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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宸王府。


    傅時厲下馬之時,落九天幾人已經趕上來了,他們看著自家將軍精瘦的腰,挺拔的背影,以及好看的後腦勺,莫名油然而生一種憐憫與同情。


    將軍,他好生淒涼。


    幾人誰都沒有提及蘇念安,以免讓將軍不悅。


    先撩撥的人,卻轉頭又去找新的相好,讓被撩者情何以堪?

    撩完就跑,不道德啊。


    小娘子們的愛慕,就如同潮水,來時凶猛,去也匆匆。


    這個故事告訴他們,真男子,絕不能被美/色/迷惑!


    傅時厲在宸王府大門外駐足,他總覺得如芒在背,忽然轉過身來時,就見自己的幾個心腹隨從皆直直看著他,還故作無意的憨笑兩聲。


    他們幾個越是隻字不提,就越是在刻意掩飾。


    “將軍,怎麽了?”


    “是啊,將軍,沒甚不妥吧?”


    “時隔半月才回王府,將軍今日可得好生歇息。”


    “屬下在城門口誰也沒瞧見。”


    “……”


    傅時厲那雙深邃的眸,仿佛眯了眯,但並不明顯,看不出什麽情緒,這便再度轉身邁入王府大門,對落九天幾人視而不見。


    *

    魏子初出於禮數,登門太師府之後,去拜見了蘇老太太。


    他的突然到來,讓蘇老太太垂死夢中驚坐起來。


    青州魏家,怎好端端的來人了?


    蘇、魏兩家的罅隙說來話長,可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完的。


    蘇老太太這些年一直怕魏家找上門,上一次魏家登門時,她與魏家家主鬧了一場,本以為魏家不會再尋麻煩。


    魏家公子來到京都,究竟是為了什麽?

    魏子初拜訪過後,就離開了養心居,並未多言。


    蘇老太太這下是真的要病了。


    乃焦灼之症。


    立刻就命了女道士過來做法事。


    *

    同一時間,芙蓉苑。


    魏子初對芙蓉苑頗有印象,姑母在世時,他跟隨祖母、父親來過幾趟,如今更是還記得姑母的音容笑貌。


    他看著蘇念安,隻覺得無比親切。


    上下打量了好幾遭,又察覺到她如今落落大方,眼睛似會發光,再不是多年前那個卑微的小丫頭了,他甚是歡喜,手中折扇在蘇念安頭心敲了兩下,“綿綿長高了,也抽條了,如今已是個美人胚子了。”


    蘇念安也不謙虛,“那是自然,誰讓我隨了母親了。”


    “哈哈哈,你呀你,半分不知內斂,不過,綿綿說得都是實話。”魏子初掩飾不住的歡喜,“你外祖母若是瞧見你現在這副光景,定能多吃幾碗飯。”


    蘇念安笑著提議,“那表哥速速給外祖母寄一封書信,告訴外祖母,綿綿如今一切安好。”


    魏子初語氣寵溺,“好,都聽綿綿。”


    一言至此,魏子初環視了薔薇苑,眼神暗示蘇念安。


    此刻,薔薇苑中,並無旁人,蘇念安道:“表哥放心,有話可以直說,我身邊已無可疑之人。”


    她雖是長房嫡女,但母早逝,父親不管,兄長常年在外求醫治病,蘇老太太與衛氏早已不把她視作威脅。


    隻不過,她的存在依舊礙事了。


    故此,早在幾年前,她身邊的仆從都調走了。


    堂堂長房嫡女,身邊隻有一個貼身婢子,與一個粗實的婆子。


    可謂是寒酸至極。


    魏子初這才從袖中取出一份褪色的大紅色冊子,“綿綿你看,這是姑母當初出閣時的嫁妝單子,嫁妝單子一式兩份,這一份是留在了魏家,你按著這份嫁妝單子上所列的內容,可以將姑母的一切東西都要回來。”


    言罷,魏子初勾唇一笑,對蘇念安眨眨眼,“她們若是狠絕,你也可以更絕,想做什麽就去做,表哥護你。”


    蘇念安忽然濕了眼眶。


    她上輩子當真愚蠢,竟沒有信任外祖母家中的人,反而被蘇老太太給蒙蔽了心智。


    是啊。


    她要去爭。


    服軟是沒有好下場的。


    蘇念安紅著眼眶笑了笑,“太好了,表哥你來得正是時候,可算是幫了我大忙了。”


    魏子初歎了口氣,“綿綿,你要是提前寫信給青州就好了。你外祖母與你舅舅都寄掛著你呢。對了,蘇櫻眼下如何?”


    蘇櫻是蘇念安的兄長。


    有一樁事,蘇念安心裏沒底,但疑心已經種下,便沒法根除,她沒有隱瞞,如實說出了自己的內心所想:

    “表哥,我懷疑母親的死,以及兄長的病皆有可疑之處,可我眼下手頭勢力有限,隻能一步步來。這半個月,我搜羅了一些線索,可暫時無法連在一塊,而且,老太太已經開始忌憚我了。”


    她索性,不再喚祖母。


    魏子初沉吟一聲,“我此次前來京都,主要是為了幫襯你,另外,家中著人引薦我去太學,或許能有機會接近一些權貴,屆時能幫上你就好了。”


    表哥能來京都,且還帶來了母親的嫁妝單子,蘇念安已經是歡喜之至。


    蘇念安,“等家宴之日,祖父在場時,我再著重提及嫁妝一事。但凡是我母親的東西,一針一線,旁人也別想拿走!”


    小娘子一臉凶悍。


    魏子初笑著點頭,“對,就這麽辦。”


    表兄妹二人正說著,守在月門處的拂柳喚了一聲,“大郎君來了。”


    表兄妹二人齊齊望了過去,就見蘇長安不知幾時站在了月門處。


    蘇長安已至中年,身型消瘦,相貌儒雅,繼亡妻之後,他再未娶,亦無小妾通房。撇開他對一雙兒女不聞不問之外,倒是個戲文裏經常會唱到的癡情人。


    而事實上,也的確如此。


    他這些年就像是失了魂兒一般,從年輕時候起謀了個閑職,至今無升遷,亦無任何建樹。


    他雖是蘇家大郎君,但存在感委實不明顯。


    蘇家闔府已經適應了他這副吊兒郎當、眉目陰沉之態。


    這是時隔十六年,蘇長安第一次踏足芙蓉苑。


    芙蓉苑是愛妻生前所居,她也死在了這座別苑,想起當年大婚之前,這座院子的修葺圖紙,還是他親手所畫。


    蘇長安的出現,讓蘇念安與魏子初臉上的笑意消失。


    尤其是魏子初。


    少年郎沉穩老成,有著成年男子的狠毅,他對蘇長安的恨意毫不遮掩。


    蘇念安還指望著父親能立起來,她站起身,喚了一聲,“父親,您來了。”


    魏子初隨後站起身,隨意抱了抱拳,算是作揖。


    並沒有喊人。


    態度不可謂不敷衍。


    蘇長安打量了幾眼魏子初。


    當真是時光不饒人。


    都長這麽大了。


    與亡妻的眉目有幾分神似。


    魏子初不喜歡蘇長安看著他的眼神,手中折扇用力扇了扇。


    蘇念安看出來了,她倒是直接得很,“父親,表哥不喜歡你,你莫要如此看著表哥。”


    蘇長安回過神,又看向女兒。


    女兒這麽大了。


    他這個當爹的,這些年宛若活在夢裏,如行屍走肉,雖時常回府,也活在人間,但實則早已孤獨一人,宛若周遭都不存在,他自己與自己過日子。


    蘇長安仿佛終於清醒了稍許,尤其是上回聽了女兒一言之後,他接連數日輾轉反側。


    蘇長安清了清嗓門,“子初啊,你能來京都,姑父也甚是歡喜,你是來幫綿綿的麽?”


    魏子初忽然笑了,但笑意不達眼底,“我不幫綿綿,難道指望你這個當爹的?你自己睜眼看看,綿綿是蘇家長房嫡女,可這座院子裏有幾個仆從?用度是否足夠?她都十六了,已是及笄的小娘子,上回落水差點就要嫁給程家四郎,這些事你又可曾知道?”


    蘇長安如墜冰庫,啞口無言。


    魏子初繼續說,“綿綿是我姑母用命生下來的孩子,你若是真愛姑母,為何待她如此薄情?蘇櫻的病,難道當真是無藥可醫?為何蘇櫻有疾,綿綿也自幼身子不好?你可曾想過其中或許有極大的陰私?”


    魏子初一言至此,氣不打一處來。


    索性,他側過身,不去看蘇長安,他使勁搖著折扇扇風,額頭兩撇碎發拂起,正處於盛怒之中。


    蘇念安撇撇嘴。


    表哥這一番話,都是她的心裏話。


    蘇長安與女兒對視,眼中神色複雜,片刻,他思量稍許,道:“我明白了,綿綿……你想做什麽就去做,但定要保重自己。若有為父可以幫得上忙的,為父定當盡力。”


    蘇念安看著這樣的父親,雖還是怒其不爭,但總比上一輩子強多了。


    蘇念安眼神堅定,“那就勞煩父親盡快把兄長接回府,另外,定要徹查兄長身後的所有人,以及他平日裏吃的夥食。”


    蘇長安的喉結滾了滾,發現自己還不如女兒精明,啞聲說,“好。”


    事已至此,蘇長安再留下來已無意義。


    不過,他又看向魏子初,這臭小子倒是長得一表人才,又是這個年紀了,他與綿綿皆是男未婚女未嫁,頻繁接觸隻怕不太好。


    蘇長安提議,“子初,你也早些回廂房。”


    他的意思,昭然若揭。


    魏子初是個聰明人。


    他本想懟回去,但看在蘇念安的份上,魏子初給了蘇長安幾分可以忽略不計的薄麵,淡淡應下,“好。”


    蘇長安站著沒動,直到魏子初邁腿離開芙蓉苑,他這才也安心離開。


    蘇念安,“……”


    父親從來不管她,如今表哥來了府上,他又為何這般緊張?


    魏子初剛走到月門處,蘇念安在他身後喊道:“表哥,今晚一起出去看花燈,你別忘了時辰。”


    魏子初回過頭,風流一笑,“好啊,我已迫不及待。”


    他一言至此,又對蘇長安淡淡一笑,無疑是在挑釁。


    蘇長安,“……”


    看什麽花燈?

    他猛然意識到,女兒長大了,臭小子們真叫人煩不勝煩。


    蘇長安在今日之前,從未有過諸如此類的煩惱。


    那個程家四郎委實不要臉。


    聽說,還有一個宸王府世子也和女兒關係匪淺?


    他這些年都錯過了什麽?

    *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夜風吹散白日的灼熱,這個時辰恰好是夜風送爽的時候。


    蘇念安來到垂花門處,就見魏子初已在靜等,他白衣飄然,手持折扇,身型挺拔如鬆,墨發僅用了玉扣固定在身後,風一吹,宛若畫中郎君。


    他身後還站著一個梳著馬尾的女子,女子手提六麵兔頭燈,形貌俊美,英氣颯爽,還手持一把長劍,是女護院的穿扮。


    蘇念安走了過去,一臉花癡樣,笑著問,“表哥,這位是?”


    魏子初介紹,“她叫銀河,武藝超群,可以保護你。”


    蘇念安打量著銀河,大家都是小娘子,為何別人卻能生得如此挺拔俊俏呢?

    “銀河小姐姐,日後還請多指教。”


    銀河麵無表情,頷首,道:“表姑娘客氣了。”


    蘇念安身邊帶著拂柳,拂柳也一臉呆呆的花癡樣。


    青州人士都生得這般好看麽?

    忽然就覺得京都每三年一度的公子排行榜沒甚可看的了。


    四人結伴,一起乘坐馬車前去長安街集市看花燈。


    時人風流,崇尚浪漫,每月初一十五的長安街都會舉辦夜市,在這種日子裏,不少少男少女偷偷從家門溜出來幽會。


    這是蘇念安第一次逛燈會。


    以往家中幾位姐姐雖也偶爾會叫上她,可她身子孱弱,一步三喘,不敢輕易出門。


    下馬車,看著滿目繁花似錦,蘇念安更加惋惜上輩子錯過太多。


    蘇念安四周看了看,眼神癡癡。


    見此景,魏子初眸中掠過一絲陰霾。


    可憐見的小綿綿,她本是蘇家長房嫡女,怎麽?此前不曾逛過燈會?


    魏子初忽然“父愛大發”,看著如此嬌軟可人的小表妹,恨不能把世間最好的一切都搬到她麵前來。抬手揉了揉她的頭心。


    此時,長安街另一側,傅時厲主仆幾人正好看見這一幕。


    落九天沒忍住,脫口而出,“瞧瞧,這蘇五娘子一看見俊美郎君,笑得跟朵花兒似的。當初看見咱們將軍,她亦是如此!”


    著實可惡。


    蘇五娘子就是一個玩/弄/感情的壞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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