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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探病

  第1章 探病

    孟春時節,初陽照在去年殘餘的積雪上,春水順著低垂的簷角潺潺而流。薔薇藤蜿蜒爬上大戶人家的外牆,給灰沉沉的磚瓦平添一抹明淨的翠綠。


    天色微明,輔國將軍家的大娘子何氏帶著她的三個女兒前去謝府,探望前幾日落水受寒的謝家大哥兒。


    兩家是世交,門第差不多,素有秦晉之好。如今兒女們都長大了,若想下一輩繼續攀姻,這些禮節性的走動可少不了。


    何氏叮囑自己的女兒,“待會兒見了長公主和謝公子,要規規矩矩地問禮請安,笑不露齒。你們爹爹再三叮囑,決不能在謝公子麵前丟臉。”


    長女頷首允諾。


    次女卻小聲嘀咕,“母親這話該說給初弦才是,除了她蠢笨,還有誰會丟人?”


    溫初弦正靜坐在馬車的角落裏,聽見自己的名字,默默地說了一句,“我也不會丟臉的。”


    何氏內心微覺不悅。


    她親生的女兒隻有沅姐兒和沁姐兒兩個,這弦姐兒乃是溫老爺在外生的,親娘是個揚州瘦馬,何等微賤。如今那煙花女子死了,溫老爺便將弦姐兒寄養在她膝下。


    若非不得已,這次來中書府,她必不會帶這麽個不幹不淨的瘦馬之女來,使自己兩個女兒蒙羞。


    何氏訓道,“你們曉得便好。今日無論誰犯了錯,丟的都是整個溫氏的臉。”


    話雖是對著三個姐兒說的,目光卻獨獨落在溫初弦身上。


    溫初弦眉目低了低,假裝沒有聽見。


    片刻馬車停下來,謝府已經到了。


    小廝二喜早已在門口守候,一路將溫家母女引入垂花門。


    謝氏不愧為相府門第,門庭雅致,樓閣清麗。越過小拱橋後,處處可見鵝頸長廊,精雕細琢。這才初春,廊外便移植淺色素馨、茉莉,簡約而不媚俗。


    兩家平常也時有走動,這些景致何氏早已看了無數遍,卻還是看不夠。越看越羨,越看越歎。


    謝家本就是代代為官的詩禮簪纓之家,大公子謝靈玄尤擅詩文,十八歲時就被先帝朱筆欽點為探花郎,晉翰林院的編修,可謂是才高八鬥。


    三年後,謝靈玄成為東宮太子太師,專事教□□。太子踐祚後,感念他的授業之恩,越級拜為中書令。


    可歎這位謝家郎君,僅僅二十三歲的弱冠之齡,便已是朝中位極人臣的右相了。


    反觀溫氏自家兒子,卻隻是個高不成低不就的輕騎校尉。溫家本來和謝家門第相當,卻因為謝家這位長子,被狠狠地比下去了。


    如今謝靈玄還未成婚,聯姻的念頭在何氏心頭蠢蠢欲動,揮之不去。


    無論沅兒和沁兒哪個女兒嫁了他,都是門極好的親事,都能光耀溫氏的門楣。


    何氏不想放過這好機會,又把自己的兩個女兒拉過來,附耳再三叮囑了幾句。


    溫初弦見何氏母女在說話,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麵,也不近前。溫家三女雖表麵上平起平坐,親疏到底不同。


    長廊中微風吹拂,夾雜著淡淡的清芬。她百無聊賴,故意放緩了腳步,一枚月白的梨瓣落在她肩頭,她輕輕拾下來,放在鼻尖下嗅了嗅,香中帶著微微的苦。


    謝家的主母樂康長公主已在前廳等候,見溫家母女過來,雙方親親熱熱地見了禮。


    溫家兩女上前,長公主見姑娘們出落得亭亭玉立,喜之不盡。


    “沅姐兒和沁姐兒都長這麽大了。”


    何氏附和道,“是啊,歲月催人,沅兒都十七了。玄兒今年也二十三了,正是好時候。”


    長公主藹然拉著長女溫芷沅的手,正欲好好打量,卻先瞥見身後的溫初弦。


    她愣了片刻,“這是……弦姐兒?我都不認識了。”


    何氏陪笑道,“都是膝下女兒,不好厚此薄彼。”


    溫初弦循規蹈矩地過去見了個禮,長公主點了下頭,沒多說什麽。


    她從長公主眼中看出了規避之意,默默退到一邊去。


    溫家幾個女兒中,溫芷沅知書達理,溫芷沁明麗可愛,溫初弦卻因為生母的緣故頗受白眼。


    其實長公主原是個要臉麵的人,不會因為出身刻意苛責一個小姑娘。


    隻是謝公爺和溫老爺在年少時有一次吃醉了酒,互相約定他們的第一個女兒和兒子結為夫婦。


    後來溫老爺無意間和一個瘦馬娘子先鼓搗出了庶女兒,按照當初的婚約,溫初弦理當和謝靈玄結為夫婦。


    長公主心比天高,如何能容忍自己淡星孤月般的兒子娶一個賤籍之女?緣此故才對溫初弦多了幾分嫌避。


    這樁糊塗的婚約,乃是一時酒後之言,將來必得尋個由頭解掉的。


    謝家既不承認這婚事,溫家也不想認。


    溫老爺和何氏一心想讓謝靈玄當嫡長女沅兒的女婿,此番探病,何氏破例帶著溫初弦來,就是存了退婚的意思。


    溫初弦對謝靈玄的印象還停留在年少時。


    那時也是個香雪如海的初春,謝溫兩家的子弟一塊上家塾。她啟蒙晚,三歲才開口說話,六歲之前又跟著親娘四處流浪,對家塾中夫子講的《詩經》《左傳》如聽天書,甚至連毛筆都拿不好。


    所有人都嗤笑她,唯有謝靈玄一人肯靜下心來教她。


    謝靈玄那時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字已寫得極好極好。他握著她的筆,飽蘸墨汁的狼毫遊走在宣紙之上,唇角染著少年人不知膻腥的笑,問她“會了麽?”


    溫初弦當時點頭。


    他是唯一拿正眼瞧她的,是最純善有德的君子。


    知慕少艾的年歲,人人都有慕美之心。其實她根本一點也沒會,她的所有目光都被光風霽月的他吸引去了。


    那時候她管他叫玄哥哥。一別數年,他竟已是名滿長安的右相郎,說起來還真是令人唏噓。


    一行人今日是來探病,何氏便順理應當地問起了謝靈玄。


    “我聽說玄哥兒前些日子在瀾河走公務,好端端的,怎麽會落水?如今可大好了嗎?”


    瀾河水急,白浪滔天,掉下去可不是鬧著玩的。


    長公主一提這事便老淚縱橫,“玄哥兒原本是去瀾州巡察一樁案子的,誰料遇上了匪人,落了水。好在有護衛相救,保住了性命,卻染了一場風寒,這幾日都在家中靜養。這事報了官府,可到現在也沒個結果。”


    何氏聞言亦悲,臉色低沉。


    記憶中,謝靈玄是不會鳧水的。


    “我去瞧瞧玄哥兒。”


    長公主見幾個姐兒都在,男女有別,若是前去內院探看,多有不便。


    “哪有長輩探看後輩的道理,夫人且坐著吧。如今他身子已好了七,八分,我派人把他叫來就是。”


    何氏很快明白了長公主意思,應了句好。


    長公主看向溫家的女兒,又道,“你們世兄還帶著病氣,仔細染了給你們。不若到屏風後麵去?也是能說話的。”


    謝家是高門大戶,家規森嚴,對男女之間的約束自然也是一等一的嚴格。溫家的女兒們既沒嫁,謝家郎君也未娶,怕傳出什麽閑話來。


    溫初弦隨著兩姊妹站到了屏風之後。那是扇黃花梨的輕羅小屏風,其上繪以淡墨的山水蟲鳥,精致是精致,視線卻也被擋得厲害。


    不一會兒,聽得一陣輕穩的腳步聲。


    溫芷沁性子急,有些不甘,墊起腳來想看看那神仙世兄是副什麽模樣,卻被穩重賢淑的長姊溫芷沅拉住了。


    溫初弦也忍不住去瞧,隻能隱隱綽綽地看到一個虛影。映在屏風上的清輝隻是微淡的白色,可猜得來者身著雪衣襴衫。


    那影子的主人開口說,“母親。”


    聲音宛若青石入水澗的清幽,並不怎麽像一個傷寒臥病之人。


    溫初弦恍惚,記憶中玄哥哥的聲音仿佛不是這樣。不過久別經年,他已及冠,嗓音自然該有變化。


    她想尋些適當的詞來形容他的聲音,想了半天,隻覺得玄哥哥的聲音是極好聽極好聽的。


    長公主道,“這是輔國將軍家的伯母和二位世妹,你來見個禮吧。”


    謝靈玄淺拜了下何氏。何氏受寵若驚,她無誥命在身,隻是個深庭婦人,靠著人情才被稱一句伯母,怎麽擔得起當朝右相的拜見,忙起身還禮。


    謝靈玄卻淡淡止住,安慰道,“伯母不必如此見外。”


    何氏又驚又喜,前些年見謝靈玄,還是個讀書成癡的板正郎君,頗有些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木訥;如今不過幾年工夫,他談吐舉止便如此和光同塵,不愧是入了官場、在天子麵前曆練的人。


    何氏一時心悅,讓謝靈玄做女婿的心思越發強烈,便叫屏風後的溫芷沅道,“沅姐兒、沁姐兒,快向你們世兄問安。”


    三女齊聲問安。溫芷沁噘著嘴,隻想把這礙事的屏風推翻了去。溫芷沅臉上亦染了些淺紅。


    “世兄安。”


    謝靈玄的神色無從得知,隻是他的嗓音是疏離又柔淡的。


    “二位妹妹安。”


    溫初弦被屏風擋住,又被沅沁兩姐妹擋住,從這個方向看謝家郎君 ,如同遙遠天空上一顆星的虛影。


    她微閉雙眼,嗅著空氣中的味道。


    是旃檀,充滿禪意的旃檀香。


    玄哥哥本是儒家的得意門生,許久不見,他開始信佛了嗎?


    她鼻頭有些酸,一時好想和他說說話,問問他,從前他教她寫的那些千家詩,還記得麽?


    長公主因著那樁糊塗婚約,不想兒子和弦姐兒多接觸,見問安也問過了,便欲打發幾個姐兒出去。畢竟那樁婚事是秘密,目前還隻有兩家人自己知道。


    卻在此時,謝靈玄主動提及,“弦妹妹也安好麽?”


    作者有話說:


    開文了~可以求個收藏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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