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戰神遊街,無數人觀摩。


    蘇念安當街“砸”傅時厲的事,自然是被太師府的眾人知道了。


    時人對女子的束縛不像後世那般嚴謹,但高門大戶的女子,亦不可如此有失體統,仿佛家中無長輩管教,隻會叫人平白說道。


    四位小娘子回太師府之前,蘇如月逮著蘇念安上下打量,既詫異,又不免擔憂。


    “五妹妹,我可真沒想到,你竟有這樣的膽色,你怎敢用蘿卜砸宸世子呢?幸好宸世子不與你這個小娘子一般計較,不然真要是較真起來,祖父也護不了你。咱們這次回去,你免不了被祖母責罰,你可想好了如何應對?”


    三房雖是庶出,但三夫人周氏乃書香門第的女子,對三位娘子的教導甚是重視,除卻詩書理經之外,也教授諸多處事之道。


    蘇如月在女子當中序齒老大,疼惜最年少的妹妹,是她本能使然。


    蘇念安愣了愣,她可不是故意砸將軍的呀。


    她隻是想引起傅時厲的注意。


    他的確是注意到她了,但並未在意,隻一眼就再不多看。


    而今,蘇念安再不會奢望繼祖母會厚待她,饒是她如何卑微祈憐,在繼祖母眼裏,她也隻是一個礙眼的人,恨不能除之而後快。


    蘇如薇與蘇如沁也擔心她。


    “是啊,五妹妹,祖母素來嚴格,你今日真不該砸了宸將軍,這會子保不成多少小娘子嫉恨你呢。”


    “五妹妹呀,祖父不喜宸世子,可你今日那一出又是為何?你傷了洛陽城不少小娘子的夢中情郎,你這是拉仇恨。”


    蘇念安深吸了一口氣,胸口微微起伏,有一樁事,她必須要澄清一下,神色認真道:“我並非厭惡宸世子,我已對祖母說過,我是傾慕於他,今日砸他委實無奈之舉,誰讓他瞧不見我呢。”


    三房的三位小娘子皆呆了,“……”


    這叫什麽說法?

    因為傾慕,所以傷害?

    不對!


    傾慕誰不好,偏偏是戰神傅時厲?


    蘇如月抬手探了探蘇念安的額頭,“沒病呀。”


    她見不得五妹妹踏上歧途,由衷勸說,“那宸世子雖好,可到底是七煞之命,隻可心中傾慕,萬不可陷進去。他此前可是克死過三位女子,五妹妹你是體弱之人,更是要離他遠些,眼下還是想著如何應對祖母吧。”


    長房、三房、四房皆不是蘇老太太親生。


    蘇老太太嫁入蘇家做續弦之後,隻生育了二郎,以及如今正得聖寵的靜妃。


    故此,蘇如月、蘇如沁以及蘇如薇三姐妹,很能理解蘇念安的處境。


    都是不被祖母真心嗬護的孩子,能感同身受。


    蘇念安卻絲毫不焦灼,她托著腮,腦子裏全是傅時厲蕭挺的背影與好看的後腦勺。


    夫君,還是最初的模樣。


    他答應過她,一定會凱旋歸來。


    上一世,她沒等到他,今日得見,也算是圓了前世未了心願。


    “五妹妹呀,你怎的……還傻笑呢?”


    蘇念安唇角笑意一直沒有消散,“三位好姐姐,傅世子並非是傳聞中那樣,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我隻有接近了他才能繼續活下去。”


    三位小娘子麵麵相覷。


    五妹妹這不是犯花癡了麽……


    不過,話說回來,那傅時厲當真俊美,是讓人隻一眼就難以忘卻的俊美,且又叫人隻敢遠觀。


    *

    四姐妹回到太師府,菜婆子已在垂花門守株待兔,果真把四人都叫到了養心居。


    蘇老太太坐在上首的圈椅上,聽聞了不久之前的蘿卜砸人事件,她將所有不滿都遷怒到蘇念安頭上。


    而今日,蘇太師也回府了,他坐在另一側的圈椅上,正單手捧盞品茗。


    “五丫頭!你今日出息了,還敢出手打人了!跪下!”蘇老太太低喝一聲。


    蘇念安心中腹誹。


    怎麽到了繼祖母這裏,事情演變成她打人了?


    她哪裏舍得打夫君。


    蘇念安下跪之時,三房的三位小娘子也立刻跪下,蘇如月身為長姐,恨不能代蘇念安受過,“祖父,祖母,都怨我今日非要拉五妹妹去看遊街,五妹妹落水初愈,一時糊塗犯了錯,懇請祖母莫怪!”


    蘇如沁和蘇如薇,也求情,“祖母要罰,就連帶著我們一塊罰吧。”


    蘇老太太氣到胸口疼。


    三房是庶出,可周氏乃高門貴女,周家在朝中勢力不可小覷,她不能將三房子嗣如何。


    蘇太師在場,蘇老太太隻能揮揮手,“罷了!都起了吧,不過,五丫頭不可不罰,回去之後抄寫經書!”


    又抄經書,她才不要抄。


    蘇念安站起身之際,趁著機會道了一句,“祖父,祖母,孫女今日此舉,皆是為了咱們蘇家,不算犯錯。”


    蘇老太太氣笑了,冷笑兩聲,“嗬嗬……你還有理了?你倒是說說看,你今日此舉,是怎麽為了蘇家好?”


    蘇念安無視蘇老太太,看向蘇太師。


    她一直看不懂祖父,上輩子更是不知祖父究竟站在哪一邊。不過,有一點,她能篤定,祖父是她的嫡親祖父,隻要自己有利用價值,祖父定然不會把她許給程家四郎。


    隻是祖父忙於朝政,鮮少會管後宅之事。


    蘇念安一副認真之態,“祖父,您不是不喜傅時厲麽?倘若,我把他變成了蘇家孫女婿,屆時,他還喊您一聲祖父呢。我今日博取他的注意,有何不可?無非隻是錯拿了大蘿卜罷了。”


    她此言一出,滿屋子人都怔了。


    下一刻,蘇太師一口茶噴了出來,虧得他浸/淫/官場多年,竟也是沒忍住,被這稀奇想法驚了一下。


    “哈哈哈,五丫頭,你這主意倒是別出心裁啊!是有心了。”蘇太師一想到那個孤傲冷漠的傅時厲喊他一聲祖父,他就覺得渾身舒坦。


    蘇老太太不樂意了,哪有小娘子如此出口狂妄的?


    這時,蘇老太太正要開口斥責,太師一個眼神掃了過來,蘇老太太當場閉了嘴。


    這一幕恰被蘇念安看在眼裏。


    果然,祖父對她的提議感興趣了。


    不過,太師雖不阻止,但也沒有言明讚成,隻是讓今日這場鬧劇提前結束。


    對於祖父深不可測的心思,蘇念安隻能一步步揣度。


    四位小娘子從養心居離開後,蘇如月再度打量了蘇念安,“五妹妹,你行啊你,祖父素來不幹涉後宅,可方才明顯護著你,祖母都不敢出言懲戒了。你……當真傾慕宸世子?”


    蘇念安點頭如搗蒜。


    她不打算遮遮掩掩,她必要嫁傅時厲。


    免得叫旁的小娘子有可乘之機,她可不得提前宣示主權嗎!

    三位小娘子紛紛投來“勇氣可嘉”的眼神。


    *

    蘇念安回到薔薇苑,便坐在美人靠上想傅時厲。


    將軍他今日隻看了她一眼,而且眼神委實清冷,他不記得她了。


    也是啊,他與她算起來,已有九年,外加一輩子未見麵了。


    蘇念安胸口堵悶,心髒隱隱抽痛。


    又發病了。


    拂柳立刻上前伺候,“姑娘!姑娘呀,你可好些了?婢子這就去拿藥。”


    蘇念安製止了她,“等一下。”


    她忽然想到,自己落水昏迷之後,就不曾用過護心丸,今日也沒服用,但並沒有上輩子那麽煎熬。


    “不必了,大抵沒用的。”


    若是有用,她豈會一直體弱?更是不能從小就被人傳謠,說是活不過十八歲,而今她十六了,也就隻剩下兩年光景,但蘇念安再也不信命了。


    蘇念年想到一人,吩咐道:“取紙筆來,我要給青州安家寫信,讓表哥來京都一趟。”


    青州安家是外租家。


    蘇念安一直懷疑母親的死有蹊蹺。


    時隔十六了,太多證據沒法搜集,她需要一個助力。


    表哥,別來無恙,綿綿又回來了。


    綿綿,是蘇念安的小名,外祖母起的。


    *

    翌日,宸王府辦洗塵宴。


    太師府收到了請帖。


    原本,以太師府與宸王府的關係,蘇家未必會派人過來參加宴席,可今日不知為何,不僅是蘇老太太親自出麵,還順便帶上了幾位小娘子,蘇念安也在其列。


    眾人上馬車啟程之時,蘇念安明顯察覺到繼祖母不悅的眼神。


    蘇念安已毫不在意繼祖母高興與否,從今往後,她隻會做自己應該做的事。


    宸王府的洗塵宴十分隆重,京都大部分權貴都來捧場,府上賓客盈門。


    蘇念安上輩子在宸王府住了十年,雖是被囚了九載,但嫁進宸王府的第一年,因著傅時厲的庇佑,她過得甚是暢快,對宸王府構造十分熟悉。


    這十六年來,她在貴圈一直不怎麽起眼,繼祖母不喜歡她露出任何鋒芒。


    蘇念安找了機會溜走時,無人察覺。


    她得去見夫君。


    提著裙擺,一路快速走著蓮步,迫不及待似的。


    到了夫君的清雅居,見有小廝守著月門,她也沒硬闖,隻站在月門處,翹首以盼。


    守門小廝麵麵相覷。


    自家世子爺才回京都,雖是愛慕者無數,可也沒見誰如此大膽直接,竟跑到世子別苑外來了。


    蘇念安安安靜靜的等著,唇角微彎。


    夫君說過,他定會凱旋歸來,帶她嚐遍京都美食,教她騎射,帶她習武,還給她打造了一把長劍。


    可惜了,上輩子,她終是沒等來長劍出鞘的一天。


    這時,傅時厲正款步往外走。


    他目光所及之處,自是瞧見了一個小娘子,不過,他隻是眉心輕蹙,仿佛絲毫不當回事。


    身側的琢玉驚訝了,“將軍,昨日那砸你的小娘子來了。”


    傅時厲不言不語。


    裴石問,“你怎知道是昨日砸將軍的那個小娘子?”


    琢玉如實說,“長得像個仙女兒似的,誰又會記不住,難道你沒記住?”


    裴石笑了笑,“倒是記憶深刻。”


    傅時厲身後兩名心腹你一言我一語,他步子微頓,給了兩人眼神警告。


    琢玉和裴石當即不說話了。


    此刻,蘇念安正直勾勾的看著院中長身玉立的高大男子,她對著男子眨眨眼,又隨即咧嘴一笑。


    笑意燦漫,像極了四月仲春花開。


    像是麵對故人,如此熟稔親切。


    一張小臉,明媚稚嫩,叫人見而不忘。


    傅時厲的眉心擰得更深。


    他繼續對這嬌俏的小娘子視而不見,徑直往院外走。


    而就在兩人的身子就要錯過時,蘇念安伸手試圖碰觸傅時厲。


    可傅時厲何許人也?


    豈會允許一個奇奇怪怪的小娘子挨近他?


    他第一反應就是避讓開。


    然而,他許是太高估了小娘子的體格,他一個側身,那小娘子的身子就往一邊傾倒過去。


    原本,傅時厲可以抓住她,但他卻未動作,腦子不知怎麽的,頓了一下。


    恰在這時,蘇念安為了穩住身子,手無意識抓住了傅時厲的腰封,她跌倒的同時,也拽下了那條嵌墨玉的腰帶。


    驀然,空氣都凝固了。


    琢玉睜大了眼,“……!!”這位小娘子,昨日才砸了他家將軍,今日又扒將軍腰帶?


    意欲何為?


    你老實交代,是不是太師府派來的刺客麽?

    蘇太師那個老東西,還真是不按常理出牌!

    裴石也僵了,講道理,誰又能想到將軍一回到京都,腰帶也會保不住?這可真是世風日下啊!

    蘇念安也萬沒想到,她倒是沒真的摔著,手裏的腰帶下一刻就被傅時厲抽了回去,男人麵不改色,以最快的速度重新係好,再一看時,仿佛腰帶從未掉過。


    蘇念安爬站了起來,在傅時厲麵前站立,模樣有些呆,像隻犯了錯的鵪鶉。


    她揪著垂在胸前的一撮頭發,眨眨眼,“我若說方才並非有意,傅世子你能信麽?”


    傅時厲眸色清冷,係好腰封之時,一手朝後,一手置於腹部,眸中無溫,“蘇五娘子,請自重。”


    丟一下,他邁開腿離開。


    琢玉與裴石隨即跟上去。


    蘇念安站在原地,歎了口氣,夫君非但不記得她,對她印象也不甚好了……


    不對!他剛才喊她蘇五娘子,他知道她是誰了!


    蘇念安激動之餘,站在小徑上揚著嗓子,大喊,“傅世子,你要記住我呀,我是蘇家的五娘子!”


    傅時厲腳一頓,但下一刻繼續往前走,頭也不回。


    琢玉聳了聳肩,憋著笑意,“將軍一回京都就被小娘子盯上了,以後還得了。他早就說嘛,將軍這容貌太招惹人了,瞧把人家小娘子勾成什麽樣兒了。”


    裴石卻說,“不可大意,或許真是太師府的計策也說不定,你去把蘇五娘子的事情都調查清楚,以免真的禍害了咱們將軍。”


    琢玉真想大笑兩聲,但礙於將軍/淫/威,隻能忍著,“就一個小娘子而已,能有多大壞心思呢。”


    裴石,“讓你去就去!少廢話!”


    傅時厲全程未置一言,仿佛壓根不把方才的變故當回事。但行走之餘,一隻手下意識的護著腰帶。


    作者有話說:


    蘇念安:是哇,我哪有什麽壞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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