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堂灣保留觀塘村漁業文化遺址,改購買喬村,這個小道消息薛二子都能聽說了,喬德龍沒道理不知道,他原本跟拆遷辦承包下觀塘村的二手工程,回頭轉賣給其他拆遷隊,倒手就是上百萬大洋進帳,突然傳出要拆他的老巢喬村,所以沈浪的秘書約見他,早在他料想之內。
沈浪接上馮蕊後,開車繞遠從國道去了喬村。喬德龍的家是一處三進四合院,白色牆壁,青色屋頂,第一進院門口是個影壁牆,第二進院門口是個香壇魚骨廟,第三進中央則供奉著關二爺。
院裏轟轟嚷嚷,似乎在處理什麽糾紛,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坐在竹椅上,國字臉顴骨偏高,寸頭、八字胡須,穿著一身唐裝布鞋,馮蕊告訴沈浪,這個就是喬德龍,漁民都叫他喬老爺。
因為在處理家事,沈浪示意馮蕊先站在門口等一下。聽意思是說,喬氏漁業有一艘出外海的漁船,招聘海員的工資在一萬元以上,結果幾個打工的上了船才發現被騙了,但是置身大海能怎樣,不幹活不給飯吃。雖說上船前買了保險,但紅口白牙誰說的清楚。
一個小夥兒說:“我們簽的是勞務合同,有三天的試用期,三天內可以隨時不幹。”
喬德龍笑道:“三天?出一次海就是一個多月,難道我們開船出去三天後,船到大海,你跟我說不滿意工作,非要把你送回來?”
“可是也不能讓我們做義務勞動!”
“什麽叫義務?問你們船長去,什麽叫義務。”
爭吵的人群中有個船長模樣的老漢,說:“出海又不是在岸上,都是大海的子孫,船上的吃穿用度都是有限的。吃了飯,就得幹活,不然怎麽回到岸上。”
跟小夥上船的有個同伴,不滿意被公司騙白幹活,拒絕船長和大副派的活,一連扛了七天沒吃飯。
船上死個人是最好交差的,船長自然不怕,那個小夥兒不吃不喝昏厥了,第二天同伴在找他的時候,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所以帶著家屬來要人。
船長又說肯定是小夥兒半夜偷吃東西,甲板上風大浪大卷到海裏了,憑什麽找他們要人。
爭論了一會兒,早有人告訴喬德龍沈浪來了,已經等了半天。
喬德龍早就看見了,故意晾了他們一陣子,這會兒又妝模作樣埋怨沈浪讓他怠慢了貴客,引著兩人進了大廳,進去後,有人將玻璃花似的簾子放下來,依次上茶。
“聞名不如見麵,早聽說海堂灣有個沈浪,一直想找時間坐下來聊聊天呢,趕早不趕巧,今兒沈總還親自來了。”
沈浪笑道:“來了一會兒,看見喬老板有事,沒敢驚擾。”
“小事小事哈哈,無非是幾個漁民耍無賴。天地良心,我對著關二爺起誓,招收的那個船員小夥兒半夜失足落海,他又不是我公司員工,哪有道理跟我要人。”
“嗬嗬,早聽說喬老板宅心仁厚,雖說人命官司打不到喬老板頭上,不過他們小門小戶過日子也不容易,又短了人口,給個仨瓜倆棗的,也算有個交代。”
“沈總不知道,我可不是你們搞房地產的,外麵空架子大,還不是吃祖宗的老本兒。不過既然沈總第一次跟我開口了,別人我不管,這麵子必須得給。”
喬德龍招呼外麵傳話給船長,給失蹤的那個小夥子家屬幾萬塊錢,趕緊打發走。
院外頭不知道如何協商的,不一會兒安靜了下來。漁民畏懼喬德龍的權勢,能得幾萬塊錢,已經是破天荒,再鬧下去怕是被他反咬一口。
屋裏,喬德龍吹著茶碗裏的茶,瞟了沈浪一眼,放下碗笑道:“沈總,我這破家破戶隻怕是髒了你的腳。”
“嗬嗬,破家值萬貫,正所謂主雅客來勤。”
兩人會心的一笑了之,喬村是喬家發跡地,現如今隨著洲山漁場的開發,喬德龍的重心早就轉移到南川縣城的濱海地區了,隻是家住在這裏,還有幾個海產品加工的小作坊。
喬德龍所說的破家值萬貫,是詢問沈浪是否真想買這塊地。而沈浪所說的破,是指還值點錢。
喬德龍說:“實不相瞞,觀塘村的拆遷活是我懶下來的。所以觀塘的地價,我也算是清楚。雖然我不及沈總財力那麽強大,但喬某人還犯不上賣祖宗的地。”
“海堂灣規劃之初,喬村著實不在行列,也算商會給喬老板留的自留地。可是現在城區改建也是大勢所趨,我人微言輕說不動喬老板的話,上麵也有人跟您協商征地的事。您是知道的,上頭辦事層層克扣,咱們犯不上讓商會插這一杠子,對吧?”
“哈哈!”喬德龍哈哈大笑,“好你個沈總,居然拿政策征地要挾我。”
“不是要挾,是協商。喬老板高瞻遠矚,自然是不會阻礙市政發展。”
喬德龍笑道:“賣不賣地我得回頭跟老子娘商量,順道打聽一下,沈總帶了多少錢砸我的臉來了嗬嗬。”
“三億。”沈浪這是實話,海堂灣招標,五個股東募資二十億出頭,況且海堂灣近景本就是賠錢的買賣,再買喬村的話,都覺得肉疼,三億也算是頂天的了。
喬德龍微微一笑,沒有表態,對旁邊端茶倒水的媳婦說:“把茶放那,帶這位小姐去後院和姑娘們坐坐,這屋裏有魚腥,當心熏著這美女。”
沈浪知道喬德龍有秘話,於是讓馮蕊和那個女人一道去了後院,自己假意去倒茶,倒好後,就近坐在喬德龍的右手邊。
隻剩下兩人後,喬德龍才直言相告,說:“我的事業上出現了點急用錢的空缺,三億……少了。”
“嗯,我知道少。”
“嗬嗬,沈總是侃快人。”
“過獎,如果拿觀塘村當標杆,自然是少了。”
喬德龍看著他說:“觀塘村二十一戶人家,我們喬村常駐人口幾百人,回頭我上下打點起來,真不夠塞牙縫的。況且地皮也是觀塘的兩倍,沈總都意識到少了,這不太合適吧。”
“喬老板是明白人,觀塘村那塊地折算下來賣了一億兩千萬,原因是靠著海堂灣的漁村。反觀喬村,距離海堂灣可就又遠了一段路程。退一步來講,如果我們不開發海堂灣,無論是觀塘村,還是喬村,別說是一億三億,一個零頭都沒人要,一片鳥不拉屎的海灘,幾處房子,江東省這麽大缺什麽都不缺地,尤其是漁村的地。”
“沈總說的我辯駁不來,你就看我這幾個海產品加工廠,每天出貨量有多大,就知道我有沒有獅子大開口了。”
沈浪笑道:“喬老板的苦衷我理解,畢竟這麽一大家子要打發。不過我可沒有半點隱瞞,三億是董事會上的出價。”
沈浪告訴他三億沒有折中舉措,也覺得是無用功,董事會的風聲,喬德龍早就收到了,自己沒張口,喬德龍就知道海堂灣最多也隻能拿出這些錢來,隻是看沈浪有沒有跟他耍貓膩。
而沈浪自始至終也沒抱著求人賣地的態度來,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的道理,在弱肉強食的社會格外通行。
喬村的估價按照觀塘的標準,確實應該在五億左右。但是喬德龍也明白一個道理,除了沈浪外,江陵乃至全國沒有任何人買喬村。最簡單的一個道理,喬村的地價是海堂灣的風聲炒作起來的,海堂灣公路公共設施都是他們建造,哪怕有人出十億買喬村,海堂灣總部連車都不讓別的開發商從公路上走。
海堂灣就是一座大山,外界地產商想要進入購地,有這座大山擋著,分文不值。
“嗬嗬,既然話說道這個份上,那我就再考慮一下。”喬德龍說罷,對側門吆喝了一句:“三兒!”
不一會兒,一個尖嘴猴腮的小夥子小跑著進來。
“喬老爺。”
“去把那條黃唇魚給沈總送家去。”
“黃唇魚?”沈浪問。
喬德龍笑說:“上星期漲潮,親戚家的小子在海灘上撿了一條死昏的黃唇魚,嗬嗬我一輩子從事漁業,都沒見過這麽大的黃唇魚,有一百二十多斤重。”
“難得啊!這東西應該是國家二級保護動物吧?”
“識貨!不過你說的是三十斤以內的黃唇魚,要說一百多斤的黃唇魚,大熊貓不過如此,隻不過魚也死了,我吩咐人做了應急處理,冷凍了起來,隻等送給貴客。”
沈浪笑道:“愧不敢當。”
“哪裏,好多大人物都打這魚祖宗的主意,容我賣個乖,最高有人出了四百萬的天價,當場拎了四大皮箱的錢來買,我都沒鳥他。這好東西,自然是送給好人嘍。”
說話間,四五個漁民抬著一個密封的冷凍保鮮膜出來,足有一人多長的大黃唇魚,一百多斤重,跟金子一個價,但是有錢買金子,卻沒錢買這黃唇魚。
沈浪打電話叫了馮蕊,兩人開車在前,幾個漁民將這條冷凍黃唇魚送到海堂灣後,馮蕊給幾個人拿了兩千塊錢,叫他們喝頓酒。
無論是馮蕊還是沈浪,都沒見過真正的黃唇魚,把辦公室燈打開,用傘兵刀隔開層層錫紙保鮮膜,一條魚的樣子浮現出來,上麵結滿了冰霜,把冰霜掃開。
“啊!”當看到那條所謂的黃唇魚時,馮蕊驚恐的大叫起來,一屁股坐在地上,拚命的往後爬。
沈浪一手拿著傘兵刀,另一隻手摸著黃唇魚的頭,哪是魚頭,分明是人頭,還是個認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