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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回 浮生哪堪長歡時?

  二人一路各自有著一段不能道出的心事,發於一處,但細節不同。


  法度的修為是不可置疑的,雖然他這一輩子在這世界上隻有短短二十三載的歲月,但是那一份累世的修行是隨身而帶著不會丟失的,且他又已曆經了整整十載的流徙生涯。可是,一任他那顆迎著佛國一步步回家的心何其堅定,一任他那淡然超凡的心境何其波瀾不起,在臨昌國女王麵前,也往往都會破例。


  他想,這一定是他的劫!對了,師父早在他離開漢地行往西疆時便告訴他,向西走、不要停,那裏是他的劫、那裏是他的緣……他曾以為,每到任何一個地方,每遇到任何一個人,那都會是一場注定的緣;可時今法度免不得起了一次猜疑,是不是自己會錯了師父的意?


  事事時時皆是緣份這沒有錯,可是“劫”呢?難道每個地方都是劫、每個人每件事也都是劫?倒也如是……


  但,是否這屢屢惹得他心煩心亂、似乎與他有千絲萬縷關係卻又似乎並沒有怎樣過度關係的臨昌,便是他的劫之所在、劫中之劫?

  不過轉念,法度覺的這一切其實都是不重要的,因為身在娑婆,本就已經處在一個不可估量、也不可思議之大劫裏,又何必執著於還有什麽劫或者沒有什麽劫?橫豎都是一場曆經一場思量,橫豎都是值得認真完成的課業、值得細心體悟的緣法……


  而普雅的心思則有些沉澱,她在法度麵前表現的從未如方才那般的露骨過,她一向都是驕傲而矜持的,對法度也是由最初時的好奇和擾亂、變作了發乎心的真摯與敬重!而她方才卻說出了那樣輕薄的一席話,這還不是可怕的,可怕的是普雅在一不小心間看清了自己的心思,原來自己心中早已將法度放到了一個極重要且獨特的位置,那位置不可取代,甚至使她萌生出要一輩子追隨他、永遠追隨他的心思!

  那麽,蕭淨鸞呢?

  普雅下意識想回避這個問題,卻又驀然間發現這個問題她在往日便已下意識回避過很多次了!捫心自問,如果淨鸞不曾篡奪她的王位,如果淨鸞不曾打掉她腹中的胎兒,她對法度的情是不是會減淡許多?輾轉過後普雅發現,不會……這一切的一切委實是因果,若不是她在潛移默化間移情於法度,淨鸞又怎麽會因心生醋意和懷疑而害她流產?若非她的態度令他起了不安定的惶然,又怎不會將他感化、使他願意放棄一切留在她的身邊?

  而即便如此,若要問她現在還愛不愛淨鸞,她委實是愛的,她依然愛……可是,對法度不知何時滋生出的愛,卻與淨鸞怎麽對待她沒有半點關係!無論淨鸞對她好或者不好,她愛法度都是一個既定的事實。


  可即便她愛上了法度,卻也並不違背她依然愛著蕭淨鸞。兩個男人在她心中一樣優秀,在她心中的地位皆是獨特,她也無法分辨出自己究竟愛誰更多一分。但委實的,法度的地位似乎更高一些,那是因為她已將法度視為了她的佛,她被他的佛法與大誌而感化……


  愛不是唯一的麽?不是隻有深愛一個人的權利麽?可是為什麽她會陷入感情的囹圄,會陷入一種極度的貪戀,貪婪的渴望著這兩個男人都可以陪伴在她的身邊不離不棄,永遠都在她回眸一笑目之所及的地方呢!

  淨鸞有如觸手可及的珠玉,她愛他待他親如一體,她可以為了他負盡天下人,犧牲一切在所不惜,因為她愛他愛進了骨子裏、刻入了靈魂裏;而法度則是淨土的蓮花,她愛他瞻仰他如頂禮佛陀,他周身的魅力使她不可抗拒,使她在看到他的那一刻起可以忘記一切、拋開一切、心甘情願不管不顧的向著他奔過去,將自己全部的祭奠,化於虛空、消失無痕!

  似乎一個是凡世間最正常的男歡女愛,而另一個則是戀慕之餘圖騰出的因對佛的仁慈、智慧、大慈大悲大救度大力量無可抗拒的貪嗔癡……可是她就是愛了,不管是什麽樣的愛,不管這愛發於何處、起於何處,她就是愛了,就是起了凡人自然而然的貪婪,她做不到回到最初,她已經管顧不得她自己!


  普雅心中一揪,唇兮間下意識起了一歎。


  法度的思緒被她這一歎給拉了回來,轉目問詢。


  普雅亦回神,自紛亂的思緒裏定了定心,搖搖頭,示意他自己沒事。


  就在這時,二人已經步入了小院,卻在抬目無意間向前一看時,那心頓然震了一下!

  法度在晨曦陪著普雅出外散步時,那房門明明是落鎖的。可眼下房門卻微微開了一條縫,內裏依稀是有人。


  非常時刻,二人免不得諸多機謹。下意識相視一眼,法度忙拉過普雅避到了牆壁一側,示意普雅安靜的站在這裏不要出聲後,他一點點將身子探出去,目光對著門縫向裏邊兒看。


  果然有身影攢動,內裏的人似乎也有著極敏銳的洞察,即便法度已經放輕了腳步與氣息,還是被那人感知到!

  “什麽人鬼鬼祟祟的!”厲厲的一嗓子傳出來。


  法度一震,可這同時那提起的心又穩穩的向下一放……卻在這同時,那門扇被一把拉開!法度本是傾著身子向裏邊兒探看,這冷不丁的一下門扇洞開,讓他整個人便順著慣性下意識的撲倒了進去!


  “法度!”普雅在法度身後貼牆站著,並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隻看著法度這麽向前一撲,她心一急,陡地抬步奔出來。


  這時法度已經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一根門棱,感知到普雅在自己身後,忙抬手示意她沒事兒:“章大人。”定了下神,對眼前立著的雄壯老者恭敬的喚了一聲、頷了頷首。


  “國師,你這是?唉!”那章大人在拉開門的瞬間也看清了門外鬼祟的人是法度,這一刻知道一切原本是一場誤會,一時哭笑不得的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原來是章大人。”須臾的空檔裏,普雅把心神定了一定,凝了眸子打量了眼近前的臣子,麵上倏地綻了一抹淺淺的微笑。


  章大人瞧見了法度身後的普雅,眉目間頓然湧起一抹濃重的動容:“女王陛下恢複的這樣快,老臣實在是……實在是喜悅不能自持!”那是飽含真摯感情的一落聲,即而回神,忙不迭對著普雅跪身便拜。


  普雅見狀也是一驚,忙緊走幾步將他親自扶起來:“大人怎麽這樣說呢!”她的心海亦是起伏,心中的感念也是極深極沉的,“若是沒有大人忠心耿耿為孤王謀劃,孤王又如何能夠成功脫險於帝宮?更又如何能夠恢複的這樣快、且還見到了一直想要見到的國師?”普雅說著話,不由便至了動情處,眉目間的顏色深濃起來,聲息裏夾著微微的哽咽,“這陣子以來,我人雖昏迷,可心卻不曾瞎……誰待我的好,我都一一記取著;誰對我是假意虛情,我也都一一的明白了。這一場大病,要我說,委實是病的好!讓我看明白了身邊趨炎附勢之人的心,也看明白了真正待我之人的心!”


  普雅說的極是懇摯,也都不是假話。不過她隱住了一點沒有說出來,便是這一場病卻讓她再一次見到了已經離開的法度,並且得著法度日夜不離的親自照顧。她想,便是病了這一場過後,死了都也是值得了!若是不病,她又怎能夠收獲這般多?這該是她這一輩子最刻骨銘心、也最念念不忘的一段回憶了!死後若有識,也該會帶到靈魂裏,帶到各處去的。


  法度在一旁默默看著如此君臣一體的畫麵,心中的感動也委實真摯。


  這時章大人不住的搖著頭,雙眼含了一層淚:“能得女王陛下這樣感念和體恤,老臣實在是慚愧!”一落聲後,那語氣陡然便是一凜,牙齒似乎咬得“咯咯”作響,“蕭淨鸞那個狗賊害累陛下遭此大罪,日後迎得陛下回朝,臣絕對不會放過他!”


  普雅麵上微微一鈍,神色變得煞是糾葛。


  法度明白普雅的心思,知道普雅在心裏仍舊不曾怨恨淨鸞,便啟口有意將這話鋒轉過去:“時今女王身子有了起色,便是最大的歡喜之事了。”含笑微微。


  普雅側目對上法度清澈的眼波,眼底瀲灩起無聲的感念。法度明白,心照不宣。


  章大人回了神來,忙不迭附和法度:“可不是麽!”旋即又對法度免不得一番感謝,“委實辛苦了國師!正是有了國師的照料,女王陛下的身子才能恢複的這樣快。”


  法度搖頭:“大人委實客氣。”旋即又側目微疑,“對了,大人時今怎麽過來了?”


  章大人回複道:“在國師不曾尋來之前,臣原本每日都會過來為女王準備早膳、加以照料。但前些日子蕭淨鸞看的緊,我恐有閃失,故而耽擱了。時今放心不過,便忙過來看看,還奇怪怎麽不見人呢!”於此笑了笑。


  法度了然。


  章大人繼續道:“臣已將早膳備好,二位快些來用吧!”


  “原來不消我們自己忙活了!”普雅此刻的心情不錯,含笑打了個湊趣。


  幾人便哈哈大笑起來,旋即相互禮讓著步入內室,在幾前一條木頭橫凳上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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