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萬仙同夢
第65章 萬仙同夢
“仙族又往咱們神族學府塞人了, 這一年年的,神族都收不了幾個,全是仙族那邊送來的……”
一聲歎息在牧風眠的耳邊響起, 他倏爾抬眸,就看見神界學府的師長鬆昕站在邊上,一臉苦惱。
他與這個師長的個關係向來不錯,有時候在路上碰到了, 她還會將牧風眠攔下, 聊上兩句。
牧風眠看著她的神色, 順口問道:“師長, 是何事如此苦惱?”
“還是咱們這次神界學府招新一事, 都鬧好幾日了, 仙族那邊一直往這裏塞人,名額又有限,好幾次招進來的人都是仙族居多……”鬆昕道:“此事有些為難。”
他聽到這, 立馬察覺到了不對勁之處。
這一幕他是經曆過的。
兩年前神族學府招新,鬆昕在路上偶然遇見他, 說了此事之後, 牧風眠也覺得仙族此行為頗為煩人,於是將此事應下, 轉頭去與牧潭說了, 篩下了一批獸類仙族。
他當時怎麽說來著?
“仙族不也有學府嗎?為何非要往神族擠?且那些獸類本質難琢, 教得再多也沒用,想要學法倒不如先學學如何為人,免得髒了神族區。”
這是他的原話, 當初的他對獸族抱有的偏見太大, 又在氣頭上, 說出這話也不稀奇。
但此時此刻,他麵對著鬆昕,卻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這句話了。
他更意識到,他似乎陷入了一場幻境之中。
牧風眠朝四處張望了一下,隻見周圍的景象沒有一絲一毫的破綻,就連他有些異樣的行為,鬆昕也直接給出了反應。
她看著牧風眠,疑惑道:“怎麽了?你在看什麽?”
是個很厲害的幻境。
牧風眠想起他方才是在萬仙盛會上喝酒,然後宴星稚出現吹了一曲,緊接著他就到了這地方。
這幻境,難不成是宴星稚造的?
問情這神器,神秘又強大,古籍上的記載更是少之又少,但牧風眠記得,問情其中一個形態便是笛,吹出的曲子能夠蠱惑人心,讓人陷入一場大夢之中。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好像並不是噩夢。
牧風眠也是頭一回體驗這神物創造出來的奇幻夢境,覺得很是新奇,暫時沒有打破的念頭。
他想知道,這場被宴星稚造出來的夢境,究竟是什麽模樣。
於是牧風眠對鬆昕說了與當初完全相反的話:“鬆師長,你就莫要在意此事了,仙族送來的人若真沒有天賦,也會在考核之中被篩下送回,任何一個渾水摸魚的人都不會留下來。”
鬆昕點了點頭,說道:“也隻好如此了。”
與鬆昕告別離開,牧風眠又去了平時經常去的地方,遇見了虞思蘅等人。
所有人的說話和行為方式與現實中完全無異,隻有那些已經存在他記憶中的話和事情會時刻提醒他身在夢境之中。
接下來的幾日都很平常,直到神界學府開課那日,宴星稚穿著一身雪白的衣裳,被師長領著從門外走進授課大殿時,牧風眠才意識到一件事。
當初因為他說的那番話和去找牧潭篩下的一批獸族裏,恰好就有宴星稚。
這次他沒有阻止,所以宴星稚提前兩年出現在了神族學府,站到他麵前來。
且兩人沒有在神族區渡口打架,也沒有在學府大門打架,更沒有在神獵會上打架,便理所當然地分到了同一個授課大殿之中。
她的墨發結成小辮子,戴著細閃的小銀冠,垂下來的墨發隱隱遮住了白嫩的耳朵和金色耳飾,扮相看起來極為乖巧。
牧風眠的視線落在她的臉上,似乎連師長介紹她的話都沒聽清楚,卻見她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眸一轉,就與他對上目光。
宴星稚的臉上有笑容。
她是感情很直接的人,開心就笑,生氣就皺眉,一眼就能從表情上看到內心。
好像能來神界學府這件事,讓她挺開心的。
宴星稚在眾人的注視下抬步走到了位置上坐下,與牧風眠位置平行,但中間隔了兩大步的距離。
她一坐下來,手肘就撐在桌上,將下巴支上去,長長的墨發便垂在桌上,衣裙上,披著一半日光。
牧風眠很好奇。
宴星稚所造的夢境裏的她自己,會是什麽樣的呢?
但是鑒於第一次見麵兩人就打得不可開交,牧風眠並沒有魯莽開口,將頭轉回去默默聽課。
但心裏藏著事,總忍不住分心,聽著聽著,牧風眠的頭就不由自主地一撇,將目光落在宴星稚的身上,誰知道這無意間的一瞧,卻正好與宴星稚的視線撞了個正著。
宴星稚原本撐著下巴的右手不知道什麽時候換成了左手,半個身子麵朝著他,那雙黑眸不知道藏了什麽情緒在其中,亮盈盈的,被斜麵的光一照,便浮上一層淺色,極為漂亮。
牧風眠愣了一下,就見她將眼珠一轉,若無其事地移開了視線。
他沒忍住,壓著聲音,三個字脫口而出:“宴星稚。”
宴星稚的眸子立刻又轉回來,歪著頭,“你叫我?”
牧風眠的話順著就問出來,“你是從仙族區來的?”
宴星稚點了點頭。
“那你對神族區肯定不太熟悉,等會兒放了課,你可以跟著我,想去什麽地方,我帶你去。”牧風眠想了想,又道:“朗月街有賣凡間的吃食,種類很多,那裏你肯定喜歡。”
牧風眠不知道她喜不喜歡朗月街,直接的有幾次回牧氏的時候,聽下人提起過,宴星稚喜歡凡界的吃食,尤其是烤肉一類的,非常著迷,每天都要吃。
宴星稚果然應道:“好哇。”
她麵上帶著笑,看起來又乖巧又可愛,一點攻擊力都沒有。
讓牧風眠有些出神。
從第一次見麵開始,宴星稚對著他總是充滿戾氣,從沒有過什麽好臉色,卻沒想到在這夢境之中,兩人相遇之初無意間發生了改變,竟然讓宴星稚的態度如此判若兩人。
她的眉眼間沒有抵觸,隻剩下星碎的笑意,渾身上下都是蓬勃的朝氣,讓牧風眠心頭湧起奇怪的感覺,不知道是因為這翻天覆地的態度變化,還是因為眼前被燦燦金光籠罩的宴星稚太過亮眼。
“其實……”正發怔時,宴星稚將身子往前一傾,忽而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顯得有幾分神秘兮兮道:“我是從蒼山來的。”
牧風眠聽後一愣,覺得有些好笑。
這三界還有誰不知道宴星稚誕生於蒼山?
強調這個幹什麽?
他就道:“我知道。”
宴星稚的眼睛在這一刹那似乎亮了,“你去過蒼山?”
牧風眠對她的反應有些疑惑,卻還是如實回答:“沒有,不過聽說過,在仙界與妖界的交界地帶,也是你的出生地。”
宴星稚眼裏的光隱去了,她看了看牧風眠的赤紅長發,又看了看他的藍眼眸,說道:“你說的對。”
說完,她就又半趴在桌子上,呈出一副懶洋洋的姿態,像是蔫了氣兒的小貓。
牧風眠也沒再說話,他看著宴星稚的側臉,忽然很想知道方才她看他的頭發和眼睛時,在想什麽。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宴星稚,如此乖順,友善,發著呆的時候又如此可愛,簡直是把“討喜”兩個字從頭到腳寫滿。
這就是她自己在夢中捏造的自己嗎?
竟也能收起利爪,與他這個水火不容的宿敵和平相處。
或許,當初沒在神界渡口打那一架,他和宴星稚的關係會不會也是如這場夢境裏的一樣呢?
這個念頭隻是一閃而過,不過牧風眠知道答案。
當然是不會的,因為父母的原因,他當初對獸族的偏見太大,無論如何也不會與宴星稚這樣說話,隻是在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時候,對獸族的憎惡和歧視,在無形之中消弭殆盡。
他低頭,抿出一個淺淺的笑意,一時半會兒不想出這個夢境,他想與這個被捏造出來的宴星稚多相處幾日。
宴星稚與牧風眠說完話之後,精神有些萎靡,她將雙手疊在一起,下巴墊上去,目光發直出神。
這是她的夢境,是她用問情和神力編織出來的世界。
這裏的所有一切,都是按照她的內心而生成的。
所以原本兩年前就會被莫名其妙篩下來的宴星稚會提前出現在這裏,與牧風眠相遇。
在她的夢境裏,牧風眠不憎恨獸族,也沒說出當初那番“獸族本性難馴,不能為同類”之類的話。
沒有厭惡,沒有針鋒相對,他們坐在一起,心平氣和帶著笑意的交流。
這是她曾幻想過無數次的場景。
當初她攥著那一縷赤紅的長發,站在風裏向蒼山的萬千生靈告別,不遠萬裏去往仙族區,努力學習人族說話起臥,行為習性。又進入仙盟在一次次的曆練中不斷強大自己,通過神族區的考核獲得前往神族學府的名額,就是為了站在他麵前,問他為何當初答應過會回蒼山看她,卻又為何失約。
隻是在現實之中,她費勁力氣通過考核獲得的名額被篩下,又聽說了牧風眠那番憎惡獸族的發言,那些想問的話就被她包裹在層層敵意之下,再也沒有機會問出。
然而在夢境裏,牧風眠那雙藍眼睛充滿笑意,對著她軟聲細語地說話時,這些話竟也沒能再問出口。
因為牧風眠他說沒有去過蒼山。
他好像,不記得那些事了呀。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