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敲打
“這件事就交給小夏子辦，你們先退下吧。”
皇上下了逐客令，夏修媛本想再說什麽，卻被皇上一個涼涼的眼神給擋了回去。
她無奈之下，隻好先行退下。
見這些人終於要走，惠嬪一下子喜了起來，從椅子上起身，看向皇上桌案之上的那一盅白瓷盞裏放的小粥:“皇上操勞了半日，還沒用得上，不如臣妾拿去小廚房裏熱一熱，再端來給皇上。”
小夏子一聽這話便皺起眉頭，暗道這惠嬪竟如此不懂事。先不說皇上沒有在三餐之外進食的作風，光是這涼了的粥再熱給皇上，就頗為沒有規矩了。
皇上是九五之尊，這麟德殿裏，從沒有冷了的東西再拿去熱的道理。
他心裏實則有些看不上這位惠嬪，知道現在皇上頗為寵愛她，是看中了她的出身。如今朝中仰仗霍崇將軍的地方頗多，否則怎麽也輪不上惠嬪在這興風作浪。
如此一想，這惠嬪倒有幾分像慕貴妃，隻是無論容色還是心眼，她都比慕貴妃差得遠了。
皇上對她這幾句話倒是不以為意，隻道:“不必了，你也先下去吧。”
見皇上也要趕自己走，今天這機遇是真的被梅若辭和慕容蘇攪和得徹徹底底，惠嬪心底升出一股怒氣，臉色也拉了下來。
她福了一禮，大步走了出去，卻聽皇上對行過禮同樣打算離開的慕容蘇道:“你留下。”
惠嬪詫異地轉過身，確認這句話的確是對慕容蘇說的，一時臉色更加難看。
慕容蘇愣在那裏，有些驚訝。
莫非是皇上不滿她今日的挑事，所以要將她留下訓誡一番。
慕容蘇的心裏有些打鼓，她今日的確是逞了能，但主要是出於她前世的職業習慣，並沒有冒犯的意思。
慕容蘇有些擔憂地垂下眼眸，不知皇上要跟她說些什麽。
殿門合上，阻隔了不少光線，室內一下子暗淡下來。她側過頭，看見皇上身邊隻站了一個小夏子，旁的人都已經在剛剛離開了麟德殿。
慕容蘇這一側頭，倒是與小夏子目光相接。對方打量她的神色之中也有幾抹探詢的意味，隻是在觸碰到慕容蘇的視線之後便很快垂了下去。
皇上有些冷笑的意味，他摸了摸案上那盅白瓷盞，眉頭一擰，那瓷盅便掃了出去，“嘩啦”一聲墜在地上。
瓷盅碎裂開來，裏頭的雞絲粥一下子流了出來，白糯的米粒和切得細細的雞絲，配上香菇、竹筍等物，看起來頗為誘人。軟糯的香氣四溢開來，雖然冷了，看起來卻仍叫人食指大動。
看來惠嬪還頗費了一番心思，隻可惜這下墜在地上，是再也進不了皇上的肚子了。
隻是麵對這隱忍許久的怒氣，還是叫慕容蘇有些害怕。自己麵前的這個人，是這個國家的主宰者，是封建社會萬人之上的君王。
隻要他一句話，慕容蘇可以立刻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她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勇氣，竟然敢跟他對著幹。
隻是，若是再給慕容蘇一次機會，她還是得替梅若辭討回公道。這樣想著，慕容蘇便覺得自己的腰板挺直了一些，有了些底氣。
“慕容蘇，不要因為朕對你的嘉獎和仁慈，就做這些無謂的事。朕不需要你的這些正義，念在你年紀小，這次朕就不追究了。隻是如果還有下次，朕絕不輕饒！”皇上的臉黑沉著，似是對慕容蘇極其不滿。
“皇上以法以德治天下，在這後宮之中，更該以法以德。梅才人失去的不僅是她的孩子，也是皇上的孩子。女婢想不通皇上為何要阻止女婢，去尋找夭折的小皇子的死因。這世上，為善者當讚揚，為惡者當懲治，女婢不覺得自己有什麽做錯了。”
“為善者當讚揚，為惡者當懲治？”
皇上似是覺得這句話頗為可笑:“朕這一生殺人也無數，還滅了燕國，你也覺得朕是為惡者了？”
“皇上是天下的君王，以權謀治國，隻要殺的是該殺之人，自然不算為惡者。”
“那麽，朕派徹王前往燕國，徹王又殺燕國皇室。那些皇室皆是你的親人，他們有些無辜，徹王算不算為惡者？可是，你照樣與徹兒走得近，也沒有殺他報仇。”
慕容蘇不知道皇上怎麽將事情扯到這上頭了，她愣了一下:“這些國家大事，與梅才人的案子，怎麽好相比？”
皇上笑了一聲，那笑裏意味不明:“這世上有死即有生，有滅即有興，不過是天道的平衡。這宮廷之中，也有宮廷的平衡，有其固有的規則。朕隻有一雙眼睛，看不過來那些東西，故而，這世上有些東西，朕想看。有些東西，朕不想看。看或不看，自有朕的道理。你若強逼著朕看，就是在破壞我的規則。”
這些話的意思是……皇上他知道梅才人肚子裏的孩子是冤死的，所以他不想看，不想查？
慕容蘇怔住了，她猜到過這個可能，但沒想到是真的。
“這件事朕會處理，給梅才人一個交代，你不要再插手，下去吧。”
皇上點到即止，這就下了逐客令。慕容蘇木訥地點點頭，退了出去。
合上那扇殿門，陽光有一下子傾瀉在身上，暈出淡淡的暖意。
在裏頭待了那麽久，想不到這日頭還這樣好，慕容蘇整個身子暖和起來，心卻還在冰窖裏。
這個時代，的確不是前世，隻用證據和事實說話。這皇宮之中糾纏的利益後頭，不知道有多少枉死的冤魂，隻是人命，便也不值錢了。
慕容蘇從麟德殿中走出，倒是驚動了一個人。
長廊之下，陸明軒恭身已經等待了許久。他手上拿著折子，等著進去跟皇上秉事。
隻是聽聞皇上此事正在處理一樁案子，他等了許久，看見梅才人和惠嬪等人出來，卻想不到裏頭還有一個慕容蘇。
小夏子在慕容蘇的身後走了出來，對陸明軒道:“對不住，大人，皇上乏了，您明日再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