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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橫禍

  第16章 橫禍

    靠著溫初弦手中的奇方,張家的香料生意如魚得水,越做越大,吞並了長安城其他幾個香料皇商,一時風頭無人匹敵。


    他家本是皇商,專事皇家用香之事。張夕將溫初弦手中的香方改良後,進獻給了宮裏的太後娘娘和陛下,又得了一筆不匪的賞賜。


    溫初弦聽說少帝都焚上了她的香,心頭沒有絲毫高興,反而怔忡不安。


    她隻是一個小人物,如何能經得起陛下的信賴。她勸張夕急流勇退,可張夕剛得了皇宮的褒獎,正自上頭,哪裏聽得進去。


    大婚前的五日,張夕忽然被劉公公召入了皇宮,便再沒出來。


    隨即北鎮撫司的人夜半來到溫府,清一色的肅殺飛魚服,腰佩繡春刀。


    錦衣衛直接聽命於皇帝,淩駕在各路大小官員之上。憑溫老爺官位再高,隻要還是人臣,就不得有所反抗。


    溫老爺疑懼不已,還以為自己被對家彈劾了。


    指揮使陸風長驅直入,亮出腰牌,說是錦衣衛辦案,直接帶走了溫家小姐溫初弦。


    詔獄內,是不見天日的牢房,暴酷的刑具,呼天搶地的哭嚎聲。


    溫初弦隻是一個涉世未深的世家女,連錦衣衛也未曾見過,乍然被單獨帶到此處,如何能不怕。


    陸風詢問她和張夕的關係,溫初弦說有婚約。


    這才知道,送進宮的半江紅香中含有足量的七星莨菪,使得少帝夜半暈厥,現下張夕已被下了獄了。


    溫初弦如墮五裏霧中,渾身涼透了。貢品出了差錯,那是何等罪名。


    好在錦衣衛並未對她用刑,問清了情況,便差人將她送了出去。


    溫老爺和何氏早等在詔獄外,見溫初弦被送出來,一股腦兒地迎上去。


    夤夜之際,天空如潑灑的濃墨般黑得令人心慌。老鴉呀呀地叫,落在樹梢兒上,精綠的瞳孔盯向地麵上的人。


    溫老爺壓低嗓子怒斥,“你個不孝的逆女,香料何時進貢到了陛下手中?你到底加了什麽?”


    溫初弦隱忍地咬唇,“女兒按照香方配香,不曾擅改一味香料。”


    何氏虛弱地流淚,“你為何還要嘴硬,是想殃及全家嗎?若非我和你父親連夜賣老臉去敲謝府的門,求謝相代為斡旋,保你一命,你焉能這般全頭全尾地從詔獄裏出來?”


    溫初弦滿腹委屈,怎生料到這不白之冤會忽然降臨在自己頭上。她惘然極了,謝靈玄為何要幫她,這其中到底隱藏了什麽陰謀?


    香染居已被錦衣衛查封了,那裏麵保存著溫初弦和張夕原始的香方以及香料。


    明日會有大理寺少卿專門前來審查,鑒別香料中是否有不妥之處。


    溫老爺和何氏帶溫初弦一同回了府,一夜之間闔府人心惶惶,誰也沒能入睡。


    溫初弦輾轉難安,仔細回憶了近來所用香方,每一味香料皆經她精心調製過,即便香品不佳,也絕不會有毒有害,應不至於害得少帝夜半暈厥。


    現在唯一的希冀,就是明日大理寺少卿能查清真相,還香染居一個清白。


    好在所有用過的香料和香方都存在香染居的庫房中,這些都是她和張夕清白的證據。


    時至盛夏,天幹物燥,夜晚空氣中浮動著熱浪,涼席黏身,更添心煩意亂。


    溫初弦躺在玉枕上,喉嚨裏幹巴巴,腦袋更如被千絲萬縷的麻線纏住,冰鑒裏的冰根本不足以驅逐暑熱。


    想她身處閨房尚且如此難熬,張夕被關押在北鎮撫司的詔獄中,又受了多大的苦楚?


    臨近天明之時,溫初弦才迷迷糊糊地合了一會兒眼皮。


    隻不過打盹兒了一炷香的光景,醒來天已微明。


    府中默寂如斯,靜得可怕,連小廝腳夫的走動也無。


    溫初弦有種不祥的預感,問了個丫鬟才知道,原來不知哪裏的火星飄到了臨江街,香染居起了熊熊大火,殃及了街上其他的一十五間鋪子。


    溫老爺剛剛得知此事,帶府上所有的男丁去救火了。


    溫初弦身子顫了顫,一口鮮血差點急嘔而出。櫻唇上毫無氣血,白得像紙。


    香染居怎能被燒?那裏保存著所有證據不說,更是她這些日來苦心孤詣的心血所在,到底是哪裏來的天火,要將她逼到絕境。


    臨江街,長安城的潛火鋪來了,備足了牛皮水袋和灑子,卻依舊難以阻擋滔天似的火勢。


    溫初弦親眼目睹,張牙舞爪的火苗躥上香染居的雕梁,似阿鼻地獄裏的惡鬼,炙熱的空氣要把人的魂兒都烤幹。


    可憐香染居那般精致的裝潢,裏麵名貴的香料、古器,以及她焚膏繼晷研製出來的香方,凝聚心血的賬本,皆付之一炬,化為焦炭。


    溫初弦哽咽,有種莫大的難過和傷心,似失了神智,衝過去親自拿了水囊救火。兩個婢女見此,冒死將她緊緊拽住,三人差點被燒塌的橫梁砸中。


    香染居雖然隻建成了不足月餘,但就像她自己的孩子,她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和心血在裏頭,那是她自己的事業。


    可如今不白之冤落在香染居上,一把修羅惡火,把她賴以生存的事業都焚沒了,也把她娘親的遺願焚幹淨了。


    待終於遏製住了大火,大理寺少卿裴大人趕到了此處。


    臨江街整個皆是焦糊冒煙的斷壁殘垣,哪裏還有什麽查探的必要。


    裴大人質問,“奇了,知道本官今日要來香染居清查香料,恰好就有這麽一場火。溫小姐莫不是心中有鬼,蓄意毀掉罪證?”


    何氏正扶著昏厥的溫初弦,溫老爺怒道,“裴大人,小女也為救火砸傷了腿,現在還未蘇醒。您這般含血噴人,汙蔑我溫家,還有一點良心麽?”


    大理寺和溫氏本來井水不犯河水,裴大人見溫老爺正在氣頭上,改口說,“溫大人且息怒,下官非是那個意思。”


    溫老爺沉哼一聲,抱了溫初弦上馬車。


    裴大人攔道,“溫大人,貴小姐和陛下中毒之事有關,得先交給下官,帶回大理寺問審清楚。”


    溫老爺氣得雙眼圓瞪,說不出話來。


    何氏搭腔道,“裴大人!是謝相發話,恩準吾家女兒回府的,裴大人也要攔嗎?”


    裴大人微愕,隨即臉孕笑容,“原是右相的意思啊,下官自不敢阻攔,老爺夫人這便帶小姐回府吧。”


    溫初弦昏昏沉沉中聽到他們爭吵,隻覺眼皮重得很,惡心難受,渾身的骨頭如碎了般。


    她真是好冷,像在冰窖裏,希望全無的那種冷。那沮喪而又絕望的感覺,讓她覺得就算現在一覺睡過去,長眠不醒也沒什麽。


    曾經那執掌中饋、經商攢錢的美夢,還真是一場美夢,經不起一點打擊。


    她在內心深處還在擔憂著張夕,可身體的疲累已達到了崩潰的極點,腦袋一歪,就死一般地睡過去了。


    ……


    溫初弦這麽一睡,都不知自己睡了多久。


    隻是待她醒來之後,一切看似都恢複了原樣,平靜如水。


    香染居起火時,她右腿膝蓋下的小腿骨處被木屑砸破了皮,雖引起了幾日的炎症,但終究不算什麽大病,休息休息也就好了。


    婢女來給她換藥,溫初弦問,“那些錦衣衛和大理寺的人來了嗎?”


    婢女道,“老爺夫人替小姐擋了,您就安心養傷吧。”


    溫初弦又問,“張夕呢?”


    婢女搖頭,麵色有些難看。


    “估計還在大獄裏。”


    溫初弦鬆鬆垮垮地靠在枕席上,沮喪無比,心下明白自己和張夕這樁婚事八成是黃了。


    進了詔獄那種地方這麽些時日,能不能活著都很難說,更別提此事還與謀害少帝有關了。


    香染居的一場大火,把他們之前留存的所有香方和料子都毀去了。


    這下死無對證,張夕即便能逃脫謀害少帝的罪名,也難脫進獻貢品不利的疏職之罪。


    她長歎一聲,隻覺得前路黯淡艱難。


    大理寺和北鎮撫司的人雖然允了溫初弦回府,但畢竟她的嫌疑難以洗脫,派了許多官兵暗中守在溫府外,並不允許溫初弦出門。


    許多遠近親戚以為溫家害了什麽誅九族的大罪,避之不及,紛紛與溫府斷交。


    平日裏風光無限的貴婦何氏,也體味了一把世態炎涼的滋味。唯有謝府的長公主純善耿直,眼見溫府勢微,仍來探看何氏和溫芷沅。


    溫初弦前些日子因為開香鋪剛抖擻了精神,乍然又淪落到此境地,有些難以接受。


    全哥兒的鄉試放榜了,果不其然沒考中。


    全哥兒過到溫初弦的床邊,巴巴懇求溫初弦送他去大學士莊先生的私塾,好隔年再考。


    溫初弦蒼白的麵頰上盡是苦笑。


    之前她確實打算花一筆錢,送全哥兒去莊先生的私塾的。可如今的她,自身難保,哪裏還支撐得了全哥兒的學業。


    就連她娘親遷祖墳的事也擱置了。何氏憎恨溫初弦是災星,總是給溫府帶來災禍,連累府中其他哥兒姐兒,連見她一麵也不願。


    五月雖是烈日炎炎,溫府卻比深九寒冬還冷。


    於溫初弦而言,香鋪沒了,婚事沒了,娘親的遷墳之願沒了,弟弟的學業也沒了——隻在一夜之間。


    從前引以為榮的欣悅事,隻在須臾間就變成了昨日黃花,七零八落,委頓成泥。


    她又變得孑然一身了。


    雖是活人,卻和行屍走肉相差無幾。空有雙手雙腳,卻被一隻無形的手捏住喉管,任人蹂催宰割,無絲毫的反抗之力。


    作者有話說:


    事出反常必有妖


    抱緊可憐的女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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