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陪你
第18章 陪你
這個瞬間, 溫盞心跳得快要衝出喉嚨。
腦子缺氧,亂糟糟的,她也沒注意過還有什麽獎品……
她根本沒看。
也從沒想過會得到。
就像當初, 她同樣不敢想象, 有朝一日, 商行舟會離她這麽近。
會在擁擠的人潮中,轉頭望向她,僅僅隻是望向她。
她嗓子發幹。
“溫盞?”商行舟以為她沒聽清,聲音低低地, 又問一遍, “你有聽到, 我剛說什麽嗎?”
“我……”溫盞避開他的目光, 聲音發澀,“我不知道。”
——就像不知道, 自己究竟可以擁有什麽。
——過去, 所有閃亮的, 發光的東西, 好像都不是留給她的。
注定不屬於她。
後來就連看也不敢多看了。
她一顆心提在嗓子眼, 商行舟聽完微怔, 卻徐徐笑開:“那沒辦法了。”
“我贏到什麽,就給你什麽吧。”他輕敲了下她的帽簷, 聲音輕而低緩,跟陽光一起飄落下來, “終點見了,小溫同學。”
溫盞屏住呼吸。
跑過第一個打卡點, 商行舟開始加速。
冬日的陽光薄而脆, 傾倒下來, 少年的衣角銳利地劃破空氣。
溫盞被人群裹挾著,餘光追逐他的身影。
哪怕知道跟在他身邊的不止剛剛開口的那個女生,過了這個點,她還是很快將他跟丟。
溫盞的速度逐漸慢下來。
天空碧透,她看著他,消失在她視線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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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行舟追的人是裴墨。
裴墨跑在前麵,完全沒等他,所以隻要追上他這位塑料兄弟,就一定是前三。
商行舟一路超車,引得其他參賽者頻頻回頭。
觀賽的大多也是附近幾所高校的大學生,人群中小小的騷動,很快有女生認出他是T大金融係那位風很大的係草,在隔離帶外給他加油:
“商行舟!加油!”
“啊啊啊商行舟好帥,裴墨你很快要被追上了!”
商行舟再往前跑,這些聲音也被拋在腦後。
第四個打卡點,他追上裴墨。
有參賽者笑鬧著往他們身上噴彩虹粉末,裴墨一左一右拎著兩把噴槍,以狙擊手的姿態回擊。
還不忘分神過來,扯著嘴角,嘲笑商行舟:“你可算追過來了小商爺,你小溫妹妹呢,沒牽著她一塊兒跑?”
商行舟抵了抵腮,低罵一聲“草”,笑得有點邪:“你猜怎麽著。”
裴墨:“嗯?”
商行舟嘴角一扯:“我也多拿了一把噴槍。”
兩個人一黑一白兩件短袖,被噴得五彩斑斕。
最後一段路,幾乎成為兩個少年的對決。
道路兩側人頭攢動,單純觀賽的、隻跑了一段路後就乘代步車到終點的人,都緊密地集中在最後一段路的賽程上。
商行舟和裴墨同時撞破終點線。
彩虹炮爆破在耳邊,衝天的彩色粉末和路人歡呼聲中,有女生紅著臉衝過來給商行舟送水。
他沒接。
工作人員走過來記兩個人的名字,商行舟胸腔起伏,微眯著眼環顧四周,沒看見熟人。
汗珠從額角滾落,順著下頜,一路滾進胸膛,腹肌在風中隱隱顯出形狀。
他接了一瓶工作人員的水,擰開瓶蓋喝了一半,剩下一半倒在臉上。
熱氣稍稍散去,才聽見塗初初遠遠的聲音:“商行舟!裴墨!”
他眯眼回頭,見塗初初艱難地擠出人群,眼睛亮晶晶地跑到兩個人麵前,興奮得像一隻蹦跳的兔子:“你們太棒了!我就知道你們一定可以的!”
她說著放下背包,大方地拉開拉鏈,露出裏麵一堆功能飲料:“要喝什麽你們自己拿!都冰鎮的!我是不是好貼心!”
商行舟看了她一會兒,沒動。
塗初初形單影隻,身邊一個人也沒有。
她確實誰都沒帶,自己來的。
他抵了抵腮幫,有點兒漫不經心地,撩起眼皮:“溫盞沒跟你一塊兒?”
塗初初茫然地捏緊包包:“我本來讓她在第一個打卡點等我的,但我過去之後,她人不在。我想等會兒再回去找找她……等下。”
她忽然想到:“她不會還在賽道上吧。”
裴墨翻了瓶飲料,擰開,偏過頭去看商行舟:“不至於,那姑娘哪兒有那麽能跑。”
商行舟沒說話。
他站在原地思索兩秒,退後半步,轉身,忽然跑起來。
一路跑到終點邊,翻過隔離帶,他跟工作人員打了聲招呼,動作利落地騎上旁邊的山地車,二話不說逆著圍觀的人潮,折返。
塗初初喊他:“等會兒要頒獎,你去哪兒啊!”
陽光中彌散著,飄揚開。
商行舟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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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風與陽光是和暖的。
但溫盞還是覺得很熱。
跑過第三個打卡點時,身邊人影已經開始變得稀疏。
她覺得,應該很多人都到前麵去了。
口腔內有血腥味彌漫開,很淡,她口幹舌燥,其實也不太能感覺到。
但她思維飄散著,還是想到——
初中跑八百米時,也是這樣。
因為身體素質實在不怎麽好,她使勁練習,仍然沒辦法得到很大的提升,總是被人群扔在後麵,到後來,對模擬考都產生心理陰影。
體育老師頭疼,問她:“你爸爸不是軍人嗎?溫首長的女兒,為什麽會這樣?”
溫盞就很難回答這種問題,埋著頭小聲:“要不你去問我奶奶。”
“什麽?”
“她也總是這麽問,問了很多年……說不定,會有答案。”
“……”
溫盞覺得,她奶奶有一百個理由覺得她不像溫儼,或者不止奶奶,可能很多人都這麽想。
如果她的性格像楊珂,應該雷厲風行,八麵玲瓏;如果她繼承溫儼的優點,應該寬容大方,體力值拉滿格。
但她偏偏就長得不符合任何人的期待。
像一個內測沒測好的產品,在“不符預期”以及“怎麽會這樣”的標簽裏,搖搖晃晃地上線。
她已經跑得很用力了。
但還是追不上商行舟。
一點點沮喪,像石縫裏透出來的水,偷偷在心裏洇開。
竟然還有兩個打卡點……
溫盞懷疑等她到終點,商行舟已經回到學校,洗漱完並躺下了。
雙馬尾上的蝴蝶結化形似的,被曬得蔫兒下來。
道路旁側樹影搖晃,忽然卷過一陣涼風。
然後是少年清澈的喊聲:“溫盞!”
怎麽會是從後麵傳來的。
溫盞心跳猛地漏跳一拍,以為自己聽錯,回頭看。
商行舟騎車速度太猛刹不住車,原地掉頭轉個彎又追了兩步,也顧不上鎖,扔下車,拉開隔離帶就大步跑過來。
少年身形高大,胸腔起伏,渾身冒熱氣,T恤還沒完全幹,勾勒出腹肌線條。
彩虹粉末是防水的,牢牢粘在衣服上,有些被蹭到臉上。
他用手背擦了擦下巴,跑到她身邊,呼吸不太穩:“你在這兒啊,我找你一路。”
溫盞側過臉看他。
艱難地調整了下呼吸,才張口問:“你怎麽又回來了?”
商行舟和她保持一樣的速度,跟在她身邊,笑得很囂張:“你小商爺樂意。”
溫盞看著他,不說話。
這季節並不熱,但她出了汗,額前劉海全被打濕了,貼在白皙的額頭,眼睛也顯得潮濕。
像被水洗過。
商行舟湊在她旁邊,語氣漫不經心:“我一開始以為,你跟塗初初一起,隻跑第一段。”
溫盞不太有力氣搭話:“然後呢?”
然後現在發現,她竟然真打算跑完全程。
商行舟笑意飛揚:“我覺得,我可以跟你一起,再跑兩站。”
他像一陣風。
溫盞腦子近乎空白,可靠近他的時候,覺得沒那麽熱了。
她突然有點迷糊。
……長跑,可能,也沒有那麽可怕。
最後兩站穿過一小片楊樹林,頭頂樹影婆娑,商行舟轉頭提醒她:“你不用跑太快,就走路,走快點也行的。”
溫盞:“我現在的速度……跟走,差別也不大吧。”
商行舟停滯一下,竟然還挺認真地想了想:“也是。”
“……”
最後這段路,聚集著很多沒跑完全程的人,在隔離帶外圍觀。
溫盞耳朵嗡嗡響,聽到有人問:
“咦,為什麽會有兩個人一起跑。”
“是一對嗎?”
“是吧,他們看起來好配啊,連臉上的油彩都是情侶的!下次我也要帶男朋友來!”
……
溫盞心頭一跳。
幾乎情難自禁地,她目光偏移,落到商行舟臉上。
他這張臉,從中學起到現在,好像沒怎麽變過。
鼻梁高挺,下頜線條極其流暢,現在沾染彩虹粉末,莫名透出一點帶有性張力的野。
溫盞遲緩地開口:“商行舟。”
他看她:“嗯?”
好像篤定了過完今天他也不會計較她現在的胡話,她膽子空前地大。
呼吸不太穩,輕聲對他說:“我中考的時候,你在現場就好了。”
就衝著這麽個人。
她也會好好跑八百的。
商行舟微怔了下。
兩個人一起越過終點線。
圍觀的人群格外熱鬧,塗初初蹲在終點,衝過來抱著溫盞轉圈圈:“嗚嗚嗚我的盞你好棒!我有在旋轉跳躍給你比心你有沒有看到!就算沒有雙馬尾,你也是今天最好看的崽!”
剛轉了一個圈,被商行舟冷酷地踢開:“剛跑完步轉什麽轉,滾去旁邊蹲著。”
塗初初悻悻放下:“那我等會兒再來。”
溫盞有點暈,但更多的是興奮。
讚助方全是賣相機的,一等獎獎品是徠卡,二等獎是一部小膠片機。
跑完全程的參賽者,會獲得一個特殊的紀念獎章。
商行舟去領獎,溫盞去拿她的章。
章是玫瑰金的顏色,巴掌大小,很有儀式感,上麵刻著橄欖枝、賽事名字和日期。
她把它從盒子裏拿出來,舉高,認真地盯住觀察。
脖頸忽然傳來重量。
弧狀的東西從天而降,溫盞低下頭,看到一隻手托著相機,緩慢地放手,將它掛在她脖子裏。
是商行舟。
她呼吸一滯。
被無數雙“他們到底是不是情侶”的眼睛看著,溫盞忽然有點無措,手指蜷曲了下,但沒取下來。
商行舟走到她麵前,立住。
長手長腳,仍然是那副拽都不行的樣子,居高臨下,黑色的眼睛中笑意浮現:“現在它不是我送你的禮物了。“
他說:“溫盞,它是你的獎品。”
溫盞鼻子一酸。
後來過去很多年,大學時光逐漸遠去、模糊,變成舊日曆裏一個遙遠的點,她仍然不能忘記這一天。
是初冬。
天氣晴朗幹燥,一眼望過去,萬裏無雲,天空像碧透的果凍。
衝天的彩虹粉末,年輕的臉,起哄和騷動,歡呼與尖叫聲。
以及,商行舟專注地望著她,好像在誇讚她的,一雙眼睛。
她想,在她非常年輕的時候,確實做過一些不太聰明的事。
比如長久地暗戀某人,積年累月地觀察他,每天特意繞遠路看他,日記裏明明全是與他有關的事卻不敢寫下一個他的名字——
還有,為了他,跑完不可能的七公裏。
可商行舟不僅是一個秘密。
他也是她的小奇跡。
人潮中,溫盞眼睛濕漉漉的,沉默很久,鼓起勇氣,抬眼與他對視。
陽光大片傾落下來,心髒跳得像是已經不再屬於自己。
她聲音有些澀,但很堅定地,告訴他:“謝謝你。”
商行舟胸腔微震,笑了下。
溫盞沉溺在這種笑意裏,一個念頭,很不受控製地,就這樣冒出來:
商行舟,會不會真的,有一點……喜歡她?
作者有話說:
女鵝女鵝親親親親滋滋作響,gi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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