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有我在

  入目的，是琴霜被草草包紮的傷腿，包裹的布帛上是烏黑乾涸的斑斑血跡。


  蘇莉在她床邊坐了下來，伸出纖白的雙手，就要去拆傷處的紗布。


  「臟……小姐別……」虛弱的琴霜，渾身瑟縮著，微有掙扎，瘦的凹陷下去的眼窩中，流出淚來。


  這個小姐，琴霜是記得的，記得她的一舞驚鴻，記得她拒婚煊王，記得她惹怒天子，也記得她自願留在宮中為婢……


  她是相國府嫡女，身份尊貴的小姐，自己可不能讓她惹了晦氣。


  蘇莉看了眼面無血色，高燒不止的女子，並未說話，只是手下不停，一層層艱難的揭開了纏在琴霜腿上的紗布——因為許久沒換，紗布之間的血液膿水，都已乾結在一塊。


  越揭到後面，蘇莉眉頭皺的越深。


  「啊！小姐！快起開！」當蘇莉將紗布完全揭下，月嬌一聲驚叫，別著頭過來扯坐在床邊的蘇莉。


  不怪月嬌鬼嚎，這傷口，任誰看了都不敢再看第二眼。


  整條小腿，結著一層黑灰的厚痂，早已看不出皮膚的本來顏色，腐爛的傷口，深及脛骨，不明的紅黑之物塊塊裸露在外，觸目驚心！

  要不是天氣稍冷，蘇莉相信，她看到的肯定就不止腐爛的血肉，還會有蠕動的蛆蟲。


  終於，月嬌一個沒忍住，捂著嘴跑了出去，很快，門外傳來了昏天暗地的嘔吐之聲。


  而蘇莉盯著傷口處，心中一陣陣發涼：組織壞死，感染已累及全身，用現代的醫學術語，是壞疽。


  這在沒有抗生素的古代，幾乎算是必死無疑。


  不過區區腿傷，卻如何成了要命的絕症！

  「蘇小姐……」女子終於忍不住了，虛弱的抽泣起來，「琴霜……活不成了……對嗎？」


  她雖卑賤，卻也有自知之明，自半個月前開始，她就處於自身自滅的狀態……那時她就明白，這是讓自己等死了。


  她不明白，自己明明只是崴了腳而已……但身體一日日的虛弱下去，這種垂死的感覺，不會騙人。


  床邊美麗絕倫的小姐，正低著頭仔細觀察著她不堪入目的傷口……琴霜乾澀的眼中，又控制不住的一陣酸脹。


  這位小姐，自始至終都是肅然而沉默的，卻給她一種莫名的平和之感。


  琴霜的腿傷，確實非外力所致，這傷口，是由內而外一點點腐爛的。


  她能肯定兩點，那日君千玦出手定然不輕，那股氣勁傷及經脈脛骨。


  就算沒有如今的壞疽，琴霜這條腿，也多半算是廢了——君千玦的冷酷之名，果然不是白得的。


  再者，僅僅是被氣勁所傷，是不足以惡化到這個地步的。


  琴霜傷口的外沿，仔細的話可以看到些微散落的暗紅色粉末。


  這卻是有人故意要害她性命了。


  這個時代，可沒有嗎啡杜冷丁。


  蝕骨之痛，剜肉之苦，以病弱之軀，生生扛下。


  「琴霜姑娘……很疼吧?」蘇莉覺得，心中的愧疚，排山倒海而來，壓的她喘不過氣來。


  少女柔聲的一句問，卻令琴霜潸然淚下。


  她的傷口惡臭猙獰，沒人願意給她換藥，她如破布般躺在床上苟延殘喘，無人願意問津……可是，「很疼吧」，這個小姐柔聲問她。


  她並不了解這個小姐，她只知道，有那樣超脫舞姿的小姐，品行必然不至下乘。


  「琴霜不怕疼……」骨瘦嶙峋的女子，凄慘一笑，「琴霜只怕……死的無聲無息……」


  宮廷深深，她們這樣的女婢，性命微如草芥，可是，可即便是草芥，也是想活下去的啊。


  蘇莉沉默了半晌，咬了咬唇，微笑道，「別怕，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