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甜的不能忘懷
吃飯的地方離公司挺遠,坐車都用了一個小時。
高橋還在想打車的錢如果都給自己多好的時候,遊戲部部長已經帶著大家往裡走了。
抬起頭,高橋發覺這裡是一個典型的日式庭院,狹小而精緻。
碎石、殘木、青苔,勾勒出一幅簡樸的畫卷,寧靜祥和的感覺撲面而來。
進入了這裡,就彷彿告別了都市的繁忙和喧囂,生活節奏一下子慢了下來,壓力瞬間小了起來,讓人倍感舒適。
部長一臉自得的說道,「這裡環境不錯吧!」
當穿著和服的年長女性,來到門口迎接的時候,部長回頭小聲說道,「我跟你們說,這裡的藝伎也很不錯哦!」
聽到藝伎,眾人眼神瞬間亮了起來,探頭探腦,彷彿開啟了雷達模式。搜尋著可視範圍內的每一寸土地,尋找部長口中很不錯的藝伎。
這也不怪遊戲部的眾人,雖然他們錢賺得不少,可相對來說都比較宅。都是單身狗不說,連逢場作戲的娛樂場所都很少去。
如果不是部長帶他們來這裡,他們可能一輩子都不會來。因此,他們此刻心中的騷動是完全能夠理解。
高橋倒是沒有像同行的人一樣,興奮的不能自已。他實在搞不明白那種滿臉塗著白色粉末,紅色眉毛,紅色嘴唇的藝伎,到底哪裡美了,哪裡好看了。
進了屋子,木板拼成的外廊曲曲彎彎,中年和服女性將眾人引到了一扇開著的門前說道,「請在這裡用餐。」
部長一屁股坐在了主位上,讓眾人一一落座。
只能算半個遊戲部人的高橋,因為中本伸一的關係,坐在了長條桌子較為靠前的位置。
上菜、斟酒、表演。
在藝妓們的扇子舞中,在三味線的音樂里,氣氛熱烈了起來。
許多白天在公司總是板著一張臉的人,在這裡變得嘻嘻哈哈了起來。
各種沒品低節操的笑話,從他們口中像是連珠炮一樣噴涌而出。
高橋認真觀察這些人,彷彿要重新認識一遍他們一樣。
中本伸一瞧見高橋的樣子笑了笑,他倒是沒有像同事們一樣不停地喝酒,不斷地放浪。
除了製作遊戲能給他帶來快感外,別的一切好像都不能讓他提起興趣。
知道中本伸一性子的部長,沒有讓他喝酒,他對中本伸一邊上的高橋說道,「來,高橋咱倆喝一杯。」
按照曰本職場的傳統,上級給下級倒酒。下級應該驚喜有加,雙手虔誠的捧著小小的酒盅,充滿感激的一飲而盡。
不過,在高橋這裡,劇本卻沒有這樣演。
中本伸一伸出胳膊,攔在了部長身前,他說道,「部長,高橋一會還要回去和我製作《爆彈男》,先別讓他喝酒了。」
部長訕訕的笑了笑,他自己仰頭把酒喝了。
別看中本伸一的身份只是個普通社員,但他在工藤裕司會長眼中的分量,可比遊戲部部長都要重。
要知道當初中本伸一執意從大學退學的時候,工藤裕司專門開導了他足足兩周。
最後中本伸一用《爆彈男》的DEMO遊戲小樣,反向說服了工藤裕司,同意讓他從學校退學,專職在公司里做遊戲。
其實,就算中本伸一沒有這層關係,部長也不會因為喝酒這點小事得罪他。
遊戲製作說到底還是個技術為王的活,你有再好的創意,沒有程序員負責實現,又有什麼用。
遊戲部里許多人天天宣稱自己有很棒的想法,部長几乎從沒採納過他們的遊戲創意。
或許有的創意還真的不錯,但同時卻幾乎沒有一點實現的可能。太天馬行空了,甚至有人說要在紅白機上,製作一款像是電影一樣的遊戲,讓玩家感覺像是參與到了電影中一樣。
不能說這個創意不好,但根本就不可能嘛,就紅白機那貧弱的機能,想實現這樣的遊戲,不是在做夢么。
部長又不是傻子,又不是不懂技術,他對於這些提出扯淡提議的人,倒是沒有嚴厲批評,但是這些遊戲策劃案,卻也被他束之高閣,放在了檔案庫里,幾乎永遠沒有重見天日的一天。
與之相比,中本伸一則從來沒嚷嚷自己有什麼創意,他永遠拿作品說話,別人還在嘴炮的時候,他已經用業餘時間製作出了一個遊戲小樣了。
隨處可見的夢想家與腳踏實地的實幹者,作為一名管理者,喜歡哪個自然不言而喻。
部長不是沒有和中本伸一溝通過,讓他培養一下遊戲部里的人。
或許是中本伸一沒用心教,又或許是實在是爛泥扶不上牆,最後主力依舊還只有中本伸一一個人。
而今天,中本伸一居然破天荒的讓高橋和他一塊製作遊戲,這看起來是個好兆頭。部長自然不會打消中本伸一的積極性,也不會強迫高橋喝酒。
畢竟,再出一個厲害的遊戲製作者,製作出更多大賣的遊戲,分更多的錢才是硬道理。
遊戲部部長想著最近新認識的那個高中妹,似乎還需要不少錢才能拿下,他舔了舔嘴唇,心中想著「我的性福就指望你們兩個了」,高舉酒杯一飲而盡。
高橋有點適應不了屋內的氣氛走到門外,他順著走廊看過去,才發現原來每個房間都有客人。
他在心中想著,這就是曰本消費時代,紙醉金迷的一個縮影吧。就在他感慨的時候,他聽到了一絲很微弱的聲音,仔細辨別,似是抽泣。
月光皎潔,碎石路蜿蜒曲折,他循著聲音走去,影影綽綽的樹影間,冒出一隻白面紅唇的和服「女鬼」,這把他嚇了一跳,好在他迅速反應過來,這不是鬼是藝伎。
也許是聽到了聲音,抽泣停頓,年歲不大的小藝伎,怯生生地抬起頭,像是一隻受驚的幼小白兔。她擋住臉,神色緊張的瞧了高橋一眼。
最見不得人哭的高橋,用最人畜無害的嗓音輕聲問道,「你怎麼了?」
怯懦而軟糯的聲音響起,「我……我沒怎麼……」
高橋看小藝伎害怕的模樣,突然想起了中本伸一給他的金平糖,他摸了全身的口袋,在小藝伎越來越害怕,快要達到臨界點的時候,他終於找到了裝糖的瓶子。
他把拇指和食指分別捏著瓶子底端和瓶頂的木塞,將它對準月亮問道,「你看它們像不像天上的星星?」
藝伎小雞啄米一樣點了點頭。
高橋放下胳膊,將瓶子放在藝伎柔軟的手心裡,「以後不開心,吃一顆就會開心了,知道嗎?」
「知道了。」
月光透過樹葉,傾灑在了放下戒心的小藝伎的臉上,兩道淚痕卷過面龐,像是車轍壓過雪地,露出了本來的顏色,顯得有些活潑逗樂。
看她開心了,高橋也放心了,覺得離開酒宴太久不太好的他,轉身想回房間。
小藝伎猶豫再三,才下定決心,提嗓子問道,「你叫什麼?」
「高橋。」
「啊?」
「高橋。」
高橋再次回答,沒有回頭的他,消失在了青苔殘木間。
藝伎望著沒有高橋背影的空氣愣了好一會,擰開木塞,倒出一粒金平糖含在嘴裡,很甜,很甜,甜的讓她不能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