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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離開你時即凋零的花瓣

  四個月前,上海。


  那天,我隻身來到上海想要和季宇見面,卻被羅賓一路跟蹤,直到他一個電話打來,以季宇的安危威脅我立馬出現在他面前。


  拍賣會上,羅賓的勝利已成定局,看著他被邀請上台進行拍賣品的授予,流程,儀式,拍照,合影,這個活在光環下的魔鬼,著實擅於用華麗光鮮的外表偽裝自己。笑容里親和力滿分,正直謙恭的儀態滿分,我說不出他哪裡不順眼,偏就是看他不順眼,若是沒理由的討厭一個人,不是自己有病就是別人有病,而找不到季宇的我已然病入膏肓了。


  授予儀式進行到一半,我就按捺不住的衝上台,奪過主持人遞送到羅賓手中的麥對著拍賣的瓷器一個猛摔,剎那間刺痛耳膜的一聲囂叫在整個拍賣大廳炸開來,那3000萬剛入手的瓷器也被粹成了破爛。


  羅賓示意保鏢驅散了無關看客。


  「告訴我季宇在哪裡!」


  「你剛粹的可是我的3000萬。」羅賓不緊不慢示意全程墨鏡、像堵牆一樣站在我面前的保鏢:

  「帶她出去!」


  我放棄和墨鏡大個子的無謂抵抗,坐進路邊停靠的計程車里,大口喘著氣,盯著停車場出口不敢半點懈怠。


  終於等到羅賓的車子開出來,便緊張兮兮的一路尾隨。


  小尼的電話一刻不停的打進來,正準備關機之際,司機大叔一個急剎車將我甩成個s形,手機也順勢被甩到車窗外面去。緊接著善者不來的一道刺眼的車燈光亮起,晃得眼睛難以辨別方向,司機大叔飆起滿口髒話,炸了毛似的推門下車上前理論,氣氛里夾雜著不安恐懼,我努力剋制自己的驚慌緊張,意識卻始終錯亂荒唐。刺眼的光線里,我漸漸分辨出羅格的模樣。我看到他跑到我的車前要拉我的車門,便用力抵抗,加大馬力,狠狠關上了車門。我不知道羅格為什麼攔我,我只知道這個時候誰也不能攔我,誰也不能阻擋我去見季宇。


  我是怎麼從副駕駛瞬間移動到駕駛位置的我不記得了,我是怎麼喪心病狂的就差從羅格身上軋過去的我不記得了。被甩出去的我的手機一刻不停的震動著,我理所當然的以為那是小尼。如果我早知道電話那頭的人是羅格,如果我早知道他聯繫我不過是要確保我的安全保護我不受羅賓威脅,如果我早知道他出現不過是要帶我去見季宇,如果早知道,可能就沒有後來我和羅賓的那場交易,如果早知道,可能當晚我就跟著季宇遠走天涯也說不定,如果早知道,羅格就不會為了要阻止我而失去了一根手指,他要拿筆畫畫的手指。


  車子最終停靠在高速路口,不遠處有一棟廢棄的兩層小樓。


  樓房大門緊閉,我聽不到裡面的任何動靜。意識錯亂的我開著車子狠命撞開了門,可是,我卻看到季宇昏迷不醒的躺在冰涼的水泥地,全身撕裂的傷口,鮮血不停的往外流,我最親愛的從來優雅的季宇,我從未見過如此落魄狼狽的你,我最親愛的向來從容的季宇,究其原因還是我害了你。


  抱著昏迷不醒的季宇,我發誓所有你經歷過的傷我都要讓羅賓加倍的償還給你。我知道我是愛到瘋癲了,我不能看到季宇受傷的,我想要擦掉他臉上討厭至極的骯髒污穢,我想要替他承擔他身上的累累傷痕,我來晚了,對不起,我錯了,我不該離開你的,我不該騙你我愛上別人的,可是,我真的沒有別的辦法,我親愛的季宇,求你求你千萬不要有事情!

  我連滾帶爬的挪到被撞爛的出口處想要尋求幫助,卻見大個子保鏢氣勢洶洶的衝進來,二話不說的將我扛起摔進他的車子里。


  「我求你,季宇在裡面,季宇他快死了,求你救救他,你要帶我去哪裡!」


  「你只要跟我走,他一定死不了,否則,誰也救不了他。」


  「你要帶我去哪裡?」


  「去見老闆。」


  「是羅賓,是他讓你這麼對季宇的對不對!他憑什麼這麼對季宇!」


  「要怪就怪你自己,你忘了當初怎麼答應老闆的。你若再跟他斷不幹凈,還有他好受的。」


  「我跟你去見羅賓,可是你要保證季宇沒事。」


  大個子冷冷的看我,突然給我遞來一個醫藥盒:

  「你在流血。」


  撞門的時候,手臂被擦掉了一塊巴掌大的皮,可笑的是大個子提醒時我才感覺到傷口灼灼的疼,好可惜,我怎麼不一下子撞死算了,那樣季宇就不用因為我受折磨了。


  車子停在城市最南端的私人住所,剛進門,只有一隻眼睛的牧羊犬就率先衝到門口,我懶得去解讀它是歡迎還是示威的表情,它按兵不動,一隻眼睛死死盯著我看,不進不退,攻守有餘的位置。我大門未進,竟跟只狗玩起了心理拉鋸,連大個子都看得出我不想輸的好勝心。


  「它在聞你的味道而已,看樣子它不討厭你。」


  早聽說羅賓養了一隻絕頂忠誠的狗,忠誠到替自己的主人擋子彈的程度,成為名副其實的獨眼犬之後,仍忠貞不渝的跟隨在主人身後,待遇至尊級別的優厚,可日日享受。大個子放下嚴肅,跟我講起牧羊犬的英勇事迹,卻隻字未提牧羊犬挨的那顆子彈本是羅格給羅賓準備的。


  我沒做聲的跟著大個子,牧羊犬也不做聲的跟著我,我一步三回頭的看它,它也抬頭看我,搞得我都覺得自己神經兮兮的,哪還敢懷疑它眼神有問題,倒擔心自己眼神有毛病。


  大個子把我帶到書房門口,而後面無表情的離開了,牧羊犬身手敏捷的扒開門,趴在主人的腳邊,動作連貫,行雲流水,哪裡像是看不見。


  「我只是想見他一面,你沒有必要這樣傷害他。」


  「到現在你還在撒謊!難道非要我一次一次的講給你聽你跟他有過多少聯繫!我只是讓你付出應得的代價,既然失信又何必承諾,我早說過這世界沒有能夠輕易得到的光鮮榮譽,你若再三執意,我也只能狠心。」


  「我跟季宇,只是打電話發郵件,僅此而已!」


  「我說過,任何聯繫都不可以,是你違諾在先。」


  「好!我答應你,我都答應,可是你若再動他一根手指頭,死我也不會嫁給你的弟弟。」


  「婚期提前。」


  「我要見他一面。」


  「花瓣,我是親眼看著你怎麼一步步的走到今天,你想想清楚,等到有一天你拿不成畫筆,見不到季宇,不要怪我現在沒提醒你。」


  「我要見他一面!之後我什麼都聽你的,回韓國也好,徹底斷乾淨也好,婚期提前也好,放棄畫畫也好,我都聽你的。」


  羅賓起身,牧羊犬也跟著起身,還冷不丁的沖我汪了一聲,像是嘲笑我的卑微我的反抗和我心有餘而力不足。看著羅賓走出了書房,我卻癱了一樣坐在地上,可憐到將站起來的力氣都花光。


  後來,我主動找到羅格坦白我對季宇的感情,坦白我願意和他結婚不過是功利心作祟,我請求羅格帶我去酒吧,故意喝醉的我耍賴讓羅格帶我去酒店開房間,因我不能讓羅賓對我有任何的懷疑,因我知道羅格只對貓貓才會有真感情。那晚羅格開了兩個房間,把我扔床上后隨即打了個電話給羅賓。


  「你愛的女人現在正躺在我的床上,你要不要過來看看好戲。」掛斷電話后的羅格,踢了踢我的鞋子,輕聲嘆了口氣:

  「別裝了,起來吧。」


  聽到羅格這麼說,我便果斷的從醉酒狀態中清醒:

  「原來你早知道我的故意。」


  羅格顧自走到了窗戶前:

  「等羅賓的人走了你再下去,不然可惜了你做的這一場好戲。」


  「我只是想去見季宇。」


  「就這麼放不下他?」


  「是愛他,我愛他。」


  「現在說愛會不會太不合時宜,從你答應和我訂婚的那一刻起你還有愛他的資格嗎!我才是你的未婚夫不是嗎!初戀無可取代不是嗎!」


  「貓和延川的事情,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延川後來給我打過電話,是他親口告訴我他在追她,可是那個時候我已經離開了她。初戀無可取代,好一個初戀無可取代,可笑我怎麼就信了你的謊話!」


  「你未必比我好到哪裡去!一心想著報復的人又哪裡懂得愛情。羅格,你我都清楚不過的一件事情,我們只是相互利用的關係。」


  「你可以走了,我就幫你到這裡。像你說的,我們只是相互利用的關係。」


  「你的手指,對不起。」


  「不要告訴貓,我不想她知道。」羅格確認的表情對我說出這麼一句,那一刻我才看清羅格對貓一往而深的感情,愛到不想讓貓知道是我害他斷了手指,親歷過的所有殘酷冰涼他統統不想讓貓知道。


  「那天為什麼攔我?」


  「知道太多對你沒什麼好處,趕緊找你的季宇去。」


  羅格離開后,我便急切的直奔著季宇去。


  終於,千辛萬苦的,我擺脫羅賓的懷疑,才又能和你在一起,即便這隻屬於我們兩個人的時間彌足短暫,即便日後我們終究無法在一起,我只祈求上帝,讓我擁有一個屬於我們兩個人的孩子。


  對不起,我親愛的季宇,過去為了夢想為了榮譽為了畫畫為了證明自己,我離開你,如今我還是只能離開你,因為這樣我才能夠保護你。你不知道吧,我比想象中更愛你,好愛你,你肯定不知道的,因為很長一段時間連我自己都未看清我對你的深情,又何曾對你提起。


  父親張羅我出國的那個暑假,母親三番兩次的跟他鬧脾氣,原因不過是不想讓我出去。在那個出國留學的的熱風年代,她曾親手將他的兩個兒子送出國去,她深知因為想念而備受煎熬的心情,而這份心情她不想經歷第三次。


  倔強的母親啊,一個暑假天天吵夜夜吵,我不是他們的親生女兒她一句也未對我說起,而事實上她刻意隱瞞了十幾年的秘密於我而言早已不是什麼秘密。每一次想到自己是被遺棄的,想到自己或許就是不應該存在的,每一次聽到爭吵,每一次家門口徘徊著想著我到底是誰,然後就再也不想回家了。


  我想不通姓袁的為什麼跑來看我,看完之後又第二次拋棄我,她親口教我唱的送別我原樣不動的還給她,我想,如果我對她而言不重要,那她對我也不會重要。我裝作不在乎,我以為我會不在乎,可我太高估自己了,我想逃,比任何時候都想逃,拋開所有,好的壞的都忘掉的逃。


  離開那天,我的媽媽甚至都沒來送我,因為捨不得,其實我又怎麼捨得呢。我不過是虛榮心作祟,除了金錢更急切的是想要成功成名,我不過是想證明給姓袁的那個女人看我有多大的能力,我不過是想她後悔在那個女兒廉價如瓦的年代里,她因為要報復寧馳就狠心將我丟棄。所以,即便我的媽媽從始至終的反對我出去,可我還是想出去。


  那段日子我只有躲到貓的房間里才會感覺清靜平靜冷靜,每次看她把自己關起來學習的可憐樣子,甚至還有開玩笑的心情,對貓,我不想展露任何消極,她啊,心太小了,要是見我怎麼樣了,她也跟喝了鶴頂紅一樣,秒死得我都沒時間醞釀眼淚的。


  可是,我這個她認定了的朋友竟喪心病狂的再三做著傷害她的事情,包括羅格的離開,包括延川的離開。這些事情之後,我再不知道該以何種面目面對她那雙純凈的眼睛。我也曾懊惱後悔自責難過,我也曾試圖重新撮合羅格和貓,對貓偏科的成績我假裝厭煩嘲笑,借口請羅格幫貓補習功課,我以為這樣可以拉近他們的關係,直到羅格二話沒說離開橘灣去了美國,為此,我對貓愈發覺得虧欠抱歉。對延川說出那樣一些話是想貓能夠繼續喜歡羅格,是想為自己害他們分開的舉動做些彌補,是想自己內心裡蔓延著的自責早一些癒合,可是延川竟也不辭而別,去了哪裡都不知道。而我的離開儼然又成為一種對貓的傷害。貓啊,我曾做過的這些事情,這些曾深深傷害過你的事情,原諒我沒有早些對你坦白,原諒我沒有勇氣對你坦白。


  後來,我經歷了很多來不及想就突然發生的事情。


  我沒想過會遇見白色,也沒想過會陷入如今這般被動的局面里。起初,為了養活自己,我********的悶在畫室,不吃不喝,沒日沒夜,殫精竭慮。偶然的機會,我遇見小尼,他說如果好好打造,我會成為下一個白色。甚至,他自薦做我的助理,因為小尼的關係,我認識了羅賓,很是順利的和他的出版社簽了約,到這裡一切事情都自然而然順風順水。直到有一天我見到了羅格,他以羅賓弟弟的身份出現在他舅舅的葬禮。那日,小尼分明指著羅格卻明確告訴我說羅格就是白色,曾經的學生會主席,身世成迷的天才畫家白色,共同相處的初中三年曾是你最多產的階段,也曾是我最迷戀你的季節,可笑我竟沒發現你原來就在我身邊,摸得著看得見。


  葬禮上,羅格的眼神有著讓人心疼的黯淡憂鬱,我不了解那裡藏著對羅賓深不見底的敵對怨恨。我預料不到,日後的我也陷入這場浩大磅礴的怨恨里,無法抽離。可是,這麼多年過去,我才終於看清一件事情,羅賓故意、任意而為的一切事情,不過是因為太愛自己的弟弟。而我卻成為他們兄弟間一場恩怨的犧牲品,犧牲我整個的青春和愛情。


  青春時光一去不復返,愛情里沒有感謝對不起。可我還是想說,我最親愛的季宇,對不起,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但我會繼續喜歡你。謝謝你,給了我愛和勇氣,讓我甚至有勇氣離開你。


  如果可以,求你,去溫暖那個孤獨冷冰冰的貓,求你,保護她愛她不要讓她忍著眼淚躲角落裡,對不起,我欠她的卻讓你去還。


  如果可以,請不要忘記我的名字,我是花瓣,離開你時即凋零的花瓣。


  就當是做了場夢而已,夢裡你我終將分離,你背對著夕陽,沉默著將眼神埋葬,所有的故事化作雲,心一緊,眼淚落雨,霎那間,悲涼整個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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