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一章 補刀
第五百零一章 補刀
直到走出大門,也沒聽到一句挽留,軒轅策默默抬頭望天,莫名就悲從中來。
“嘶。”他疼得倒吸了口涼氣,摸到後腦勺腫起的包,反而輕笑出聲。
“阿洛啊阿洛,你當真是一點沒變。”
自言自語罷他將馬繩解開正準備翻身上馬,眼角餘光瞥到站在一旁巷子口的一個熟悉背影。
正是剛剛從裏麵出來的中年男子,但那份熟悉並非因為方才匆匆見到的那一眼。
軒轅策總覺得這個背影他之前就在哪裏見過,可腦袋嗡嗡的一時又想不起來。
那人麵朝巷子背對著大路,身子一抖一抖的。
軒轅策牽馬走過去,伸手想去拍他的肩讓他轉過頭來好看看正麵。
不想中年男子突然“嘔……”一聲狂吐了起來。
四周霎時被一股難以言說的酸臭味充斥。
軒轅策擰了擰眉,嫌棄的皺起鼻子,收回手翻身上馬,一踢馬腹讓馬兒帶他離開了這個臭烘烘的地方。
噠噠噠的馬蹄聲越來越遠,確定人走了,一道怒喝從巷子裏響起。
“吳正德!”
中年男子不是別人,正是軒轅祁身邊的大太監吳正德,吳公公。
軒轅祁看著自己身上沾到的汙穢物。
一坨坨還沒嚼爛的麵條,氣的想殺人。
吳公公撲通一聲跪下,痛哭流涕道:“陛,陛陛陛下,老奴以後怕是不能再伺候你了。”
他正正跪在他吐出來的東西上麵,軒轅祁被惡心得不行,往後退了一大步,一邊解自己的衣服一邊道:“你也知道你該死。”
“不,不是,就算陛下不殺老奴,老奴也命不久矣了,因為老奴可能中毒了。”
想他堂堂大內總管,國君身邊的紅人,竟然被幾碗小小的麵條毒死,想想就夠憋屈的,他的銀子還沒花完呢……
越想越難受,吳公公嚎一聲大哭起來:“陛下,老奴舍不得你啊,可是老奴也沒有辦法,誰能想到這家人這麽狠心,一出手就要人命……”
軒轅祁解衣服的動作一頓。
“老奴這輩子能有幸伺候在陛下身邊,也沒有什麽憾事了,就是有點放心不下陛下。”
沒想到這老貨這麽衷心,軒轅祁的怒氣消了大半。
吳公公抹了一把淚繼續哭道:“陛下不是說想在宮裏修建一棟閣樓嗎?站在上麵就可以俯瞰你的子民,可惜陛下不忍勞民傷財這閣樓便一直沒能建起來,陛下畫的草圖老奴都瞧見了……嘔……老奴也沒什麽能為陛下做的,不過老奴存了點小錢……”
“等老奴去了,陛下就拿著那些錢把閣樓建起來吧,以後陛下看到閣樓,也能想起老奴來。”
軒轅祁眯了眯眼,將外衣脫下隨手丟置一旁:“朕要建的閣樓可需要不少銀錢。”
“陛下不用擔心,老奴有,都藏在老奴床底下呢,嗚嗚嗚……”
“哎喲,老奴的肚子好疼,一定是毒藥發作了。”吳公公捂著肚子呼痛。
軒轅祁蹙眉:“不是讓你進去打探一下老二的外室究竟是何人嗎?你怎會中毒?”
原本他是派了魍魎衛來的,可魍魎衛還沒靠近這小宅院就察覺到裏麵有兩道熟悉的氣息。
能讓魍魎衛熟悉的除了同為魍魎衛的還能是誰。
軒轅策一共就三個魍魎衛,一下子派出去兩個,軒轅祁哪裏還坐得住,立馬帶著吳公公微服出了宮。
“打探?對,老奴是進去打探的……哎喲,他們非得請老奴吃麵,這麵就是那婦人煮的啊……”那麵一入口,簡直要人命,他哪還能記住旁的?
軒轅祁黑臉,這老貨有用的東西沒問到,反而差點把自己的命給搭進去了。
不過無冤無仇的,他倒不覺得對方會好端端下毒害人。
他抬起手正準備喚人。
“咦,你在這呢。”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
軒轅祁收回手,看著突然出現的少女,愣了一下。
作為帝王,他後宮佳麗不說三千,環肥燕瘦也都占盡了。
更何論以前世家為了讓他徹底沉迷美色,往宮裏送的女子哪個不是傾城之姿?
他自認已經看盡了天下美人,然少女的出現還是讓他驚豔了一把。
隻見少女穿著一身杏色衣裙,眉心一朵花鈿,五官精致,膚如凝脂,雖梳著婦人髻,卻一臉稚嫩,宛若一個誤入凡間的仙子。
五官尚未完全長開,就有如此容貌,難以想象以後又該會是何等絕色。
不過軒轅祁並非一個貪圖美色之人,之所以愣神是因為眼前少女眉眼間的熟悉感。
見有人盯著自己瞧,少女也不甘似弱的盯回去,眉眼相似的兩個人就這樣旁若無人的互盯了半晌。
吳公公不甘寂寞的站起身擋在兩人中間。
“你,你你你,你想幹什麽,你休想再害我家陛……”
腿脖子被踢了一下,他忙轉口:“休想再害我家老爺。”
“你不是說你錢袋丟了,這是你老爺,那他豈不是也沒吃飯?”沈易佳好心的問。
瞥到他身上的汙穢物,嫌棄的皺了皺鼻子。
軒轅祁恍然,難怪覺得眼前少女的眉眼有些熟悉,原是像了老二。
軒轅葉肖母,身上完全看不到軒轅策的影子。
沈易佳則是七分肖母,三分像爹,看著麵前的少女,軒轅祁心裏莫名有點複雜。
吳公公眉心一跳:“吃,吃了。我怎麽可能會讓我家老爺餓著。”
我滴個乖乖,這人不會是想請陛下吃麵,順道把陛下也毒死吧。
惡毒,太惡毒了。
沈易佳哦了一聲,從懷裏掏出一個紙包:“喏,我是來給你送這個的。”
吳公公:完了完了,這是看他還沒死透要直接給他毒藥了不成?
軒轅祁輕咳一聲:“這是何物?”
沈易佳眨了眨眼,指著吳公公問:“他現在是不是腹痛難忍,惡心想吐?”
吳公公點頭,果然是下毒了,不然怎麽可能這麽清楚他的症狀。
“那就對了,把這個吃了就沒事了。”沈易佳將紙包又往前遞了遞,想了想覺得還是要替她娘解釋一下:“你放心,我娘做的東西雖然難吃了點,但絕對吃不死人的。”
她和美人相公不還活得好好的。
不過看到這人的慘樣,她總算明白為何每次她說要進廚房,家裏不論大的小的都會變臉色了。
難吃了點?沒有毒?吃不死人?吳公公表示不信。
沈易佳看他不接,收回手無所謂道:“你不吃藥也行,反正也就多難受幾天的事。”
要不是看在這人幫她和美人相公擋了一劫的份上,她才不會巴巴出來送藥呢。
聽到要難受好幾天,吳公公想也不想就將紙包搶了過去。
“這,這當真能治好我?”他再次確認。
沈易佳一臉認真的點頭。
吳公公偷偷看了軒轅祁一眼,見他沒有反對,打開紙包,裏麵包著一個黑漆漆的藥丸。
沈易佳用眼神示意他快吃。
吳公公咽了咽口水,正猶豫不決,腹部又傳來一陣劇痛,這下也顧不得旁的,直接將藥丸塞進了口中,囫圇咽下。
“這也沒什麽感覺啊。”
“藥效哪有這麽快?至少也得一炷香時間吧。”沈易佳翻了個白眼,想了想道:“趁這個時間空隙,你們跟我來。”
她說著小心翼翼繞過那堆汙穢物,帶頭往巷子裏去。
軒轅祁點了點頭,跟上沈易佳的步子。
吳公公走了兩步,瞥到身上的汙穢,忍著又想吐的衝動將外衣脫了,小跑著跟上。
“就是這裏了。”
她將人帶到一座宅子的後門,隱隱還能聽到有不少人說話的聲音。
門虛掩著,沈易佳推開門,率先走進去,這是個小院子,跟他們租的宅子後院格局是一樣的。
她隨手指著一處道:“那裏是茅房,你快進去蹲……”
話沒說完,吳公公突然捂著肚子呼痛出聲:“哎喲,你給老……老夫吃的到底是什麽,老夫怎麽覺得更痛了……”
“巴豆粉啊。”沈易佳一臉無害,對上吳公公想吃人的眼神,她解釋道:“你難受是因為吃了我娘煮的麵,拉幹淨就好了啊,剛好巴豆有腹瀉的功效。”
“你你你……”吳公公指著她說不出話。
察覺到什麽,他臉色一變,捂著尻(kao,一聲,屁股的意思)就往沈易佳指的方向跑去。
沈易佳嘖了一聲,自言自語道:“方才就讓你先進去蹲著了,非是不聽。”
“嗬。”軒轅祁沒忍住輕笑出聲。
沈易佳古怪的看他。
自從重掌朝政,已經許久沒有人敢這樣直勾勾盯著自己瞧了,偏這丫頭半個時辰內就盯了兩次。
軒轅祁發現自己竟絲毫沒有被冒犯到的感覺。
他忽略心中怪異,剛想說點什麽。
咚~一聲,前方傳來銅鑼聲,緊接著響起熱烈的喝彩。
他問:“這裏是何處?”
沈易佳摸了摸下巴,不太確定道:“應當是個詩社吧。”
之前三萬提了一嘴,她記下來了。
從側門出去往左拐走一裏。
因為進的是後門,所以其實沒有一裏的距離。
軒轅祁黑臉:感情你根本不清楚這裏是哪裏就敢帶他們來“借”茅廁?
這丫頭是怎麽活到這麽大還沒被人打死的?
沈易佳:姐靠的是拳頭!
不過事實證明她沒走錯。
從後院出去,是一座兩層閣樓,大堂中間搭了個台子,上麵站著一個胡須發白的老頭正在侃侃而談。
沈易佳聽了一耳朵也沒聽懂,自顧在角落的一張空桌前坐下。
軒轅祁:……
人來人往的,一個個又爭的麵紅耳赤,也沒人注意到突然來了兩個陌生麵孔。
老頭終於之乎者也完了,拿起囉錘又敲了一下鑼鼓。
咚~大廳霎時安靜了下來,兩個滿是書卷氣的男子走上台。
互相行了個禮。
沈易佳眼睛一亮,這是要打起來了?
剛這樣想罷,就見老頭後退了兩步,他拍了拍手,一副長聯至二樓處傾斜而下。
隻見上麵寫著四個大字,“魚樂之辯”。
緊接著兩個男子又開始了新一輪的之乎者也。
“原是辯論賽。”軒轅祁來了點興趣。
沈易佳:就這?
見她一直盯著台上看,軒轅祁問:“你讀過書?”
沈易佳得意的抬了抬下巴,一臉你這不是廢話嗎。
軒轅祁:不氣不氣。
他是帝王!
他心胸寬廣!
他肚裏能撐船!
自我開解完,他繼續問:“都讀過什麽書?”
“唔……”沈易佳想了想:“《富家小姐和落魄書生不得不說的二三事》;”
“《夫人她身嬌體軟易推倒》;”
“《大佬的小嬌妻》;”
“《高門豔事》;”
“《病弱世子的小福妻又甜又颯》,我跟你講,這個超好看。”
……
她越說越來勁,全然沒注意到她每說一個書名,軒轅祁就黑一點的臉色。
“胡鬧,一個姑娘家怎能看如此不正經的書,你父……父親也不知道管管你。”軒轅祁自己都沒發現,他不自覺就用上了長輩教訓晚輩的語氣。
沈易佳一愣,嘴一瞥一副要哭出來的模樣。
她這模樣莫名讓軒轅祁想起他初登基時。
軒轅策被那些世家的少爺們欺負了跑回宮,就是用這個表情看他的。
那會他當真是恨及了自己的無能為力,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弟弟在被人欺負中一點點長大……
他下意識放緩了語氣:“我……我沒凶你,我的意思是那些個雜書不適合姑娘家看,你可以看點別的,比如詩詞歌賦……”
戲精佳吸了吸鼻子,幽怨道:“你以為我不想嗎?”
軒轅祁:“??”
“我親生父親是個大渣男,我還在我娘肚子裏時他就把我們母女倆拋棄了,我娘為了躲避追殺,隻能把我送走,我運氣也不好,唯一待我好的養母走了後……”
沈易佳說得真情實切,可勁的把原主的遭遇往慘了說。
什麽睡柴房,吃殘羹剩飯,輕則罰跪,動則打罵,總之怎麽慘怎麽來。
把自認為心硬如石的軒轅祁說得都差點落下淚。
他們軒轅家的人,竟被人虐待至此,那家人著實該死。
四周不知何時靜了下來,一個個也不聽台上的之乎者也了,紛紛豎起耳朵聽沈易佳講故事。
“我不服輸,我想讀書習字。”沈易佳聲音突然變得高亢。
聽的人心也跟著提起。
“可是我沒錢……”沈易佳歎氣:“於是我每天一有空就偷偷躲到書院牆角偷聽。”
眾人:這書院規模應當不大,否則怎可能讓一個小丫頭混進去。
“慢慢的我認識了幾個字,我又開始偷偷去書肆看書。”
眾人:世間還有你偷偷去不了的地方嗎?
“不成想那根本不是一家正經書肆,裏麵都是些不正經的書,等我長大明白這點時已經來不及了,那些書早已刻入了我的腦子裏……”
她頓了下,痛心疾首的繼續道:“你以為我不想看詩詞歌賦?不想學琴棋書畫?可這些哪個不需要銀錢?”
“好可憐,嗚嗚嗚……”某個心軟的書生哭了出來。
沈易佳抹了一把淚,一拍桌子:“所以大家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一起幫我圓了兒時的這個夢想如何?”
軒轅祁:……
眾人:嘁,原來是個說書的。
“這不是在這搗亂嗎?”
“就是,吳兄,嚴兄,你們兩個繼續。”有人提醒台上的兩個參賽者。
“我又沒讓你們聽。”沈易佳翻了個白眼,自顧倒了杯白開水一飲而盡。
說這麽多,渴死她了。
注意到軒轅祁一言難盡的表情,她問:“你也渴了?”
不等對方回答,她將水壺往他麵前一推:“自己倒。”
軒轅祁:……
“你那個隨從怎麽還沒好,不會是掉進茅坑裏了吧?”
要不是得確認對方沒事,她早走了。
她話剛落下,空氣中飄來一股難以言說的氣味,瞬間充斥了整個大堂。
“這是誰把茅房炸了不成?”有人問。
“老爺。”一道幽幽的聲音在兩人身後響起。
兩人同時扭頭,又同時掩鼻,後退,露出同款嫌棄的表情。
神一般同步。
這簡直就是行走的茅坑。
吳公公兩腿顫顫的朝兩人靠近,苦著臉道:“老,老奴好了,咱們走吧。”
沈易佳往後跳了一大步:“既然沒事了,那我回家吃飯了,告……”辭。
話沒說完,一道氣急敗壞的聲音響起:“就是他,他從茅房出來就變成這樣了。”
“豈有此理。”站台台上的老頭氣得麵紅耳赤,指著吳公公罵:“聖賢之地,怎可如此,如此……簡直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沈易佳懵,下意識反駁:“他做什麽了?不就蹲坑蹲得久了點,臭了點嗎?你們平日裏難道不拉屎放屁?”
她不說還好,一說整個大堂直接炸了,紛紛嚷嚷著他們就是來搗亂的,要把他們抓起來嚴懲如何如何。
看著湧過來朝他們伸出魔爪的人,沈易佳一驚,抓起麵前的桌子朝人群丟去。
人群被嚇得散開,空出一條道。
沈易佳伸手去抓吳公公,想到他那麽臭手一個拐彎抓住了軒轅祁。
“還愣著幹什麽,跑啊。”她朝吳公公吼完,拉著人頭也不回的跑了。
獨留下瞬間被人團團圍住的吳公公絕望的看著自己的主子消失在視線中。
嗚嗚嗚,他也想跑啊,可是他腿軟!
(這是五千字章,相當於平時的兩章半,不是貴了不是貴了,重要的事說三遍,晚上還有兩章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