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奮鬥

  第57章 奮鬥

    陳葉雲聽著他拿自己的話來打趣自己, 嘴上憋不住笑,上下打量一番才問他,“你哪兒來的摩托車?還帶個座兒。”


    “先上車。”郝少東跨坐在摩托車上, 很是高大,他手掌拍了拍一旁的座示意。


    陳葉雲右腿先跨了進去,順手把裝著書的樹皮袋子放在座位裏, 等真正坐下後她四處瞧瞧覺得新鮮。


    “這座還挺寬敞呢。”


    轟隆隆,郝少東發動了摩托車,出發回家了。


    “我們正操練家夥什呢,結果碰見趕上最後一班公交車回來的知青, 他們說你們倆本來等著車又往回走了, 我和吳廣茂幹脆就出來接你們。”


    “我們去買書耽誤了, 沒來得及趕上最後一班公交車, 你知道我們今天買書多費勁嗎?”陳葉雲和郝少東單獨在一塊兒,話全堵嗓子眼了,什麽都想跟他說。


    “瞧出來費勁了, 不然也不至於這會兒準備走路回去。”郝少東駕著跨鬥摩托車,一路看到不少人正趕夜路,伴著微光前行。


    陳葉雲把在書店排隊和去收購站找書的事情給他講了個遍,“最後沒想到碰見黃家老爺子了,正巧他表姐也收些舊物, 她那兒可不好找,七拐八拐的, 所以那兒的書還沒被人買走。”


    “那你們運氣還挺好,我今晚碰見的那些個知青, 大部分都沒買到複習資料。”


    “對!總算是拿到了。”陳葉雲懷裏抱著書, 覺得是一袋子大寶貝。


    “看前頭是誰。”郝少東提醒她。


    “翠青!”陳葉雲看見張翠青坐在吳廣茂自行車後座, 便喊了她一聲,這兩人先出發,不過已經被摩托車趕上了。


    “小雲!”張翠青看著摩托車超過了自己,本來在後頭喊話的陳葉雲也跑到前頭去了,她努力朝她揮了揮手。


    “吳廣茂你加把勁兒啊,趕上他們。”


    吳廣茂看著前麵連長騎著的風馳電掣的摩托車,自己腳下再發力也無濟於事啊,“翠青你就別難為我,的自行車了。”


    陳葉雲轉身回頭,臉上還帶著笑意,呼嘯而過的風將她的頭發吹起,她用手撥了撥,“我瞧著他們倆還挺好的。”


    “不過這回不少知青都想借著這個機會回去,他們,再看吧。”


    “吳廣茂知道是吧?他怎麽想的?”


    郝少東想起上回吳廣茂跟自己說的話,“他說張翠青能考上肯定好,他也為她開心。”


    “哎,不知道這兩人最後能咋樣,”陳葉雲又回頭看了一眼,摩托車早把自行車拋下很遠了,後麵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見。


    夜色中,周圍靜悄悄的,陳葉雲閉著眼能聽到風聲和呼吸聲,難得平靜與悠閑,睜開眼側身看了一下身邊的男人,帥氣高大,騎著摩托車的樣子十分關注,她的目光在黑夜中是瑩瑩光芒,明亮又清澈,不過郝少東沒有看見。


    把摩托車放了回去,郝少東這才跟媳婦兒往家走,他自然地接過人手中的樹皮袋子,低頭往裏看了一眼,數量還不少。


    兩人回到家,孩子們都沒睡,大軍和玲玲在裏頭逗湘湘玩,看她在床上挪動。


    陳葉雲一進屋就去看閨女,湘湘正好扭著身子到正對屋門的位置,一抬頭就看到自己娘了,小丫頭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看著她樂。


    “姐,你回來啦?”


    “湘湘今天可乖了。”


    “乖,你們也去睡吧。”陳葉雲打發兩人去睡覺,抱起湘湘跟她親近親近。“乖寶,想我沒?”


    湘湘最近時不時能發出些聲音雖然聽不明白說的什麽,但總歸是種回應。


    “洗把臉。”郝少東把洗臉水倒好,拿著帕子浸水沾濕給她拿進去。


    陳葉雲把湘湘放回床上,接過已經擰了水的帕子擦臉,一邊擦臉她眼睛還一直盯著閨女,隻見湘湘一躺下又不老實了,奮力地一旁挪,那模樣可認真了。


    “你瞧她哈哈哈哈,怎麽這麽不老實呢。”


    郝少東接過帕子也看一眼閨女,“隨我。”


    等把湘湘哄睡著了,陳葉雲才拿出今天買的複習資料,拿幹的帕子一一給擦了擦,有些擦不掉的印子又用手摳摳,還真摳掉了些。


    “今晚還看書啊?”郝少東把水倒了,回屋準備休息,就看到媳婦兒拿著她的書發呆呢。


    “今晚算了,明天,明天開始看吧。”她打了個哈欠,今天折騰了一天確實太累了。


    她坐在床上靠在床頭,一雙腳塞到郝少東懷裏,讓人揉腿肚子。


    “好點沒?”郝少東勁兒大,揉起來也舒服,很好的緩解了小腿的酸痛。


    陳葉雲滿意地點點頭,她盯著對麵的男人,“要不要我也給你按摩按摩?”


    “你勁兒那麽小,還是省點力氣吧。”郝少東看著她,人卻是躺到了她旁邊。


    “我勁兒也不小,周醫生還誇我長勁兒了呢,不信你試試。”陳葉雲在黑夜裏搜尋他的胳膊。


    “哎,嘿,往哪兒摸呢。”郝少東一把她的手按住。


    “我給你按按。”陳葉雲捏著男人硬邦邦的胳膊,手指用力地按摩,“怎麽樣?”


    郝少東點點頭,伸手握住她的手,“按得挺好的,行了,別累著了,睡吧。”


    *

    後來的日子,大家開始看書複習,抓緊每分每秒。幹活之餘,大家趁著歇口氣喝口水的時間,也要卷起書看看,嘴裏念一念。


    因為複習資料少,整個農場就互相借,陳葉雲的數學書就被人給借走了,知青點那塊兒就拿著書去抄,大晚上的點著煤油燈不睡覺,下筆刷刷的。


    走在路上要是聽見有人自言自語,估摸就是在背課文呢。


    陳葉雲白天在衛生所利用空時間看書,晚上回家再點著煤油燈看書,如果說決定參加高考前她還有些猶豫,那麽後麵看了書之後她更覺得自己像是一條突然被丟進海裏的魚,一時寬廣,反倒不知道往哪裏遊。


    “付醫生,你會這個題不?”


    她把書上往對麵桌上推了推,這會兒剛吃了午飯,衛生所沒人來,兩人正坐一塊兒看書呢。


    付紅看了一眼,數學題,她數字不大好,“你別問我數學,我這門最差了。”


    “這初中高中學的差別還是大啊。”陳葉雲把書拿回來,拿著鉛筆在上頭寫寫劃劃。


    “你能跟得上不?”付紅把自己筆記遞給她看,“我隨便寫的,你隨便看看。”


    “謝謝,我再努力啃啃書。”


    闊別書本多年,想撿起來也不是那麽容易,陳葉雲如此,其他許多人也是如此。


    夜裏十一點的知青點,此刻燈火通明。


    屋裏生了個煤爐,一群人圍了一圈,各個都穿著厚棉襖手裏捏著書,不過大多是自己手抄來的。


    有人大晚上還神采奕奕朗讀課文,有人也是眼皮打架還強撐著看書。


    “一會兒你看我要睡著了就掐我一把,知道不?”


    “行。”


    “掐狠點都成,我瞌睡大,你勁兒小了我醒不了。”


    張翠青拿著書站門外頭去了,裏頭人多大家都說著話,她靜不下心來看書,幹脆出去讓寒風給自己吹清醒。


    剛一開門,正好碰見隔壁農工潘軍來敲門。一個四十多的農工領著他十八歲的閨女過來,“同誌,你們學習好哇,能不能給我閨女看看這啥意思?”


    潘軍的閨女當年高中畢業後也隻能下田幹活去了,誰成想今年高考恢複,全家一合計,考!

    他知道城裏來的知青文化水平高,今晚閨女遇到不懂的題怎麽想不明白,可他們一家人都是不識幾個大字的,也看不懂幫不上忙。


    正巧看了看外頭,知青點窗戶裏還有光,他連忙帶著閨女來了。


    “進來再說吧,外頭冷。”


    突然來了人,知青們挺熱情,給他們遞了兩杯熱水過去,等他閨女問了題,張翠青好好給她講了一番。


    後來,知青點成了農場最愛交流學習的地方,誰家有個什麽不懂的去問一問,人準能答出來,不過時間久了也有人煩,本來自己看書的時間就少,再被解疑答惑一耽誤,時間就更少了。


    陳葉雲也看得雲裏霧裏,她這些日子便也拿著書往知青點跑,不過因為她之前借了書給知青們抄,人對她態度挺好的。


    看書看了半個月,她真是覺得越看不會的越多,時間真是太少了,晚上吃飯的時候,她還惦記著下午看的一道數字二次方程題。


    “吃飯就先專心吃飯。”郝少東看她一眼,忍不住發笑,這人和大軍玲玲之前一樣的。


    “哦。”陳葉雲立馬甩了甩頭,把腦子裏的東西通通甩掉。


    吃完飯,郝少東去洗碗,陳葉雲抱著閨女坐在椅子上,發出聲音想逗她說話,結果湘湘揮著手想往桌上抓,肉乎的小手碰到陳葉雲的複習資料。


    “湘湘,這個可不能亂碰。”陳葉雲把複習資料移開些,把閨女的手拿回來,結果小丫頭還急了。


    她哼唧哼唧叫了兩聲,手還往前麵伸,想抓什麽似的。


    “要哪個啊?”陳葉雲撕了一頁紙下來在空中甩甩發出聲響,想吸引她的注意力,結果人壓根不用。


    手還保持著往前抓什麽的動作,陳葉雲幹脆把筆帽扣上再把鋼筆給她,這回她歡喜了,把筆緊緊攥在手裏。


    “瞧不出來啊,咱湘湘還是以後還是個靠筆杆子吃飯的人。”郝少東給陳葉雲倒了杯水,放到桌上。


    又伸手捏了捏湘湘的小臉蛋,想假裝從她手裏把筆拿走,結果小丫頭像是能懂似的,把手給移開了。


    “她知道你要搶她的。”陳葉雲看著閨女動作就發笑,手挪得還挺快。


    “湘湘,把筆給娘好不好?”陳葉雲輕聲說話,手掌攤開放在她手下麵,“好不好?”


    結果湘湘看了她的手,小拳頭一下子鬆開了,鋼筆直往下掉,被陳葉雲一把握住。


    “嘿嘿真是我的乖寶。”陳葉雲一口親上湘湘的肉臉蛋,又得意地看著郝少東,想向他炫耀閨女對兩人的不同態度。


    不過在郝少東眼裏,此刻的陳葉雲抱著孩子向自己飛來得意的小眼神,眼波流轉,倒隻覺得可愛。


    他也起身親了親湘湘的臉蛋,“還能聽懂你娘說話啦?還挺能耐啊你!”


    湘湘不知道發生了,就是自己左右兩邊臉頰都被親了,她樂嗬嗬咧嘴一笑,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

    第二日。


    三連連長辦公室,郝少東拿著搖把子電話,聽筒放在耳邊,隻一個勁兒道,“嗯,嗯,我知道,你放心。”


    等對麵的人說了兩分鍾,他才笑著提醒,“娘,這可是長途電話,你悠著點兒說。我當然不是嫌你絮叨,行,是我錯了,那你到時候給雲雲找點複習資料吧,她最近看書看得飯都吃不香了,嗯,我知道,湘湘也乖著,你放心。你們多注意身體啊,好,掛了。”


    郝少東給賀秀英打電話說了陳葉雲準備參加高考的事情,想托她弄點複習資料來,賀秀英自然是萬分支持的,在她看來上大學是好事。在電話裏,她打包票能給搞來複習資料,讓兒媳婦好好準備。


    等掛了電話,郝少東拿起桌上一份文件又看了看,那是農場收到的指標文件,開荒地明年種植兩棱大麥和啤酒花,給國家的啤酒產業發展打好基礎。


    啤酒是又貴又難買的東西,在外頭有錢也不一定能買到,因為各地啤酒廠產量低,供遠小於求。不少人下館子吃頓飯,想喝瓶啤酒還得搭兩個菜才能買,就這,去晚了還買不到了。


    “連長。”通訊兵敲門提醒他,“營長讓你三點去他辦公室。”


    “行。”郝少東這才起身去陸慶華辦公室。


    陸慶華看著站在自己麵前的小子,一改往日的嚴肅,親切問他,“你當連長幾年了?”


    “馬上三年了。”


    “嗯。”陸慶華也站起身,走到他身邊,“時間過得還挺快,一晃眼就三年了,不過也差不多是時候了,組織上決定任命你擔任二營副營長,開了年就正式提上去。你有什麽想法?”


    “謝謝組織信任!”郝少東聽到這個消息倒是沒有太大波瀾,隻是回答地鏗鏘有力。


    “這回給你的第一個任務就是和啤酒廠合作的事情,你也知道現在啤酒貴又不好買,上頭是想大力發展的,可總得有原料,這不,就盯上了我們這兒。”


    陸慶華說這話時還帶著絲驕傲,這兒的土壤還挺適合種植生產啤酒需要的啤酒花和兩棱大麥。


    “明兒會有其他啤酒廠的人來,大夥兒一塊兒合計合計,怎麽把東西種好,把啤酒產能給他提上去。這事兒辦好了,有上頭的專項撥款和獎勵,好好幹!”


    “好,我明白。”


    “啤酒?”陳葉雲正在屋裏看書,因為遇到一道數學難題一時沒有思緒,嘴正咬著筆頭呢,冷不丁聽回家的男人說了這事兒,疑惑地看著他,“我們農場要種啊?”


    “十有八,九,你沒看到農場大門口掛的紅色橫幅嗎?熱烈歡迎各省市啤酒廠領導蒞臨628農場。”


    陳葉雲搖搖頭,她最近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了。“那你抓緊辦了,我看你們都還挺愛喝的,興許以後就能隨便買啤酒了。”


    說完,又自顧自看起書來。


    第二日,農場大門口駛進了幾輛卡車,上頭下來七八個人,都是附近名氣大些有點實力的啤酒廠領導。


    郝少東一圈看過去,基本是些三四十歲的男同誌,唯獨有個年輕小夥子。


    “這是我們農場負責這事的郝連長,這是五家啤酒廠領導。”負責此次接洽的方同誌向雙方介紹,“這是白鴿啤酒廠的王廠長,這是三元啤酒廠的徐主任,這是,,”


    郝少東上前和人一一握手。


    方同誌介紹到最後一家,“這是東來啤酒廠的李豐年李廠長,這位是,,”李豐年旁邊站著個年輕後生,瞧著比在場的人都小。


    李豐年笑了笑,忙接話,“這是我們廠的趙新誠,毛頭小子一個,這回跟我一塊兒來學習交流。”


    “那肯定是歡迎歡迎啊!”方同誌笑了兩聲,和郝少東一塊兒把大家迎了進去。


    一上午,一行人參觀了農場,這會兒快入冬了,還剩下紅薯和玉米的豐收收尾工作,地裏也快成了光禿禿一片。


    幾家啤酒廠的負責人查看了一番,一致認為這裏適合種植啤酒原料,郝少東拿出一把之前準備好的大麥,“到時候我們農場應該能承擔一部分啤酒廠的原料。”


    “就是技術方麵,你們多小心點。”


    郝少東此前也研究了一陣,這時倒是胸有成竹,“啤酒大麥皮殼偏薄,千粒重大,純度高,發芽率高,我們肯定好好把關。”


    李豐年看著他說得頭頭是道也放下心來,“怎麽樣?來對了吧?看看這農場多大。”


    此時20歲的趙新誠聽著前頭男人的講話,輕輕嗯了一聲。


    “咱們廠裏大麥是得好好選,上回收的大麥有點發潮,最後啤酒噴瓶的就有點多了。”


    “再看看吧,李叔,就是他們這兒沒種過兩棱大麥,”


    “嗯,再看看去。”李豐民是申請了國家撥款的,不過這錢肯定得用在刀刃上,能買到優質兩棱大麥的錢,幹嘛去買品質差的。


    參觀了一陣,中午郝少東帶著大家去食堂吃午飯,讓後廚大師傅單獨炒了幾個菜,農場出菜,飯桌上各家啤酒廠也沒閑著,紛紛拿出自家的招牌啤酒,在桌上擺了半圈。


    各家出的瓶裝啤酒,瞧著都挺不錯,有的現在想去外麵買還買不到,郝少東挨個喝了一圈,最後嘴裏隻剩下啤酒味了。


    臨走的時候,他被人送了幾瓶,便給家屬院裏幾個大老爺們送了,最後留了一瓶拿回家去。


    “正方形的邊長,”陳葉雲正低頭做題,旁邊是湘湘坐在小竹床裏樂嗬,她先看到自己爹回來了,便指著郝少東發出咿呀咿呀的聲兒。


    “湘湘怎麽了,要尿尿不?”陳葉雲擱下筆,準備起身帶孩子去撒尿,結果突然發現門口站著人。


    “原來是看到你爹啦?”陳葉雲把湘湘抱起來,往郝少東那邊去。


    結果剛走了幾步就聞到一股酒味,“你喝酒啦?”


    說這話時,人還往後退了一步,連帶著湘湘淡淡的小眉毛也擰了起來,小腦袋轉到了後麵去,就留了個後腦勺給她爹。


    被母女倆嫌棄的郝少東笑了笑,抬起胳膊聞了聞味兒,“有味道嗎?就嚐了嚐幾家啤酒廠帶來的酒,沒喝多少。”


    “有。”陳葉雲鼻子靈著,讓他出去衝洗了再回來。


    過了二十多分鍾,郝少東才又回來了,這回他頭發也打濕了,用手推了推,有水珠往下頭晃。


    “還有味兒不?”他走到陳葉雲身邊,讓她聞。


    陳葉雲也沒客氣,一回頭正好撞他胸膛,她湊近聞了幾下,“行了,你坐著吧。”


    得了命令的郝少東就坐在她椅子背後的床邊,把湘湘接了過去。


    “湘湘今天吃得多不?”


    “吃得多,這丫頭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怎麽這麽能吃啊?”陳葉雲說起這事兒就心累,她今天還和上回過年見到的懷孕軍嫂打了照麵,大家孩子出生時間沒隔多久,因此很有共同話題。


    就是說到吃這一塊兒,她發現湘湘要比別的孩子能吃許多,她還擔心吃太多了會不會不好,特意回院裏問了黃麗珍她們。


    “她要吃就給她吃唄,湘湘多吃點怎麽了?是不是?”郝少東把湘湘抱在懷裏,盯著閨女看,看她嬌憨的模樣隻覺得心裏一軟。


    “你就慣著她吧,吃太多了也不好。”陳葉雲回頭繼續做題,說著話,她才反應過來不對勁,“都怪你和我說話,耽誤我學習了。”


    今晚第二次被嫌棄的郝少東一臉無奈,起身抱著湘湘往外走,“那我們出去玩,不打擾你娘啊。”


    說完輕輕關上了門。


    客廳裏,家裏四人,一個大的,兩個小的,和一個更小的都坐在四方桌前。


    湘湘坐在她爹腿上,目不轉睛地看著郝少東手裏拿著的一個玻璃瓶。


    “姐夫,這個看起來好好喝。”大軍吞了吞口水,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郝少東把蓋子給揭了。


    玲玲沒有言語,而是直接把自己的搪瓷盅往前推了推,那意思也很明顯了。


    “一人小半杯,喝了就回去睡覺。”郝少東握著瓶身往幾個杯子裏倒,黃澄澄的液體湧了進去。


    “好香啊,這是什麽味兒?”


    “菠蘿。”郝少東把瓶身展示給他們看,“來認認字兒。”


    大軍和玲玲看了看,異口同聲道,“廣式菠蘿啤。”


    一字一頓,字正腔圓的。


    “這是啤酒嗎?姐夫,怎麽是甜的?”大軍喝了一口,不像啤酒的味兒啊,他以前嚐過大伯碗裏的啤酒,就一小口。


    “菠蘿啤,度數很低,味道比較甜。”


    大軍和玲玲開開心心喝完,乖乖回房間去睡覺,郝少東留了小半瓶給陳葉雲,一低頭發現湘湘手往前抓,像是要抓菠蘿啤酒瓶。


    “乖寶,這個你不能喝。”郝少東單手抱起閨女,另一隻手拎著啤酒瓶回屋去了。


    “你們在外頭幹嘛呢?”陳葉雲關上書,準備睡了。


    “喝菠蘿啤,給你留的,你嚐嚐看。”他晃晃手裏的玻璃瓶,發出叮咚叮咚的水聲。


    “度數高不?”陳葉雲接過一看,上頭的包裝紙還挺好看的。


    “一兩度。”郝少東坐在一旁,看她仰頭就是一口,“今天啤酒廠的人帶來的,其他度數高的我分給其他人了,給你帶了這瓶果味兒的。”


    陳葉雲喝了一大口,覺得甜甜的,咽下去後嘴裏有回味的甜,“人家這啤酒做得真好喝。”


    “等以後我們農場給啤酒廠供大麥和啤酒花了,我們也能蹭上點啤酒。”


    “你們定了?”


    “還沒呢,回頭還得商量種植麵積,供貨產量那些。”


    “哦,那得再好好談談,”陳葉雲和他聊著天,說話聲音越來越小,這些日子又工作又看書,幾乎能沾枕頭就睡。


    第二天,郝少東跟啤酒廠的人確定了後續的種植意向,不過東來啤酒廠那個叫趙新誠的後生最後還問了他幾個種植啤酒大麥的問題,見他一一答了上來這才點頭。


    被個毛頭小子質疑一番,郝少東倒也不惱,自個兒有能耐就不怕有人來問。


    不過明年農場得分一部分精力專盯這一塊兒,他把人送走之後跟陸慶華匯報了工作。


    陸慶華拍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後頭估計上麵政策要變,現在管控嚴,我們想買什麽都得等撥款,以後估摸能鬆動些。”


    “真的?”郝少東一直對此無奈得很。


    “有這麽個風聲,說會放寬些,甚至有可能讓我們自負盈虧,”陸慶華想到聽說的消息,眼神也清明了起來,“總歸是個機會,先把啤酒廠的事情搞下來再說。”


    從營長辦公室出來,郝少東往家裏回,路上碰到兵團幾個其他連隊的人,一人手裏提著隻鴨子。


    他走上前去搭話。


    陳葉雲回家的時候,發現廚房鍋裏居然燉著鴨子。


    她眼睛一亮,把包放下去廚房衝了個手,“你去買的鴨子?”


    郝少東點頭,“今兒回來得早碰見幾個戰友說食品站外頭有人賣鴨子,隻要錢不要票,我去的時候就剩最後一隻了,趕緊買了拿回來。”


    “那今天能喝酸蘿卜老鴨湯了。”陳葉雲打開泡菜罐,撈出七八個蘿卜,切了片,又往罐子邊上倒滿了水。


    “鴨毛呢?”


    “攏在那兒的。”郝少東一指她左邊地上。


    “大軍!”陳葉雲朝外頭喊了一嗓子,把弟弟叫過來,“給你個任務,拿著鴨毛去外頭,有收鴨毛的能換顆糖。”


    能換糖?大軍得了令高高興興領著玲玲去換鴨毛。


    農場裏有人收鴨毛,一般看著多少給個幾分錢或者幾顆糖,他們收了之後拿去賣給收購站賺差價,最後鴨毛又被人從收購站買走拿去做羽絨衣。


    不過大軍和玲玲沒穿過羽絨衣,他們隻想吃糖。


    “大叔,我們有鴨毛。”大軍把一捧鴨毛給他看,“能不能換糖啊?”


    收購站的大叔伸手擺弄了兩下,“還是新鮮的啊,脫毛沒多久。行,給你一顆糖。”


    他身上經常備著不少糖,隨時要跟人換各種毛,鴨毛,雞毛或者其他舊物。


    “能不能再給一顆啊?我和妹妹兩個人。”大軍可憐巴巴望著他,把糖給了妹妹。


    “你們鴨毛也不夠多啊,家裏還有沒有?”


    大軍搖搖頭,不過他又想到其他的,“下回有鴨毛我還是給你拿過來!”


    “那行!記得找我啊!”不少人做這個賺差價的生意,他一聽這話倒也舒坦,又掏出一顆糖扔給大軍。


    “謝謝大叔!”大軍接過糖立馬剝了糖紙塞進嘴裏。


    兩人一路跑回去,等到家的時候糖已經吃完了。


    “換了嗎?”陳葉雲正在起鍋酸蘿卜老鴨湯,香味直往外撲。


    “換了,我們都吃完了。姐,我要吃肉。”


    “我要喝湯!”


    泛著肉味的鴨子湯又鮮美又入味,尤其是加了酸蘿卜中和了味道,吃起來更加舒爽。


    湯麵有不少油泡泡,被勺子給拂開,陳葉雲舀了兩碗起來,每個碗裏頭有幾塊蘿卜片和幾塊鴨子肉,吩咐大軍和玲玲給隔壁201郭夢蓮家和202黃麗珍家送去。


    一般大家交換吃的就一個樓層的送,方便些。


    大軍剛啃著鴨子骨頭,嚼了幾下趕緊吐出骨頭,端著碗往隔壁去。


    玲玲則是拿著個帕子包著碗邊小心翼翼往前走。


    “別灑了啊,小心燙。”


    過了一會兒,大軍回來了,剛剛還盛著老鴨湯的碗裏裝著幾個菜餅,“姐,珍嬸兒說讓我們嚐嚐。”


    “這個看著好吃啊。”陳葉雲趕忙伸手拿了一塊,出鍋不久的菜餅裏有好幾種蔬菜,裏頭應該還裹了點肉渣,一咬就香一嘴。


    郝少東幾口吃了一個,也點點頭,“味道挺好。”


    大軍吃完一個,嘬了嘬手指,往門外望望,“玲玲怎麽還不回來?”


    陳葉雲也回頭看了一眼,走廊沒人,“估摸和婉婉說話呢,兩人說著就忘時間了,你過去叫叫。”


    “好。”大軍又拿了個菜餅還沒吃完,把剩下的一半菜餅放在碗裏,擦擦手準備出門。


    剛走到門口,他就瞧見了妹妹的身影,“姐,玲玲回來了。”


    玲玲嘴裏包得鼓鼓的,腮幫子一動一動地走回來。


    “又去吃什麽好吃的了?”陳葉雲看她拿回來的碗裏裝著一小碗韭菜炒蛋。


    “婉婉姐姐她娘讓我坐下吃點東西,我說我們家也在吃,她還是讓我吃點再走。”玲玲終於咽完了菜,“我就吃了點兒再回來。”


    “你倒是有口福。”


    家裏的晚飯突然由一湯一素菜變成了一湯三菜。


    臨近11月底的高考,農場裏所有報名了的人都愈發緊張起來,不少人開始看書到晚上兩三點,又六點起床接著看,打著哈欠,強撐著睡意努力學習。


    陳葉雲知道這麽短時間自己補不夠人家高中學完的東西,隻能有多少看到多少,她心態倒放平了不少,就像郝少東說的,考不上也不會少二兩肉。


    賀秀英找的書也寄過來了,陳葉雲抓緊時間看書,有什麽不懂的就去知青點,一來二去倒也和一幫知青熟悉起來了。


    一起討論完,大家還從灶台下方掏出幾個烤紅薯分著吃,吃完繼續看書。陳葉雲吃了晚飯過來一塊兒看書,這會兒倒不餓,不過拿著張翠青分過來的一半紅薯,紅得像是能油,她還是忍不住了。


    “真甜。”


    有人看著書太冷,手腳凍得不行幹脆去打了二兩白酒來喝,一口下去暖暖身子,又辣地發出一聲呲溜。


    “哎,看這麽久書能不能考上啊?”


    “楊凡同誌,別說泄氣話啊!好好學習,爭取考上!”


    “可是我聽說這回報名的人特別多,競爭太大了,我都下地幹活這麽久了,要把書本重新拿起來學多不容易啊。”他手裏捏著抄來的書,那字兒寫得隻有他自己才能勉強認出來。


    “考不上就不回去唄。”


    “不行,我一定要回去!我娘還在家裏等我呢!”楊凡說著說著還紅了眼眶,“去年我娘給我寄信還說,說我生日的時候給我煮了碗長壽麵,就是我沒在身邊吃不到,最後她和爹替我吃了。”


    楊凡揉了揉發酸的鼻子,轉身對著牆擦了擦眼角。


    “我娘也是。”楊凡的一席話觸動了不少人脆弱又敏感的神經,有個女同誌也喃喃自語,“我走的時候我娘一個勁兒流眼淚水,我還安慰她說,沒多久就能回去了,結果我這一走就是四年。不知道我娘的白頭發長了沒有,她以前老愛讓我給她拔白頭發,說拔了看著年輕些。”


    “不要說了,怪讓人難受的!我們好好學習,抓住這次機會,就算這回不行,下回也行,我們都能回去!我都好多年沒吃到我娘做的飯了,”站起來的李知青自己說著說著也有些哽咽。


    “咋了嘛?嫌我做飯不好吃哇?”負責在知青點開小灶的張知青出來活躍氣氛,佯裝生氣。


    結果李知青歎了口氣,“你做得也挺好吃的,就是,就是不是那個味道。”


    “啥味道?”


    “家的味道。”


    陳葉雲坐在一旁默默聽著她們的話,心裏也一陣憂傷,這群知青把青春和歲月奉獻給了每一塊田土,卻一直不能和家人團聚,希望人人都能得償所願。


    *

    日子總是不停重複,終於迎來了高考那一天。本次恢複高考時間倉促,每個省份自主命題,開考時間也各有不同。


    時隔十年,終於有人能踏進高考考場。陳葉雲一大早就被郝少東載著去城裏考場。不少人都騎著自行車出發,來不及的就隨便搭上哪個同誌的車後座,跟著一塊兒過去。


    “準考證帶好沒?再檢查檢查。”郝少東的聲音從前麵傳來。


    “帶好了!我出門檢查了的。”陳葉雲嘴上這麽說著,可手還是不由自主地往包裏摸,再確認了一遍才放心。


    到了青峰一中門口,陳葉雲下了車和郝少東告別。


    “我下午來接你。”


    “好,你回去路上小心。”陳葉雲用力朝他揮揮手。


    本次青峰市的考點設立在一中和二中,學校門口拉著大紅橫幅,上頭寫著,“提前預祝所有參加高考的學子取得好成績!”


    學校門口堪稱人山人海,無數的考生,送考的家裏人都擠在門口。陳葉雲和張翠青約好了學校門口見,她踮起腳尖四處望望,努力從一張張陌生的麵孔裏看到熟悉的。


    “你好好考啊,我們都相信你!”


    “不要緊張,就按照你平時複習的來就行。”


    “中午回來吃好的!”


    耳邊全是一陣一陣的叮囑聲,陳葉雲往旁邊空地退了幾步,結果正好看到張翠青,她也在找自己。


    “翠青!”陳葉雲朝她揮手,“我在這兒。”


    “小雲,我好緊張啊!”張翠青一路小跑過來,剛走近了就抓著陳葉雲的手說話。


    兩人跟著人群一起往裏走,陳葉雲用力捏捏她的手,聽到她說話聲音都有些發抖。


    “你順順氣,別緊張!”陳葉雲看著她,臉色有些差,挺蒼白的,“先緩緩,一會兒做題看清楚再做,別急躁。”


    張翠青想靠著這次高考回城,最近幾晚都睡不著覺,昨晚更是睜眼到天亮,她不想再下地幹活,她想回城去讀書!

    “呼~”她緩了緩,深呼吸了一口氣,“我現在好些了,你也加油!”


    學校裏湧入了一大群人,各個都朝氣蓬勃充滿希望,他們將成為這十年來第一批參加高考的人,這一刻無論男女老少,都是平等的,坐在考場上,拿起筆的那一刻,起點就是一樣的,給每個人的機會也是一樣的。


    陳葉雲被分在一樓中間的考場,看著魚貫而入的考生,一個個穿著厚實的棉襖,進了教室搓搓手,不知道是冷的還是緊張的。


    她左手邊是個年齡相仿的年輕人,一個穿著綠色棉襖的女同誌,兩人不經意對視一眼互相笑笑,她大方跟人說了聲加油。


    右手邊是看著約摸三十歲的男同誌,戴著副眼鏡,穿著藍色中山裝,瞧著還有些書卷氣,聽人跟旁邊的人寒暄才知道,人家是初中老師,這回也是想圓個大學夢。


    陳葉雲看著準考證上自己的照片,上頭寫著“陳葉雲”三個字,一時湧上不少情緒。


    叮鈴鈴鈴,有人走進來了,手裏抱著一摞試卷。


    高考終於來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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