的纏情,那樣的叫人不忍、也不能拂逆她的心意:“聚是緣,散是緣,你我相遇是緣。”她凝眸水潤,檀唇開合間聲色軟且帶著癡意的纏綿,“緣不會空空便起!”銀牙一咬後,顰蹙的眉心跟著一舒展,她繼續柔和下來,“法亦是仗緣方生。有‘因’才有緣、適才能有‘法’……”徐徐然的嗬出了後邊兒的句子。
隨著普雅的不斷走近,兩人之間的距離也在不斷的拉近。法度下意識的將麵孔側了一側,卻被普雅急卻徐的喚住。
“不要躲,我的佛。”她甫地一句。
法度心念一牽,隻得將麵孔重又轉了過來。眼前的女子這一張麵貌純淨的有如芙蕖,雙眸間貯藏著溫柔的水,那水隻要次第一波及,便能融化世間一切、融化這身心甚至是魂魄。
普雅朗朗的與法度對視,他眼中的灼熱與堅定令她的心有如焚火。她蹙眉哀哀的,又於這之中充斥著水波的柔情:“不要,不要把我推開,好不好?”如霧如花露,如風如幻念。
法度不再躲閃,認真的看定著普雅的麵孔、對上她泉眼一般涓泠卻熾熱的眸子,聲色是一貫的肅穆,一字一句,與她溫存曖昧的情態形成的對比委實是那樣鮮明:“貧僧對女王,從來都沒有非分之想。”定定然。
普雅的眼底閃動起一脈波瀾,但她還不至於失態,她揚眉:“那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你對我說‘好久不見’。”眸色一晃,她的聲音愈發的輕如一陣風,“你說你欣賞我的美麗,你說你毫不違心的讚美我的美麗……”
“那是因為貧僧欣賞女王美麗。”法度錚地打斷了普雅的回憶,他知道自己在做一件很殘忍的事情,但他不得不這樣做,“有如欣賞這沙漠綠洲間漫山遍野的格桑花與駱駝刺一樣!”落言與神色一轍的篤定。
普雅心頭一恍惚,她下意識的斂了斂眸子,不住的搖頭後退,聲音徐徐然煞是低迷:“不,不是這樣,不是這樣的……”法度的話撕毀了她心中又一處別樣的美好,又一處回憶氤氳時做夢的權利。
她覺的他對她該是有著些獨特的,可是難道他便看不到她的美好,她在他眼中便如那些無情的花卉草木、那些啞物一轍無二麽!
普雅失了心魂,她的身子有些搖晃,美麗的麵孔間噙了支離的孱弱,妃唇開合、不住呢喃:“你是在騙我,你騙我!”那聲息由最初時的幾不可聞升騰成之後的陡然拔高,“我不相信,不相信!”再到最後的歇斯底裏。
即而無征兆的一下子,不待法度給予普雅怎樣的回應,她的心頭霍然撩撥過去一簇滾燙的火,那一撩撥的須臾,極快的一下子,普雅湊了身子過來、抬起足頦揚了麵孔親吻法度。
那兩處柔軟的唇畔就這樣宿命般的碰撞到了一起,帶著熱烈也帶著疏離……
這一瞬的碰觸,隱隱的悸動落在心裏,就此一下開出了花。
普雅與法度俱是一個大驚,誰也沒有想到事情怎麽就會發展到這樣的地步!
但是很快的,普雅便安下了這動蕩的心,她帶著無比的神聖與虔誠的探尋,闔了雙眸安靜的吻向法度的麵頰。
法度的內心也隻是因為這突忽的事端而起了片刻的波瀾,旋即他的心境亦是平和,萬象皆空,什麽都是空……他雙手合十,閉了雙目,於心底裏虔誠的詠念經文。
一任這位美麗且狂野的女王如何輕薄,如何對他纏綿倚靠、以吻波及,法度都隻是垂目微闔、雙手合十認真的詠念他的經文。儼然一座白玉的石雕,又在陽光的波及下鍍上了溶溶的暖色。
他的世界什麽都沒有,他得著自有的大清淨。他已知空,什麽都是空,色亦是空,即便是溫香在側軟玉縈懷也依舊動搖不得他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