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魏子初擋在蘇念安與傅時厲之間, 他身段頎長高大,徹徹底底阻絕了傅時厲與蘇念安的視線交流。
但魏子初當麵露出笑意,又言辭落落大方, 看著傅時厲的神色, 不可謂不真切, 讓人很難相信,他是在針對傅時厲。
就連無煞大師也被騙了,竟也覺得這位魏公子是個儒雅之人。
蘇念安更是為了表哥與未來夫君之間的和諧相處而高興。
這才是一家人嘛。
傅時厲忽然笑了, 棱角分明的唇微微揚起一抹弧度。
他是那種服輸的人麽?
自然不是。
魏子初的態度,無疑是挑戰,傅時厲笑意不達眼底,“魏兄, 我已說過, 不必言笑,蘇五娘子的事……就是我的事。”
蘇念安忽然心跳加速,一腔芳心無處安放。
夫君對她也有那個意思了麽?
如今正當婚配的時候,夫君可得盡快呀。
傅時厲話音剛落, 蘇長安、蘇櫻父子二人, 以及蘇老太太都來到了堂屋。
三人俱是眼前一黑。
蘇五娘子的事……就是我的事……
這句話爭議頗大呀。
蘇老太太害怕的事終於發生了,蘇念安如今有靠山了!還是宸王府世子!是大名鼎鼎、威名四方的戰神!
難怪這個小蹄子近日來都在不顧顏麵的追求傅時厲。
原來是找靠山!
不知廉恥!
蘇老太太在心底暗罵, 可一看見傅時厲冷漠無溫的臉,以及他腰間的那把佩劍,蘇老太太哪裏敢罵出一個字。
傅時厲都親自登門了, 可見對小蹄子已是十分嗬護。
據說傅時厲手中的劍砍殺過數萬人呢。就是閻羅王一般的存在。
蘇老太太隻覺得一陣腿軟。
蘇長安與蘇櫻父子二人眼前一黑, 是因著傅時厲太過強大, 這樣的人挨近綿綿, 他們無從下手阻擋。
傅時厲掃了一眼堂屋, 按著年紀、體格、容貌,他輕易就認出蘇長安,以及有病態之狀的蘇櫻。
傅時厲素來目中無人,不喜打招呼。
他身後三十大軍,就是他的底氣。
放眼整個京都,除卻皇宮那位之外,他可以無視所有人。
但此刻,傅時厲卻抱拳一禮。
蘇長安和蘇櫻愣了一下,父子二人也回以一禮。
不過,三人都沒有稱呼對方。
傅時厲的官銜,無疑遠在蘇長安之上。
而蘇長安又年長,傅時厲是為了蘇長安的女兒而來,算是他的晚輩,他亦不知該如何稱呼。
一時間,整個堂屋,隻有魏子初還是一派落落大方,儒雅博藝之態。
“大師,且再稍等片刻,等到蘇府的人都到齊了,再宣布要事也不遲。”魏子初大包大攬,宛若不是個外人。
蘇老太太麵色一陣青一陣白,腦中嗡嗡響。
好像就要窮途末路了。
不過,她還有最後的王牌。
她的親生女兒是當朝靜妃,嫡親外孫乃五皇子殿下,就算她做的那些事都被人知道了,誰又敢拿她如何?
一想到靜妃與五皇子,蘇老太太又給自己找了底氣。
這時,小廝領著一年輕公子哥過來,此人尚未束冠,身後墨發用了玉扣束在身後,一襲寶藍色錦緞長袍,腰掛墨玉,相貌俊美。
不過,他的俊朗不同於傅時厲,也不同於魏子初。
傅時厲是令人不敢褻玩的冷硬之美,如高山之巔的一株雪蓮花。
魏子初則是雌雄莫辯,妖孽一樣的俊美。
這位公子倒是正常的多了。
“元景,你怎麽來了?”蘇櫻喚了一聲,露出笑意,看見故人,他甚是歡喜。
穆元景,安陽侯府的二公子,年少時期曾與蘇櫻一塊啟蒙。
兩人打小就能談得來,隻可惜蘇櫻九歲開始犯病,穆元景無法與少時好友一塊實現抱負。
他時常探望蘇櫻,也知道有關蘇櫻的一切。
穆元景邁入堂屋,抱拳對所有人一禮,這才道:“蘇櫻,是魏公子請我過來的。今日大師要給你正名八字,我自是要過來一趟,免得叫有些居心不良之人繼續作惡。”
穆元景是個直性子,直來直去,對魑魅魍魎深惡痛絕。
他冷眼瞥了一眼蘇老太太。
但也僅此一眼。
蘇老太太心一驚。
如今,京都這些個晚輩,真真是一個個不知尊卑!
穆元景看向蘇念安,對她笑了笑,“五娘子,你現在倒是長滋潤了,人也活潑了,我替你長兄高興。”
蘇念安笑笑,“多謝元景哥哥。”
穆元景心都快化了,他一直想要個妹妹,可一直不如願。
遠景哥哥……
一直保持笑意的魏子初內心稍稍一怔,他這是引狼入室了?
這個穆元景的確是他命人請來的。
畢竟,安陽侯府的勢力不可小覷。他原本的意圖,是想給蘇櫻拉結盟。
可也沒想到穆雲景是這副好容貌。
大意了。
傅時厲也眸光微眯。
又是表哥,又是元景哥哥,她到底有多少情哥哥?
既是桃花無數,一開始為何又要招惹自己?
傅時厲看著蘇府的人陸陸續續趕來,覺得自己甚是可笑。
他是來做甚麽的?
人家小娘子有人做倚仗,他又何必多此一舉。
幾人各懷心思。
唯有蘇念安滿心歡喜的以為,她所在意的人都在和睦相處。
堂屋內愈發吵嚷,蘇太師與容氏過來時,才勉強安靜下來。
容氏與蘇老太太年紀相仿,可如今看上去,容氏起碼年輕了十歲,她容光煥發,周氏與柳氏這兩個兒媳左右跟著她,甚是敬重。
蘇老太太心裏不是個滋味。
再看看自己身側的衛氏,隻想眼不見為淨。
蘇太師走上前,對無煞大師作揖,“大師,你來了呀。”
二人曾同朝為官。
自是認得。
而今,無煞已是紅塵之外的人,這是十八年來,第一次下山,他撚動手中佛珠,歎道:“阿彌陀佛,老衲今日是受人之托,特來蘇府一趟,給蘇府長公子正名。既然人都到齊了,那老衲就長話短說了。”
蘇太師點頭,既然故人不願意敘舊,他也不強求,畢竟是出家人嘛。
“好,那就勞煩大師了。”蘇太師一言至此,看了一眼蘇櫻,這又怒視了蘇老太太。
蘇老太太身子一抖,求助的看向了身側的女道士。
女道士也眼神不穩了,似是心虛。
此時,除卻還在太學沒有歸來的蘇家幾位公子,在靜妃身邊侍奉的二娘子,以及在外赴任的三郎君和四郎君之外,蘇府的人都到齊了。
數雙眼睛看過來時,無煞大師如實說,“貴府大公子的八字,並非不詳。相反,若能熬過弱冠,他必定是人中龍鳳。老衲絕無虛言,至於信不信,那就是家主自己的事了。”
無煞大師心裏腹誹,這個蘇太師,官位倒是越做越高,內宅卻是一團亂,他是沒腦子麽?才會放任續弦迫害嫡長孫?
若非今日是傅時厲說項,無煞根本不會下山。
無煞大師此言一出,蘇念安一雙大眼惡狠狠的瞪向了蘇老太太,以及女道士。
她先發製人,指著女道士,“好大膽的賊人,說!你到底是聽了誰的指使,竟敢謊稱我長兄的八字不詳,你是何居心?”
眾人也都看向女道士。
這女道士是蘇老太太的人。
一切似乎真相大白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是在淩遲,一刀刀劃在蘇老太太身上。
女道士慌了。
就在眾人以為蘇老太太這次栽了時,卻見她反手一巴掌扇在了身側女道士臉上,憤憤指責,“你這個惡毒之人!你豈敢欺騙於蘇家?”
女道士算是明白了,蘇老太太是打算斷尾求生,不再管她死活。
她如何與法華寺大師抗衡?
女道士立刻盤算了一下自己的處境,朝著太師跪了下去,“太師!貧道也是冤枉的啊,貧道的確是受人指使!”
她故意沒有把話說盡,為了自己留一條活路。
此時,無煞大師單手置於胸前,也看向蘇太師,“老衲就此告辭了,施主的家務事,施主自己料理吧。”
無煞大師眼神幽幽。
他此前是武將。
也是個性情剛烈之人,對蘇家後宅之事,委實不齒。
無煞大師的眼神,仿佛透著輕蔑之色。
蘇太師隻覺得臉上無光,眼下先把無煞大師送走才行,至於家務事,之後再料理。
蘇太師親自送了無煞大師離開,卻見傅時厲還站在堂屋,紋絲不動。
這廝,不打算離開麽?
無煞大師已經邁步,蘇太師隻好先送走無煞。
行至府門外,蘇太師笑了笑,“到底是故人,大師他日得空,可來府上淺飲幾杯。”
無煞大師也淡淡一笑,“那倒不必了。”他抬頭看了一眼蘇府門楣,又說,“施主,你這後宅有妖啊。”
言罷,無煞大師轉身離開,與小沙彌一塊上了一輛老牛車。
太師站在府門,目送著故人的牛車逐漸駛離巷子。
哼,這麽多年了,還是個剛烈性子!
蘇府後宅有妖,與他何幹?
同一時間,魏子初朗聲一笑,“老祖宗,這可真是古怪,女道是你的心腹,她說蘇櫻是八字不詳,老祖宗輕易就信了?”
穆元景搖著折扇,同樣氣憤不已,想當初,蘇櫻在同齡的少年當中,算是出類拔萃的。可如今呢,他卻是受了這麽多年的苦,也沒好好進學。
穆元景的祖母與太師的原配夫人是手帕交。
他來之前,其祖母就交代過他,不必給蘇老太太麵子。
故此,穆元景語氣嘲諷,“今日可真叫讓大開眼界,蘇櫻這些年所受之苦,誰來負責?另外,我可記得蘇櫻九歲之前身子骨極好,後來怎會說病就病了呢?該不會也有蹊蹺吧?”
穆元景比魏子初還直接。
蘇念安覺得,表哥與元景哥哥,今日當真是起到大作用了。
傅時厲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楚子初和穆元景如此賣力,他如何能示弱?
這該死的好勝心,真是說來就來。
傅時厲這時淡淡啟齒,嗓音清冷磁性,看向蘇念安,“聽聞蘇五娘子身子一直孱弱,因何近日來卻是看不出病態,似是欲漸康複,可是用了什麽藥?”
他拋出這個話題,蘇念安正好接話。
不愧是她的未來夫君,甚合她心意。
蘇念安搖搖頭,“我並沒有用藥,而是停用了府上郎中給我配的護心丸。自打斷藥之後,再也沒有錐心之痛了。”
小娘子眉目清媚,眼神皎潔明亮,麵色白裏透紅,說是粉雕玉琢也不足為過,哪裏像是久病不愈之人?
看著這樣的女兒,蘇長安心如刀絞。
他為何不早一點察覺到異樣!
哪怕是一星半點的異樣,他也能提前救女兒!
他這些年當真是愧為人父!
蘇櫻也眼眶微紅。
都怨他無能,自身難保,不然又豈會讓妹妹遭受這些苦?
穆元景手中折扇一手,驚訝道:“蘇五娘子,你此話當真?那豈不是說,蘇府郎中配置的藥方子有問題?”
穆元景直擊重點。
魏子初早就知道藥丸有鬼,但今日當著眾人的麵,還是難掩憤怒,看向蘇太師,“太師,晚輩可否見見貴府那位郎中?我家姑母嫁入蘇府後,是在蘇府死的,又恰好表兄與表妹也同樣身子孱弱,這可當真是巧啊。青州魏家門第雖不如蘇府,但也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魏子初剛來蘇府時,沒有表露出一絲絲的怨恨。
因著證據不足。
而此刻,一樁樁一件件都擺在麵前了,他也是時候給蘇家施壓。
魏子初又道:“若是蘇府難以養好表兄與綿綿,那青州魏家就直接來接人了!”
把人接走?
傅時厲不知怎的,又忽然覺得魏子初的那兩撇碎發十分惹眼。
有仇報仇有怨報怨便是,離開算個什麽事?
小娘子是蘇家的女子,接去青州魏家不合適。
傅時厲又淡淡啟齒,“太師,此事還得徹查。隻怕有人針對長房吧。”
太師身子一晃。
蘇老太太幾乎快要嚇昏厥過去了。
無論是穆元景、魏子初,亦或是傅時厲,當真是一個比一個直接,就差指名道姓了。
這三人是羅刹麽?
蘇長安抱拳,“父親,兒子懇請蘇家能給長房一個公道!”他嗓音顫抖,隱約透著萬分的後怕。
倘若真相真是那般不堪,那他豈不是當了十多年的睜眼瞎?
到了這個節骨眼下了,蘇太師自然無法回避問題。
畢竟,傅時厲與穆元景也在場。
可家醜不可外揚,蘇太師唯有試圖想到一個折中的法子。
“不如這樣,今日就到此為止,老夫定當親自料理這樁事。”蘇太師想暫時息事寧人。
蘇長安麵露失望之色。
蘇櫻氣到猛咳了起來。
穆元景見狀,自是護著好友,他走上前攙扶住了蘇櫻,對太師道:“太師這是要行包庇之事麽?蘇櫻此前何等優秀,若非被人所害,我當真不信他會一直病著!”
穆元景是個年輕氣盛的小輩,眼睛裏容不得沙子。
魏子初也當仁不讓,“看來,我得給青州那邊寄書信了。”直接威脅。
傅時厲一直在關注蘇念安,小娘子咬著唇,顯然也是氣得不輕。
這樣的蘇念安,讓他忽然想到了山崖邊上的忍冬花,那樣風雨飄搖的日子裏,也能照樣花開靡荼。
小娘子為何一開始會主動勾搭他,已經不太重要了。
傅時厲隱約期盼,她可以繼續勾搭下去。
傅時厲也道:“蘇太師,貴府內宅之事,我本不該多管,可魏兄乃我好友,五娘子與我也是相識,恕我不能見事不管。”
魏子初唇角一抽。
看來,這個傅時厲也是個會來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