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回 死裏逃生、相救相護
不知何時揚起了一陣繁密的山雨,正是這一陣灌溉入山穴的冷雨喚醒了暈厥在黑黢裏的法度。
誠然也不知道究竟暈厥了多久,法度隻覺的周身經脈、骨骼、血肉,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樣斷裂般的疼痛!他想睜開眼睛,可那眼皮不僅發沉、發重,還發著一股子瑟和隱隱的脹!
但理性的拿捏之下,他還是強迫著自己定住了神誌,一點點緩緩兒的將雙目睜開。還好,這是在漆黑的斜傾山洞裏,隻有頭頂洞口處一線天光並不灼目的灑進來,這長期閉合的眼睛甫一睜開時倒是尚能適應這光線。
他打量了一下四周,當真是不幸中的萬幸了!隻記得他與普雅一個不穩便雙雙落下了陡峭的山崖,真要一路摔下去那決計是粉身碎骨化為塵泥而就此交代了!不過佛陀護持、蒼天垂憐,他們被這橫生的山壁接納了住、即而滾入了傾斜的山洞裏。
洞外的雨勢應該不小,灌入洞口已有許多,帶的這混沌的境地裏一大片一大片的泥濘。法度心係普雅梅朵,起身時足頦一疼,隻得權又跌坐下來。須臾平定後,他顧及不得自己這滿身樹枝劃的、山石磕碰等深深淺淺的瘡口,匍匐摸索著前了一段距離,終於找到了昏迷未醒的普雅女王。
雖然普雅尚未醒來,但她的氣息卻徐徐嬌喘、急促不堪,像是陷入到了一場昏沉的噩夢裏。
法度定神斂目,見普雅右邊兒緊閉的眼瞼下沁出一道殷色的血絲。他心一驚!
雖然在摔下山崖之前,他閃身見那石灰撲向了普雅的麵目時便拉著她極快避開,卻不知道究竟有沒有傷及到她的眼睛。此刻見普雅眼瞼滑向眼尾處這一道殷色,心中頓就湧起了昭著的不祥……
他心念牽動,那跌腫的胸口便被這一急的心念給作弄的錚地一疼!法度倒吸了口氣,下意識撫住心口做了須臾平定,即而小心將昏迷的女王扶起來,讓她柔柔的身子靠住一側的山岩。
借著微弱的天光、隔著飄搖的雨絲凝神細看,法度微微放了心,還好那血絲隻從右眼溢出來,且隻是一道,看來隻是右眼受了輕微的傷。
隻是,原本石灰自身的氣味兒不會那樣濃烈,法度清晰的記得就在那白色的生石灰粉末撲麵過來時刺鼻的味道。故而石灰中肯定又摻雜了其它的東西,法度也不能確定到底是什麽。
無論如何,還是得先將那毒素逼出普雅的眼瞼方為妥帖!法度心念沉澱,又看了眼四處昏沉的景致,料定了那隱在暗處、不知道究竟在施行什麽陰謀的人縱有加害之意,一時半會子應當也尋不到這山崖下的洞府,便又將神緒定了一定,忍耐著周身傷口的疼痛盤腿打坐,氣沉丹田、平心靜氣,闔了雙目默默為普雅運功。
溫熱的氣流撲在普雅的麵目間,此刻她正沉淪於一片無限漆黑的夢魘裏,那心那魂兒頓感一浪浪溫熱的風兒由淺至濃一下下的襲來身上,儼如置身寒冰中忽而感應到了暖陽的召喚,令她莫名覺的心安。
於是那緊蹙的眉目一點點下意識的鬆緩,可當這涓涓的暖流撲向右眼瞼時,又忽而起了一脈刺痛。她下意識的哼了一聲,無力的身子起了一陣顫粟,側首下意識想要逃避。
“別動。”法度察覺到了普雅的異樣,下意識低低然囑咐。
普雅果然便不再動,即便她此刻處於意識混沌的當口,可甫聞了法度這一聲沉澱著關切與急切的撫慰,她仍是下意識的當真便不再動。
法度安下了心,放緩了運功的頻率。
那右眼的刺痛隻是不多的時刻,即而便好似有數十條蟲蟻順著她的麵目一點點逐一向外爬。普雅又是下意識的一蹙眉,抬手想要撫一撫這麻木且微痛的麵孔,卻終究使不得半分力氣。卻也不知又這樣持續了多久,她繃緊的心弦終於打了一個鬆弛,整個人即而便沉靜在一脈安詳的氛圍裏,神誌重又放鬆,恬恬然的睡了過去。
法度適時的收住了功力,身子骨卻軟綿綿的像是被抽走了筋骨一般!他擁著普雅掉下山崖滾入洞穴、又加之這一身的傷,本就消散了許多元氣,此刻又急急然不管顧自己、不曾調理分毫的便為普雅運功更是耗損了他許多功力。法度隻覺的自己雙目時而昏沉時而清明,即而額頭、周身開始冒出一層細密的冷汗,他可以清晰的聽到自己粗重的喘息聲。
忙抿緊嘴唇屏息調理,可身體巨大的耗損致使他這短暫的時間根本無法補救,終於未能維係多久,頭腦一嗡,再一次徹底暈厥過去!
那一簇繁茂的冷雨委實不知又下了多久才停止。普雅是被一縷縷自洞口吹進的冷風給作弄醒的。
她陷入昏迷之時雖然沒有意識,可依稀感知到身邊有一個人對自己悉心嗬護、不離不棄。時今普雅徐徐的醒轉過來,那意識也跟著逐漸複蘇,很快的便明白,那個人就是法度,是那不遠千裏萬裏的自漢地一步步穿越大漠、於大漠深處水源綠洲譜寫出這一闕相會之曲的,她的國師,她的佛……
普雅的眼眶有點兒濕潤,順著那百結的思緒,心底起了一抹作弄的動容。她凝神側目,看到一旁昏迷癱倒的法度。登地便是一急!
同時,右眼淡淡的刺痛感又接踵而至,普雅下意識抬手輕觸。她記得那一把粉末向她撲過來,當時她並來不及多想,側目一躲卻依舊沒有躲過,那粉末還是撲入了她的右眼,即而那眼睛裏便起了一陣濕粘,她嗅出了血腥的味道,心中認定著自己的眼睛一定是瞎了……可現在看來,除了微微的不適感之外,視物依舊不影響。
這不應該,即便身為眾生女王的她一向很幸運……
對了,昏厥到人事不省的時候,身邊是有人照拂的。法度國師有修為傍身,又為什麽會比她晚醒過來?
那麽……
普雅起了千頭萬緒,她是個分外靈秀的人,頓然便解過了意,心知自己的右眼該是法度治好的。
“國師……法度!”普雅心中那急急的念愈發起的如海藻繁密,她且爬且行的湊到了法度身邊,俯了身子灼灼的喚,抬手晃動他的身體。
無意間觸及肌膚的同時,指尖卻打了一嗦!他的肌膚是那樣涼,冰冰的涼到可怕……
不大好的念頭掠過心海,普雅蹙眉,抬手順勢的去探法度的額心。是一轍的冰涼,卻不代表沒有染風寒,因為這樣的溫度有些像是在發低燒。
心念牽動,普雅頓感無力!抬眸瞧了眼這掉落的穴洞,要出去不難,可他們既然是從懸崖邊兒上滾落進這斜斜的洞穴,那出了這洞穴之後要順著峭壁行回別苑又談何容易?縱然可以尋其它山路繞道往回走,可也需要法度醒轉之後二人相互扶持著方才穩妥,此刻單單憑借普雅一介女流、拖著法度往回走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不過那無力之感隻在心口滑過了一瞬,這位號領一座城邦的女王從來就不是軟弱的。她斂住急切的心緒與無望,坐定了身子在當地平息了一會子,即而退了自己肩頭那件已被磨爛的披風為法度蓋在身上,這時無意間看到自法度內揣裏露出的一角褐色火折子。
頓然,普雅蒙霧的目光亮了一亮,她小心的取了那火折子,又為法度將那披風蓋好,抬目四下看了一眼,即而拖著虛弱的身子行向一側枯草旁,把那零散的草芥、枯枝子堆成一簇,即而擦亮火折子,點起一攤火。
幽暗的視野被這微弱的光波點亮,縱然驅不散所有的陰霾,也依舊可以映亮方寸的視野。
來不及在這微弱的火光前暖一暖手,普雅轉又回到法度身邊,使勁扶起法度,攙著他踉踉蹌蹌的往著明燦的火堆前走。
普雅本就是一介弱質女流,時今受了傷、耗了氣力便更加孱弱,要拖動法度這一健朗男子又談何容易?
任憑她卯足了力氣、咬緊牙關拚盡全力,也依舊沒有辦法將法度完全的湊近火堆。
她不禁開始暗怪自己的考慮不周,方才應該將那昆草與枯枝等圍著法度近一些再升火的!可眼下說什麽都沒有用,普雅也隻好盡自己所能的努力使法度最大限度的靠近那微弱的火,而她自己隻穿著單薄的底衣在火堆旁瑟瑟發抖。
她不敢太靠近那得來不易的溫熱的火,因為地方有限,她怕自己占據了全部而致使法度沒的烤。
顯然的,眼下法度的情況比她普雅要壞許多,法度才是最需要救助的一個!
此刻兩個人都是一轍的狼狽不堪、麵若菜色。普雅的額頭起了一陣撕裂樣的疼痛,她抬手以長長的指甲死死扣住兩邊的太陽穴,咬緊牙關,將頭向下埋去,以粗重的喘息與隱忍來平複這疼痛。
周遭灌溉而入的獵獵風聲宛如鬼嘯,然而此刻的普雅已經忘記了什麽是害怕。她隻想法度快點兒醒過來,好讓她知道他平安無事;隻想快些恢複力氣,與法度離開這個陰霾冷戾、卻也救了他們二人命的地方!
至於其它的一切,害怕亦或感懷亦或過多的思量,她都委實顧及不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