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生而為人
走過長長的田埂,顧綰來到了顧老大所在的旱地,卻發現田埂上一群人圍著一頭牛,正在爭論著什麼。
顧綰走近便看到了顧老二正在和顧老大爭論的面紅耳赤。
「分家的時候,就說好了,這牛我們兩家共用,什麼時候就成你家的了?」這顧老大顯然是不會跟人家吵架的,氣勢上便輸了。
顧老二冷笑一聲說道:「這是誰說的,當初分家的時候,說的明明白白的,這牛就是我的,我之前給你用,只是兄弟情義。」
顧老大頓時一怒。
「你怎可這樣,當初明明說好的!」
「哪裡說好的?可有字據,可有證人?」
顧老大氣的說不出話,拿著手中的鋤頭就要上前開打,這顧老二也不是好惹的,竟然一點也不認慫。
眾人趕忙攔著,一個年紀稍長的男子開口說道:「都是自家兄弟,何苦如此?」
顧老二冷冷笑道:「我把他當兄弟,可是他卻從為為我這個兄弟想過。」
顧老大看著顧老二這副樣子,他開口說道:「這麼多年了,你還在怨三弟?」
「這麼多年了?大哥你說的輕巧,當年明明我比三弟更為聰慧,本來應該由我去讀書的,可是他卻跑到爹面前,露出自己胸前的那顆黑痣,說自己胸有大志,爹就讓他去讀書了,結果呢,這麼多年了。依舊是個窮秀才,還把爹辛辛苦苦置辦的家業給敗的一乾二淨!」
顧老大心知顧老二心中有怨氣,這麼多年來,顧老二佔得便宜,他這個做大哥的也就沒有多說什麼。
就在此時,顧綰走了過來,一群大男人出現一個嬌滴滴的少女,一時間眾人靜默。
顧老大眉頭皺起,開口說道:「阿綰,你來幹什麼,快回去。」
顧綰沒有回答顧老大,而是對著顧老二,深深地行了一禮。
顧老二顯然沒有想到顧綰會如此,一時間有些呆愣,顧綰認真的說道:「二伯伯,侄女知道你對於爹爹有很多不滿,侄女是晚輩沒有資格評價長輩,可是侄女也明白,二伯伯當年真的受到了不公平待遇,所以侄女在這裡代爹爹像您道歉。」
顧綰又鞠了一個躬。
顧老二面上有些不自在,可是他還是開口說道:「道歉有什麼用?我當年跪在爹面前,求他讓我進學,可是他為了讓我死心,就說,如果我可以不用耕牛,一天之內把家裡的旱地都犁完,他就讓我上學。」
顧老大低下頭,嘆了口氣,他還記得,顧老二在夕陽下崩潰大哭的樣子。
他最為聰慧的二弟,從未如此絕望過。
「如果你也可以做到,那麼我就接受你的道歉。」顧老二冷笑著,顧綰眉頭皺起,此時顧家老大開口說道:「阿綰是個女孩子,別說犁地了,犁都不一定拉得動,二弟,你好歹是個長輩,何苦如此耿耿於懷?」
顧老二聽完之後冷笑一聲。
「何苦耿耿於懷?好,作為長輩我就讓一步。小丫頭,如果你可以在中午之前,把這畝地給犁了,我就原諒顧知,以前的事情再也不提,如何?」
顧老二臉上帶著輕蔑的笑容。顯然不相信顧綰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丫頭可以拉得動犁,這塊旱地可是一點都沒有整理過,下過一場雨後經過兩天的暴晒,早就硬成一塊了。
就算是個壯年男子也不一定能吃的消。
就當顧老二以為顧綰會拒絕的時候,顧綰竟然點頭答應了。
「阿綰,不要逞強!」顧老大開口說道,顯然十分捉急,這孩子一身細皮嫩肉的,若是弄了一身傷,可怎使得?
「沒事的,大伯伯,我力氣很大的。」顧綰笑著說道,顧老大更是捉急。
顧綰跳下田埂,輕盈的身姿如同蝴蝶一般,這讓眾人更加不相信這個纖細的女子能夠完成這個不可能的任務。
此時的鐵犁其實和後世差不多,只是似乎更加沉重,前面那個帶著些異味的帶子是綁在牛身上的。那個長度夠顧綰繞腰五六圈,所以全綁腰上有些不靠譜,顧綰把剩下的帶了放到肩膀上,又饒了一圈,緊緊握在手中。
然後像一頭牛一樣,掙扎著往前走。
尖銳的犁隨著顧綰的前進的腳步緩緩向前。
眾人靜默。
顧綰轉過頭來,看著眾人,笑著說道:「我說了,我的力氣很大的。」
已然聞訊趕來的阿荷看著顧綰已然微微顯出血絲的肩膀,心疼的眼淚都要流出來了,她對著顧老二說道:「二叔,阿綰肩膀都流血了,你讓她停下吧。」
「我沒有要求她必須這樣做,她如果想停下來,自然可以停下來。」
顧綰看著阿荷,開口說道:「阿荷姐姐有空在那裡求情,還不如下來幫我扶著犁呢?」
阿荷一愣,而後看著顧老二。
顧老二冷哼一聲,而後說道:「當初是大哥幫我扶的犁,你要去扶,不算是犯規。」
阿荷跳下田埂,走到顧綰面前,有些心疼的看著顧綰的背。
「你這又是何苦呢?」
「父債子還,很正常,爹爹對不住二伯伯,我自然是要做些什麼的,如果姐姐想要幫我,就請幫我扶好犁,這犁沒人扶,走起來十分的費勁兒。」
顧綰說完朝著阿荷傻傻一笑,阿荷頓時感覺眼睛有點濕潤,但是她還是忍住了。
「好。」
烈日炎炎下,兩個弱質女子在這片僵硬的土地上耕作。
顧綰的肩膀上的血棘已然很明顯了,原本紅潤健康的臉色也變得有些蒼白。
一個來回,顧綰又回到了那片田埂,顧老二看著顧綰慘不忍睹的肩膀和手,有些不忍,他開口說道:「算了,小丫頭你回來吧。」
顧綰回頭看了一眼顧老二,大聲說道:「我說話算數,這點苦還是受得住的,二伯伯不必擔心我。」
顧老二一聽到顧綰這般說話,嘴硬之下忍不住說道:「誰擔心你這倔丫頭啦!。」
他看著顧綰倔強的背影,這丫頭也太倔了。
日頭漸高,連後面的阿荷都快堅持不住了,可是顧綰依舊是一刻也不停的拉著那個沉重的鐵犁,因為此時快到中午了,只差一點兒就犁完了。
顧綰的肩膀只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了,站在人群之中的阿飛握緊了雙拳。
正午時分,顧綰坐在田埂上,已經沒有說話的力氣了。
她抬起頭看著顧老二,有氣無力的說道:「二伯伯,我犁完了,您去檢查檢查?」
顧老二神色複雜的看著顧綰,嘆了一口氣說道:「顧知倒是生了個好女兒。」
說完之後十分傲嬌的離開了。
顧綰有些好笑的看著顧老二的背影,正要吐槽幾句,卻不小心碰到自己慘不忍睹的手,那個疼的一陣齜牙咧嘴。
阿荷無奈的看著顧綰,從褡褳里拿出來一隻乾淨的汗巾,給顧綰擦了擦手上的鮮血。
「啊!疼,阿荷,疼!」顧綰疼的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阿荷沒好氣的說道:「這就知道疼了,剛才不是挺厲害的嗎?」
顧綰一陣訕笑。
阿荷看著顧綰,嘆了口氣。
「你這丫頭,真是不讓人省心,這幾日便在家中呆著,好好休養。」
顧綰頭如搗蒜,自然是答應的不能再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