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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愛無界愛無限

  第二天,我接到芮娟的電話。


  「貓兒,陪我一起剪頭髮吧。」芮娟的聲音里總是漾滿了笑意。


  「好。」


  「那你來我家吧。」


  「好。」


  「你知道我住哪兒嗎就說好。」


  「你告訴我,我能找到的。」


  「傻貓啊,快點啊,我等你。」


  「好。」


  不知道為什麼,從掛斷電話之後,我就一個勁兒的緊張,緊張到出汗緊張到慌亂。說出來都是笑話,長這麼大,除了半賤,我還從沒正兒八經的交過其他朋友,長這麼大,除了半賤家,我也從未去過別的同學家。所以,好緊張,也不知要怎麼表現才算體面,什麼樣的姿態才能討人喜歡,很長一段時間我動也不動的站著發獃,看著記下的芮娟告訴我的地址,才漸漸平靜下來。


  於是麻利地換好衣服,梳起長發,簡單扎了個馬尾。當我告訴母親大人和大姐我要去同學家,中飯不在家吃的時候,老媽便著急忙慌的兜著個圍裙從廚房跑出來,大姐也湊熱鬧的跟在母親大人屁股後面。


  「你哪來的同學家可去啊,哪個同學啊,男的女的啊。」


  「新來的轉校生,我的同桌,女的。」


  「女同學有個什麼勁兒呀,你得學會擴大範圍,轉移目標,跟男同學約個會什麼的都是可以的。」


  老媽拿著鍋鏟就差一鏟子把大姐鏟鍋里去。


  「該出去約會的是你,自己的事情都不夠我操心的,你怎麼不去約會啊,你去找個男同學約個會我看看啊。」


  「媽,我這教育她呢,你看你又偏心,老是向著她說話。」


  「媽,姐,我先走了。」


  「什麼時候回來?」


  「芮娟說要我陪她剪頭髮,剪完就回來了吧。」


  「不用那麼早,在外頭多玩會再回來。」


  「你看看你,還說不偏心。我上學那會兒,你要是對我說這種話,我早嫁出去了。」大姐啃著蘋果不甘心的沖著母親大人翻白眼。


  「你給我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老媽嫌棄的推開大姐,又一頭往廚房裡鑽。


  大姐送我到家門口,從冰箱里拿了盒巧克力塞進我的書包里,臨走之前還學著老媽的口氣:

  「母上大人都批准了,你就多玩會兒,別那麼早回來。」


  「姐,我有些緊張怎麼辦?」


  「你個傻缺,緊張屁啊緊張。別板著一張撲克臉,笑,笑,笑,臉上掛元寶,世界上最好的靈丹妙藥懂不懂啊。」說話間,大姐扭起自己的臉給我做示範。


  親愛的大姐,你這麼可愛,我怎麼可能不被你感染,自然而然的流露出可見八顆牙的標準笑臉。大姐的耳提面命之後,我突然有了自信,自信我可以成為芮娟很好很好的朋友。


  按照芮娟電話里的指示,我很快找到了地址,可是站在門口又緊張到不敢去按門鈴。躊躇間,芮娟卻熱情洋溢地給我開了門。


  「傻貓啊,幹嘛不按門鈴啊,站門口你不冷啊,不知道我等你等好久了嗎,快進來別傻站著了,怎麼這麼傻啊你。」


  「你怎麼知道我在門口的。」


  「我一直趴在窗口等你呀,快進來吧。」


  剛一進門芮娟就把我手裡的巧克力搶了去:


  「你怎麼知道我喜歡這個。」


  我沒來得及換鞋,就被芮娟一把拖了進去。


  芮娟把剝開包裝紙的巧克力塞進我嘴裡,我鼓著臉一副花栗鼠的表情,看見芮娟的媽媽還以為撞見了仙女。


  「貓貓,快進來坐。」跟我說話的仙女是芮娟的媽媽,一襲白衣,像電視劇里的白娘子。顯然的,芮媽認出了我,認出我是那天在法庭上說了一長串證詞的柳貓貓,但她並未跟芮娟說起過。


  我剛坐下芮媽就給我遞來一個蘋果,而我只顧著看眼前這對花容月貌的母女,竟忘記給芮媽回應。


  「貓兒,走,去我房間。」我還沒看夠似的回頭,卻見芮媽笑眯眯的沖我揮手示意我跟芮娟走。


  「芮娟,你媽媽是明星吧。」


  「她要是明星,我早沖好萊塢了。」


  「你可以試試。」


  「貓兒啊貓兒,真是愛做白日夢的貓兒。」我的話讓芮娟樂得捧腹還一個勁兒的叫我白痴。


  我哪裡是做夢,只怪這現實太像一場夢,我哪裡是白痴,只怪你太過低調的掩飾。這大白天的,我簡直不敢相信小小的橘灣城還有這麼一座富麗堂皇得像城堡一樣的房子。


  當我進到芮娟的房間就更覺得這一切是場夢,可憐生在橘灣長在橘灣的我,從小沒見過什麼世面,眼前的圓床蕾絲風鈴紗窗,粉粉的,夢幻的,像極了童話故事裡公主的房間。


  當芮娟從抽屜拿出一本厚厚的相冊擺到我面前,我才終於從夢境切換回現實。


  芮娟偷拍了很多石頭的照片,他用功讀書的樣子,他專註工作的樣子,他吃飯的樣子,走路的樣子,還有很多石頭不配合拒絕拍照的樣子,每一張照片里都藏著一個故事以及一段道不盡的心事。


  我拿起一張三人合照仔細研究起來,怎樣也磨不開眼睛。


  「這是石頭的媽媽。」


  也不知為什麼,光是看著照片我就心生一股道不出的熟悉感、親切感。


  「她知道你和石頭的事情嗎?」


  芮娟點頭,淚水在眼睛里打著轉。


  「芮娟,我們去看她怎麼樣?」


  「貓兒,我還琢磨怎麼跟你開口,就怕你不願意呢。」


  「所以剪頭髮是假,看她才是真的?」


  「剪頭髮也是真的,更重要的是我想帶你去見她,告訴她我在新學校很好,告訴她我有交到好朋友。貓兒,你都不知道你這張臉是多好的證明。」


  「證明什麼?」


  「一看就是好孩子呢。沒看見剛才樓下那位像撿著寶似的表情,寫在臉上的熱烈歡迎還不都是沖你來的。」


  其實,我從不了解自己,知道自己是被撿來的孩子后就更不確定自己是誰。其實,我也是從芮娟那裡才漸漸看清自己,看清自己在別人眼裡的樣子,也看清自己期待成為的那種樣子。有很長一段時間,我一直不確定要不要換種個性;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只通過別人的隻言片語定位自己,找到一個感覺稍微舒適的位置。像現在,你不嫌棄我的沉默,從不刻意也未曾大意,隨口而出一句簡短的話語都成為對我的肯定,我會因此找到最對最真的自己,也會因此跳脫孤單的谷底,自我鼓勵也自我肯定。如果我的個性對你來說有些微用處,那我願意為你一直保持下去,做個別人眼裡悶到死的貓也好,做個你眼裡的乖小孩也好,都可以的,起碼我知道哪個我才是我願意成為的我。


  「那我們現在就走吧。」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變得迫切,迫切想去見石頭的媽媽。


  芮娟去理髮店整理了頭髮,換了齊劉海之後,顯得格外文靜乖巧。


  後來,我懷著極致隆重又忐忑的心情,去了那個我從未想過要去的地方。石頭的媽媽,第一次見到她,我竟莫名其妙的流下眼淚來。


  「又來幹什麼,不是讓你不要來,回去回去,我不想見你。」芮娟沒告訴我,石媽一直很抵觸芮娟來看她,甚至從未好言相待過,被罵也好,被趕也好,芮娟依然堆著笑容元氣滿滿的樣子。


  「你幹什麼這樣啊,我們只是好心來看你,大老遠的過來你不領情就算了,有必要吼有必要凶嗎。」看不過去芮娟被冷落,眼淚還沒擦乾淨的我竟跟石媽頂起來,石媽這才正眼看了我一眼。


  芮娟慌亂的上前來堵我的嘴,拉著我老老實實坐下來,坐在她旁邊,還不住的沖我使眼色,讓我冷靜讓我安靜。


  「她叫柳貓貓,是我的好朋友。阿姨,我轉學了,在新學校很好。阿姨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畢業的。」


  聽完芮娟的話,石媽才跟著坐下來,坐在我和芮娟的面前。


  「什麼時候的事情?怎麼不早告訴我?不知道我多擔心嗎?不知道我在裡面什麼都做不了憋屈得要死嗎?」我心想,這老太婆變臉是不是也太快了些,我這剛起的浩大的脾氣就這麼被她一句話給收拾乾淨了。


  「阿姨,請一定要告訴石頭我很好,讓他不要擔心我,我會一直好好的。」


  老太婆拍了拍芮娟的手,起身要走,臨走還不忘轟別人走:

  「下次不要來了,這種地方不來也罷。」末了她又看了我一眼,好像要說什麼卻又什麼都沒說,只是那一刻我彷彿感受得到她內心的寵愛和溫度,溫柔如水的面龐承載著天底下所有母親共有的善良。


  從芮娟那裡聽來石媽的故事。


  當初為了保護兒子,為了守住家,不讓高利貸拿走房契,借著酒勁兒反抗,結果卻用刀捅死了人。那年,石頭十歲,那年,十歲的我有媽媽陪著。


  一道冰涼的高牆,將原本一體的世界隔成兩道模樣,自由成為日夜的渴望和夢想。也有這樣一種挂念來得比自由更有分量,挂念外面的你,一個人生活的你,吃的穿的住的用的一切瑣碎,好焦慮,焦慮一個人生活的你哪怕有一丁點兒的不如意。即便深處高牆內,即便知道從未陪過你也從未有資格管教你,可卻沒辦法不想你,擔心你,牽挂你。縱然我犯過錯,也懇請你能原諒我,親愛的孩子,從始至終,媽媽對你的愛從未變過,從未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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