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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不辭而別

  羅格走後三個月。


  這期間延川有空就拉著我去操場跑步,他說收我做徒弟,陪練做到底。事後我常常回想起有他陪伴的這兩個月,可想不起延川有任何的異樣反常,負面情緒,蛛絲馬跡,一絲一厘,完全想不起,自問是我對他太不關心還是他演技好到可以做影帝。延川啊延川,這次換我祝你好運。


  自從我成為延川口頭上的女朋友,他看我時總多一份小心翼翼。終於有一天他問我為什麼不澄清也不解釋,我想這種事情解釋也沒人信。我沒想象中那麼在意謠言、誤解和偏見,於我而言,重要的是我至此仍無法忘記羅格,對延川,也沒法用心專心真心,如果我因一場無疾而終的感情而成為受害者,那延川你不也和我一樣,是個受害者,如果我始終無法對你認真,我們之間必定也是一場無疾而終的關係。我的沉默換來延川的洋洋得意,他乾淨的表情,我每每想起都覺得愧對不已。


  正式測考那天,我剛好跑進及格線,卻始終沒見到延川。


  後來,季宇拿著一張寫著電話號碼的字條告訴我,延川轉學了,只給我留下這個字條,這次不像初中時期的轉學,他們舉家搬遷,餐廳都賣了,多餘的話季宇再不願意說,因他答應延川不告訴我任何。原來延川和羅格一點都不一樣,他沒打招呼就突然消失了,羅格沒有這樣。


  高二這年,一連串的噩夢像魔鬼吐出的口水,黏在白襯衣上噁心反胃,一切的荒唐糟糕不過才剛開了個頭而已。


  青湖高中的文理科在不同的教學樓,平時課間我和半賤是見不著的。出操時也只運氣好才看得見對方揮舞小胳膊小腿做一套反面教材的廣播體操,動作拖泥又帶水,不行雲也不流水。


  散隊時,我們拚命踮腳四下里張望,從人頭攢動的一片黑壓壓里拿出揀米粒的眼力,媽媽呀,可算逮著了你。管它什麼形象亮起嗓門隔空喊話:


  「中午一起吃飯。」


  「放學等我。」


  放學后,半賤繞過兩棟教學樓從理科樓跑到文科樓,再從一樓爬到三樓來找我。有時候半賤不來,那就換我從文科樓跑到理科樓……


  分班之後的日子,時間過得比奔跑的腳步都嫌快。不變的是我和半賤還是相約一起回家,每周五陪她買白色的漫畫,她嘲笑我弱智我就回她幾句髒話,她愛吃我媽燒的菜溫的熱牛奶,習慣性的把我家當自己家。日子從來不溫不火平平淡淡,從未想過,分開之後各自要怎麼生活。


  羅格走了,延川走了,半賤連你也走了。


  暑假前,從父母那聽說花爸花媽已經在張羅著讓半賤出國,半賤卻還若無其事的來找我。


  「臭貓,高興點嘛,好不容易出來一次,別這麼死氣沉沉的。要不是我來救你,你就準備繼續被關家裡。」


  我低頭看著半賤的人字拖,任冰激凌一點點融化不去管它。


  「別不高興啦,你文科成績那麼好,可以申請藝術類學校,你不是一直都想做主持人嗎。」


  我懷疑自己幻聽,從小到大,這是半賤第一次誇我,可心情並不因此好轉。你是知道要離開才這麼說的吧?你會害怕嗎?你會捨不得嗎?半賤你這樣安慰我是在可憐我嗎?如果我知道是你主動要求出國,或許我就不會有這麼多無關痛癢的疑惑。


  我扯住半賤的背包:「能不走嗎?」


  「臭貓,不聊這個行嗎。」半賤從未有過的嚴肅冷漠。


  「季宇呢,你跟他說了嗎?」


  「臭貓,我們不聊這個。」半賤不再理我,自己先走了,沒等我。


  我原地不動地看著手中的冰激凌,一滴滴化開的奶油滑落在手掌心,涼涼的,黏糊糊的,恨不得立馬找個水龍頭沖洗乾淨。可是等我去洗乾淨手,這奶油就該徹底融化了。像那些充斥著甜膩感的歲月,沒想過分離,可是有一天就再也見不到你,意識到的時候,挽留已經來不及。


  我舔了舔手背上的奶油,一個人走。


  之後,半賤就很少來找我。


  直到有一天,母親大人輕描淡寫的告訴我,花瓣走了。


  沒有告別,沒說再見,面也沒見。


  我突然不想去學校,突然不想好好念書,上課總因為閃神被老師拎出來罰站門口,考試成績下來,被母親大人關了一整個暑假的禁閉。


  八月的燥熱無休止地蔓延著,胸腔里暗涌著無處擱淺的抑鬱沉重,密閉的房間里,感覺自己隨時都會窒息,我想,如果我就這樣死去,你們會不會多給我一些關心和在意。我故意和母親大人生氣,氣她把我關起來學習,氣她在花瓣走了之後才告訴我消息。


  攤屍一樣的躺在床上,撥開頸后長到腰際的頭髮,腦袋裡充斥的全都是幾何圖、代數公式,我們互不買賬,暗中較勁。好像我欠了它們祖宗十八代的債,它們輪番的張牙舞爪來向我討債一樣。它們越是跋扈囂張,我就偏是死不認賬。於是抽出枕頭狠狠砸向自己的臉,沒有了光線,眼前一片黑暗,黑暗總有覆蓋一切躁動的力量,繁雜的情緒跟著慢慢靜止,至此我才得以安穩的睡下。


  終於睡下了,可夢裡依然不得安生。


  夢裡,我被一群看不到臉的妖怪拿著各種兵器追著,我光著腳跑過草叢,躲進石洞,像是進入一個迷宮,好多好多個窟窿。我聽到一路追殺的聲音漸漸逼近,就本能地跑向石洞的最深處,眼前卻突現一道深不見底的峽谷,於是拼了命的縱身一躍,像長了翅膀有無限的力量,可悲可嘆我這般拚命仍舊未能逃脫。走投無路時被迫跳入黑暗無底的峽谷,那一刻,我聽到無休止的狂笑,卻聽不到自己歇斯底里的咆哮。


  橘灣城的夏天,雷雨天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不愛打招呼,像極了印象里愛笑的延川。毫無預警的雷聲硬是把我從可怕的夢境里拽了回來,此時的橘灣城,包裹在一層陰鬱的外衣里死氣沉沉的,像極了沉默頹廢的我。


  左右輾轉著回想夢境里每一個細節,腦袋卻空了似的怎麼也想不起來。我的眼神漫無目的地在房間里游移著,慢慢地我將目光落在了窗戶上。


  橫豎的木條將窗戶玻璃分成了大小均勻的十二個小格。窗前那棵年齡大過我的泡桐樹,映著愈加厚重的夜色和著雨水揮灑的節奏,像是擁有了片刻生命,在無盡的黑暗裡與天地訴說。


  我死死盯著十二個小格里那些泡桐樹葉的姿態,像畫片兒一樣,突然的我想起白色的《鳳凰淚》來,那是半賤最愛不釋手的連載漫畫。霎時間像是被什麼咒語蠱惑,我很有幹勁的從床上爬起來,很有動力的粹了陶瓷儲蓄罐,無所顧忌的衝進滂沱的雨里,彼時的我只一個信念,我一定要買全套的《鳳凰淚》,我迫切的想要了解花瓣的心事心情,想要知道她究竟為什麼對白色那麼著迷。


  書店裡,站在書架前的季宇,紅著眼睛逐頁翻看著《鳳凰淚》。我竟忘了,還有一個人會因為花瓣的離開而比我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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