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遷辦的一公一私兩個主任,巧妙的利用海堂灣集團的派係隔閡,混淆視聽安插了幾戶原本不存在的漁民人家,從觀塘村擠出來的土地海灘掛上這些虛名,借此撈了一筆巨資。
這種事,錢育森是肯定知道的,作為海堂灣董事長,千萬以上的賬目過戶審批,又是房地產的行家,怎麽會不曉得拆遷辦的貓膩。
隻是拆遷主任楊炫是盛大地產的老員工,還是王友良的親外甥,不能說沒有他的旨意,不然一個辦公室主任沒這麽大膽子敢吞上千萬的公款。
病房裏,王曉梅見昨晚的開發商真來醫院看望母親,羞赧懼生的讓客人進來。
馮蕊將禮品放在床頭櫃上,病床上躺著一個五十上下的老太太,滿麵滄桑鬢角銀白,也是經過風吹日曬的曆練,皮膚比較粗糙。
“王阿姨您躺著說話就行,不用坐起來。”馮蕊迎上去雙手把老太太放下。
王曉梅給母親一一介紹,當提到兩人是海堂灣的開發商後,老太太臉上又有些沉悶了。
“曉梅,老板們的東西還是替他們拿回去吧,咱們窮人家消受不起。”
“媽……”王曉梅有些抱歉的看著兩人。
沈浪笑道:“您放心,不是談拆遷的事。”
“嗬嗬,不談拆遷,好像咱們也沒什麽可談的。”
昨晚上從王曉梅那裏得知,她母親也姓王叫王素芬,在姐弟倆很小的時候,父親就去世了。這麽多年一直是母親拉扯長大,海堂灣拆遷移民,本來覺得母親老了,有養老錢還有新房子享福,沒成想王素芬成了觀塘村最大的釘子戶。
沈浪本想去找陳院長,盡快安排王素芬的手術,倒不是別的原因,如他所說舉手之勞,或許就夠小門小戶到處走門子受克扣的了。可現在要是替她請了醫生,老太太有心結,不憋出個好歹才怪。
馮蕊也看出來王素芬是塊硬骨頭,一般釘子戶拒絕拆遷無非是多爭取點拆遷費,可她錢和房都不要,非要死守一畝三分地。
“老阿姨,海堂灣是市裏省裏規劃的新城區,代表江陵市的麵貌。我說一句話您別生氣,海堂灣是非拆不可,國有土地使用權你們漁民本身就沒有,而我們也不追究,對你們房屋海產灘塗補貼都會考慮到你們今後的最大利潤。”
王素芬剛見馮蕊沈浪,看他們年輕輕的穿著幹淨又討人喜歡,本身印象不錯,但聽了這話,未免也不高興了,哼聲說:
“土地是國家的,房子也是國家的。照你們開發商說,我們的命也是國家的,我們平頭老百姓怎麽能跟你們掰腕子,胳膊擰不過大腿,即便是非要拆遷,好歹把我們一家子也用那推土機鏟平了算!”
馮蕊淡聲說道:“您這種情況我們在拆遷過程中也很常見,提的要求過高,拒絕管理部門拆遷裁決。即便是鬧到大家吃了官司,讓法院來判,我確信,那時候你們即得利益比現在少的太多。我們也是出於替你們考慮,才沒考慮到強製拆遷那一步。”
沈浪擺擺手,示意馮蕊別太激動了。
馮蕊方才意識到她是個病人,轉念替老太太一想,還真不太容易,外麵拆遷開發商逼著,家裏頭姑爺雖然不能逼宮,也打罵著媳婦。
“您就這麽不希望拆遷?”
“我從嫁到王家就在觀塘村,現在老了即便死了,也要一把骨灰攘進大海。”
沈浪笑道:“阿姨是痛快人,我不跟你賣關子。給我個拒絕拆遷的理由,如果合情合理,我做主就不拆了。”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你們大老板又何苦知道呢。再者說,您這話說出來誰信,你們這些大老板賣孩子哭瞎眼的錢都幹花,哪考慮到我們。”
馮蕊剛要反駁,病房的門推開了。今天本不是陳夢蝶的班,架不住這家夥打電話催,才跟同事換休。
“哇沈浪,你怎麽跑到哪兒,哪就要吵架哇。”
幾人正爭執個半紅臉,都被這小護士不太標準的江陵口音夾雜普通話逗笑了。
陳夢蝶給王素芬打了吊瓶,沈浪才借步出來去找陳院長,即便是江陵第一醫院,乳腺手術的主刀醫生也隻有三位,不用沈浪走這個後門,也馬上要排到王素芬了。
陳院長告訴沈浪,淋巴組織切除的手術其實費用不高,貴在日後如何調理上。雖然乳腺癌不致死,但這種手術做了的婦女,通常能延續生命幾年,效果好的,能和正常人一樣生活十年幾十年也不是問題。
“術後調理,和術後患者的心態,這是我們醫生不能確保的,所以她還能活幾年,全靠她自身的家境狀況,以及心態如何。”
“和心態有關?”
“是啊,很多醫學界同仁都認為手術切除是唯一的治愈方式。但是作為人體係統的一部分被切除,怎麽會不影響到人體的新陳代謝功能。”
陳院長隻當那個漁婦是沈浪的親戚,實言相告:“雖然目前世界上還沒找到確切的相關依據,但是腫瘤切除手術之後。患者的消極情緒、恐懼不安焦躁等等,往往是病情複發或者加重的導火線。”
“嗬嗬這個我還真不懂,多虧陳叔叔提醒著。”
“癌症腫瘤和情緒的關係,我曾經參與過這些討論研究。比如爭強好勝的人,容易衝動心血管受到擠壓,心腦血管疾多發的災區。而壓抑心情不順的人,則是癌症的高危人群分類。”
沈浪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偏偏趕在拆遷這檔子事上了。
“對了小沈,你和夢蝶發展的怎麽樣了,跟叔叔匯報匯報思想工作嘛。”
“啊?”沈浪差點撞門上。
陳院長嗬嗬的笑了,摘了眼鏡,居然有些鬼鬼祟祟的拉著沈浪說:“我的女兒,叔叔還不了解嗎。先前我還和你阿姨說,別人的丫頭都處對象,我們家丫頭怎麽不談戀愛呢,結果嗬嗬你們是暗度陳倉啊。”
“這個,是是是。”沈浪汗顏點頭。
“加把勁兒,有什麽不懂得就問叔叔,保證幫你把她拿下!”陳院長拍拍沈浪的肩膀說,“有時間來家裏吃頓飯,嚐嚐你嶽母,不是,那個阿姨的手藝。”
“一定一定。”沈浪尷尬的說。
沈浪回病房後,馮蕊跟沈浪匯報工作,剛才創意部來電話,需要回去個人處理工作。
“什麽事還要你回去?”
“廣告部那邊形象代言人的工作敲定了,和我們商量具體事宜。”
“嗯,你先回去吧,我待一會兒。”
馮蕊跟幾人說了再見才回了海堂灣,而王曉梅照顧著母親,也是心神不寧。王素芬看出女兒的心事,這女兒什麽都好就是太沒主見,她是尋思家裏的丈夫沒人做飯。
“你先回去吧,要不你丈夫又打你了。我這也沒事,還有護士照顧,比你們精心多了。”
王曉梅臉一紅,幫母親掖了被角才回去。
沈浪倚靠在窗台前,看樓下救護車旁幾人爭吵的閑熱鬧,半晌轉過頭,笑問:“阿姨現在人都走了,您總該告訴我為什麽不接受拆遷了吧。如果你相信我的話,隻要理由充分,我或許還有周旋的餘地。”
“什麽餘地?”
“你們官塘村的地皮是我們集團批下來的,您也清楚,死纏攔打最終還是要拆。與其這樣,不如你實言相告,或許我可以保留你們的漁村。”
“真的?”
沈浪點頭說:“不僅要保留漁村,如果可行的話,還可以發展成為漁區民俗風情大型的休閑度假村,在原地替你們重新翻蓋房屋,你們照常打漁營生。”
“哦?你這麽好心,不太可能吧。”王素芬警惕的說,自製和這些開發商比起來,心機差遠了。
“沒這麽好心,我是商人,沒有利好,我憑什麽給你們好處。不過你應該也聽到些風言風語,海堂灣要打造沿海一線的黃金海岸地帶,設計之初沒有漁村,也是我突發奇想。換言之,官塘村百十多畝破爛土地,本來要建造足球場,如果漁村項目通過我們董事會決議的話,可以替你們保留,打漁營生掙錢你們還是自己拿,旅遊觀光的盈利額,還可以和你們分成。”
“這我就聽不明白了,你們開發商花錢買國家的土地,給我們養魚?”
“嗬嗬,您經營海產品一年到頭的利潤,我想絕對比旅遊業低多了,這一點您放心好了,沒好處的事我們也不會去做。”
沈浪話鋒一轉,突然說:“隻不過按照規劃設計,官塘村是要改造海堂灣足球俱樂部的,好在工程還沒進入,挽回的餘地也隻有這幾天了,您自己掂量。”
王素芬聽沈浪這麽說,心裏也在猶豫,和這些大老板掰手腕無異於以卵擊石。現在開發商主動提出保留漁村,也隻能抓住這根救命稻草了。
於是,王素芬這才一五一十告訴沈浪,關於這個毗鄰海堂灣的漁村官塘村曆代以來的黑暗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