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憶往昔·漢地王子屈辱奴(1)
那一天始終在蕭淨鸞的記憶深處雋永烙印、一生不忘!就在那之後,尊貴的王子淪陷為女王的囚奴……
天幕低垂,厚重的雲朵因遮迷了日光而染就了青灰色的黯淡,伴有灑遝的瀟瀟秋風在耳畔如鬼咒般嗜咬,愈發把這國破家亡後淪為戰俘的王子心境襯托的分外潦草!
這是一個麵貌俊美、精致又不失挺拔張力的男子,周身具有著漢人最顯著的一份特性,黃中又泛瓷白的皮膚、斜飛的兩道濃墨色劍眉、丹鳳有神的點漆雙目、懸膽一般的鼻翼、薄且泛出微微殷色的口唇。這男子生就的委實是俊美的,身為皇室貴胄的他自身自有一段無匹的氣韻、並著即便淪落成奴也斂不去的鋒芒。
他被五花大綁著,束冠歪斜、綰發盡散。著了一席淺青色華袍,這衣袍因輾轉與折磨而被泥腥血跡染了汙濁,襟領、袖口、並著袍角處以金線刺繡的栩栩金龍已有些斷線與模糊,但以碎玉點出的金龍的眸子依舊在稀薄的微光下粼粼淺動,這樣一份奢華的貴氣與落難的狼狽,兩種雲泥之別的極端交織成一種異樣的視覺衝擊感,這樣的感觀倏然一下就把這位皮相大好的落魄王子襯托的淒美倫常、染就了妖冶華章。
臨昌的女王普雅梅朵就玉立在蓮花形的高台,頷首凝了一雙詭異的眸色,睥睨樣的定定瞧向他:“嗬。”她本是不言不語亦不動聲色的,隻不知這樣木塑泥胎般的模樣持續了多久,普雅倏一牽動那嬌花般的唇,訕訕冷笑之後神色蛻變的如一位煉獄裏的羅刹、帶著天罰般無形卻昭著的宿命,“你們漢地不是有種說法,叫作‘不是不報、時機未到’麽?很好!”頷首一哂,她足頦逶迤的行下蓮花台,接口時聲息愈狠,“你的父王當初是怎樣對待我妹妹的,今朝我就如數報應給他的兒子!”
落言的一瞬,仿佛周遭流轉的空氣都跟著冰封雪凍、銳氣逼人!
感知著全身血液驟然一冷,蕭淨鸞倏地抬首!看到的便是這一張愈來愈近的嬌比玫瑰的臉……
這便是他與普雅梅朵的第一次相見,並不溫柔、也不曖昧,沒有一見鍾情的浪漫、更莫論堅如磐石的篤認。但終歸很奇怪的,總還是有著那麽一些不同尋常的別樣味道,這樣的感覺,撩撥如小貓在心坎兒裏極貼近的抓撓,並不能說是怦然動心,卻誠然有些驚豔。
淨鸞看著倏然闖入眼簾的普雅,驀地便有一種錯覺與驚詫,錯覺眼前的女子分明該是大漠裏積聚了天地精華於一身的精靈,驚詫於這位天人般美麗妖嬈的女子當真會是臨昌國鐵馬金戈、數日便覆滅他父王一國的那個殘酷狠絕屠城不眨眼的女王?
不過思緒的惝恍隻是瞬間,大漠女王並不曾留給俘虜王子過多慨歎與感悟的時間。很快的,他便發現自己此刻的想法其實何其的滑稽與可笑了!
是啊,眼前雙麵嬌娃般誘人的女子並不會是柔弱欲滴、溫存嫵媚的紅玫瑰,她是一株詭異懷毒的蒙了一層綽約霧影的藍色妖姬,是自九天飛舞而降、身懷利刃與火焰的懲戒天使!她沒有旁的心思貪戀與沉迷淨鸞的俊美,音聲落地的須臾後轉身甫一揮袖。
綴著瓔珞的廣袖在虛空裏攪擾起一層泠淙,音波與袖擺起落時,便有一群精壯的臨昌兵卒應命而上。
這一切來的何其突兀,淨鸞根本沒有半點兒反應的餘地,暈乎乎的便被這群異族壯士圍攏了住!
即便他有著堅韌的心誌與過人的氣魄,但他在淪為戰俘之前怎麽都是一位漢地王國的王子,看慣了花柳繁華富貴溫柔,哪裏直麵過這等慘淡的境遇與直白的逼仄?數日來的輾轉與囚困已令他心念漸趨消弭,此刻忽逢女王擺了如此一道莫名的陣仗,他頓然百感交集!
不過倒是說不上是怯懦亦或害怕,當然怯怕亦是有的,但更多的是一種最本能的意念次第被喚醒——求生欲,這樣清晰的欲望在身遭橫難、莫可一敵的此時是如此的強烈!
恍惚間那群兵卒將圍攏的圈子逐步縮小,逼仄的壓迫感自淨鸞周遭一層層網羅般的收攏、再收攏……他隻覺自己一個身子的皮肉都驟然緊繃!僵冷中起了慌張,無措又盲目的不斷轉目看向這一群來意不善的兵卒。目光觸及間,甫然發現這群士卒也正虎視眈眈的看向已成獵物般的自己!
這種荒蠻之地裏茹毛飲血的嗜血感,令淨鸞驟覺這些所謂的“人”根本就是一群凶殘的豺狼,而他自己已在潛移默化間變作了他們捕獲的獵物、撕咬的對向,隻等他們那位天使與魔鬼兩種相悖極端雲集一身的女王一聲令下!
如潮的恐懼好似蟲蟻啃噬一樣自四肢百骸由淺漸濃,淨鸞周身奔騰的血液跟著次第變冷、變的幾乎要凝固!這個身子開始不爭氣的起了瑟瑟的顫抖,即便他內心深處是那樣不願意,可是他控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