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驚
就在燕南各州水匪聞聲而動人心惶惶的時候,千里之外的上京還是一派昇平安樂。金瓦紅牆之內,無數比花更嬌嫩的少女們三三兩兩坐在一處,品著花茶,嘗著鮮花做的糕點。
臨近蒔花節,宮中幾處御花園中都是一片芬芳鮮妍,萬紫千紅春色滿園,御膳房因著時令取了不少鮮花做菜,那些樣子好看的糕點也送了不少到毓秀宮中。
上午的才藝練習過後,各殿各院的掌教姑姑們難得給了秀女們幾分鬆快,讓她們得了一下午的閑。大部分秀女都被這些時日嚴苛的宮規戒律給逼得狠了,如今乍聽這好消息,便聚在一處聊天。
毓秀宮中也有一片小花園,此刻四院的秀女大多都在那了,幾個早已被內定成為妃子的朝中重臣之女身邊,圍滿了說說笑笑的人。不過有聚在一處湊熱鬧的,自然也有不愛熱鬧喜歡獨自一人的。
而蒲鈺之所以獨自一人,除了她不愛熱鬧之外,還因為她被人排擠,去了那花園裡見了眾人,那些姑娘少不得要夾槍帶棒的刺她幾句。不論到何處,與人不一樣,總是會被排擠。只是蒲鈺不像那幾個年輕臉嫩的小姑娘,被眾人獨立一下就要難過半天,她倒是挺喜歡這種清靜。
就像那些年在宮中,透明人一樣的生活在那個寂靜的偏僻宮殿中一樣。
蒲鈺抱著月琴,獨自一人坐在樹下彈撥,享受著這難得的清靜。
文行帝帶了個面生的小太監來到毓秀宮中的時候,隔著牆就聽到了裡面花園裡的歡聲笑語。他眉頭一抬,興緻盎然的就往門內走。剛走了一半,瞄到身後那小太監低眉順眼的樣子,再看看自己——雖然穿著一身太監服飾,但那樣子是完全不像太監的。
因為這裡的宮女們認識楊公公,為了不暴露身份,文行帝毫不猶豫的撇下他,可現在他要是這個樣子進去,說不準也要被人看出來。文行帝一向是個隨心所欲的皇帝,當下咳嗽一聲,回想了一下身邊伺候太監們的樣子,收回大步低下頭,推了一把身後的小太監,讓他走前面。
那被皇帝隨手抓來的隨侍的小太監是心裡哆嗦,腿也哆嗦。他這樣走在皇帝面前可是大不敬,可他又不敢忤逆皇帝的意思,一時間頭上的冷汗都冒出來了。
這時忽聽身後的皇帝壓低了聲音的道:「要是被看出來,害朕丟了臉面,就活颳了你!」
皇帝說得出就做得到,小太監一個顫抖,勉強才控制住自己,抖抖索索回答了一句:「是。」
因為好歹是皇帝跟前侍奉的太監,雖然只是個小跑腿的,但是毓秀宮還是進得去的。進了毓秀宮,也沒什麼人注意他們,畢竟這個等級的太監都穿的一樣,毓秀宮裡也有不少的太監,因為賞花的秀女們興起要作詩,毓秀宮裡伺候的太監宮女們都搬著東西趕過去。
文行帝一看到這架勢,夾在那些忙忙碌碌的太監宮女們中一起,就也跟著往花園那邊過去了。
這場『以詩會友』的事兒說起來起因,是兩位身份地位都不低的秀女給鬧出來的。一位唐姑娘,家中父親是吏部尚書,一位雷姑娘,家中父親是兵部尚書。說起這這兩位尚書大人,那淵源也是頗深,乃是同科進士,一位探花郎,一位狀元郎,從入仕開始就分別為兩家不同的派系,在朝堂上不合,一方有什麼事,另一方一定會跳出來踩一腳,天天你罵我我罵你。
不只是他們兩位大人,而是他們兩人統領的兩個派系,水火不容,攪得朝堂上烏煙瘴氣。文行帝本來就不喜歡朝政,每次上朝聽那兩撥人吵都覺得頭疼。
沒想到興緻勃勃來看看秀女換個心情,又撞上了他們的女兒在吵。但看在那一大堆妙齡女子,還有不少容貌過得去的姑娘在,好歹有眼福,文行帝暫時壓下了不滿站在一邊看著。
那吏部尚書之女唐姑娘與兵部尚書之女雷姑娘都是上京城中有名的才女,可究竟誰更加有名氣,誰也說不出,偏偏兩個姑娘在自家父親那裡繼承了爭強好勝的性格,一遇上開始就明裡暗裡的較勁,好在分別分到了南院和北院,不然肯定天天鬧得不安生。
這回四院秀女在一處,兩人又鬧上了。旁邊的秀女們不嫌事大,紛紛拾掇兩人一較高下,這不,唐姑娘皮笑肉不笑的提出以詩會友,雷姑娘立刻就應下,雙方你來我往在嘴皮子上互損了一頓,等太監宮女搬來紙筆,二人埋頭寫詩,做了一堆錦繡詩文,公然打起了擂台。
只見那唐姑娘做了一首詩詠柳,身邊的一群姑娘立刻一句接一句的開始奉承誇讚,而雷姑娘不甘示弱的念了自己的詠春詩,身後她這一方的秀女們也趕緊誇好,一群人對著誇。
文行帝站在一邊,聽那一堆秀女吵吵嚷嚷爭個不停,只覺得腦仁越來越疼。皇帝大人十分不高興,上朝的時候聽人吵就夠煩了,現在還要聽人吵。說實話那些什麼詩文文行帝一點都不感興趣,更何況這兩個『才女』作的詩軟綿綿的,聽著沒勁極了。
文行帝不感興趣了,也沒繼續看下去的意思。美人再漂亮,一堆人吵起架也倒胃口。
徑直出了花園,文行帝剛想直接回去,沒想路過一座院子,卻聽到了一陣琴音。
那琴音泠泠,宛如清泉,和他平日聽的那些舞曲之琴不太一樣。駐足聽了一會兒,文行帝覺得心裡的煩躁之意漸消,對這彈奏之人起了些興趣,不由提步走進了半掩的院門。
這裡應當是教授秀女們的地方,幾十張低矮長桌擺放在院中,而此刻只有一人在那裡。她坐的位置靠著院中那棵樹,背對著門,正抱著一把圓如滿月的琴在撥奏。雖然看不見樣貌,但是身姿如柳纖細,那微微垂頭露出來一截的細膩頸脖優美動人,鴉黑的長發垂在一側,光看背影就是個極品美人。
耳邊是涔涔琴音,入目是如畫美人,文行帝方才的不耐已經完全消退。他任性慣了,想做什麼便做什麼,推了門就往裡走去。
蒲鈺聽得身後門響,停下撥琴的手往後看去。她原想是其他秀女回來了,誰曾想竟然看到了一張陌生又熟悉的臉。
這是文行帝。雖然只見過他一次,但是對於這個一國之君,隨手毀了她回家願望,又將她困死在皇宮中的人,蒲鈺無論如何都不會忘記。
蒲鈺萬萬都沒想到會在這種時候,看到這樣的皇帝。他身上穿的不是龍袍而是太監的衣裳,但是蒲鈺很肯定他就是那個文行帝。穿太監的衣服又怎麼樣,這個皇帝做過的荒唐事從來不少。
紛雜思緒只是一瞬,蒲鈺很快的冷靜了下來。
看在文行帝的眼中,只是那位秀女轉過了頭來,露出一張不負那動人背影的臉。霧蒙蒙的如江南煙雨的眼睛裡帶了几絲詫異,然後她彎起眼睛笑了一下,聲音輕柔的問道:「可是有什麼事?」
文行帝聽得這話,腳步一頓。他想起自己現下穿的是太監衣裳,面前這秀女根本不知曉自己是皇帝。如此一來,他不如耍弄一番這秀女,這麼漂亮的臉蛋上露出各種情緒,想必也是極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