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懷孕

  第39章 懷孕

    這些日子, 生活條件苦,大家都毫無怨言,爭分奪秒救治傷者。


    一架架擔架抬著人進來, 立馬就送去處理傷口。


    陳葉雲雖然沒有深入震中心,卻聽到不少事。


    一個中年男人當初身上血肉模糊得被送來,他是被解放軍用手挖出來的, 那時候距離地震已經過去六七天了,他被埋在廢墟裏奄奄一息,自己都覺得必死無疑。


    直到一絲光亮突然照了進來,許久沒有接觸過光, 他第一反應是陰曹地府還能有太陽?再後來, 綠軍裝出現, 他被人抬了出去, 最後強撐著的那口氣終於鬆了,真的有人來救他了。


    聽他滿眼熱淚講這個故事時,陳葉雲正在給他換藥, 感慨他真是福大命大,撿回一條命不說,受的都是輕傷,將養將養就好了。


    “嗯,解放軍就是最可愛的人!”她跟著點頭, 聽到他說解放軍都是用手挖的,手指都挖爛了, 心裏更是皺巴巴的。


    正在隔壁床做檢查的張醫生聽了也感慨,地震發生一周後她就來了。


    “那回我忙了一天一宿給人做手術, 感覺腰都快斷了, 那時候兩天合不了兩回眼, 睜眼閉眼都是缺胳膊斷腿兒的人,心裏看著難受。我就出去院門口透透氣,想待一分鍾再回去,結果就瞧見街對麵坐了一排解放軍,那身上髒得很,像是廢墟裏頭爬出來的,平日多剛直的身體啊,瞧著身子骨都軟了,不知道多久沒合眼。


    一個個就拿著黑不溜秋的饅頭啃,瞧著梆硬,咬起來都費勁,有兩個年齡看著就十六七的兵,饅頭還在嘴裏沒咽下去呢,人就睡著了。”


    張醫生這會兒想起那時候的畫麵還是皺了眉,喉嚨發緊,“那會兒,四處看著就沒地方能待,看著哪個方向都能哭。”


    陳葉雲撫了撫她的背,輕輕拍了拍。


    傷痛紮根於心,無法磨滅,時間卻永遠不會停留,越來越多的人被救出,逝者已矣,生者還在奮力掙紮,為了活下去的希望。


    *

    日子久了,陳葉雲已經習慣了在救助點走路帶風,忙得團團轉的生活,不過她卻被自己一頭又黑又亮的頭發“折磨”著。


    中午休息一會兒,陳葉雲拿著一把大剪刀,往自己頭發上比劃,她動作有些猶豫,看著自己頭發下不定決心。


    旁邊周醫生正在勸她,“你真舍得剪了?”她是知道陳葉雲的,很寶貝她的頭發。


    “這洗頭也不方便,忙起來還礙事。”陳葉雲今天是真忍不了了,幹脆借了把大剪子,準備自己把頭發哢嚓了。


    “你可考慮清楚,別後悔。”


    這裏就陳葉雲頭發最長,以前在家還能自己慢慢洗,慢慢晾幹,現在哪兒有那麽多時間,她心一橫,剪子口對著肩膀位置的辮子,閉上眼,用力一剪。


    一條又粗又長又黑的辮子啪嗒落了地,在地上繞了幾圈。


    周醫生在一旁看著心痛不已,“可惜了那麽好的頭發。”


    再看陳葉雲,原本編著的頭發散了,現在就將將到肩膀位置,人抿著嘴彎腰撿起頭發,麵上瞧著是有些難過。


    “沒事,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陳葉雲嘴角勉強牽出個笑,手裏緊緊攥著頭發。


    後來,紮著兩條短小辮子的陳葉雲倒也釋懷了,她感覺整個人輕鬆不少,洗頭發也快了。


    給傷者換藥的時候,人還誇她這樣好看。


    “陳醫生,我感覺我都快出院了。”


    “快了,你恢複得不錯,再堅持堅持。”


    病人傷口在愈合,就好像希望又生出來了,看著讓人心情好。陳葉雲把紗布剪刀七七八八的放進醫用托盤裏。


    能看著病人出院是這些日子來她們所有醫護人員最高興的事。


    “陳醫生,外頭有人找你!”隔壁醫生正好在門口碰見個男人,說要找陳葉雲。


    陳葉雲知道是誰,她給傷者又叮囑一番往外走去。


    醫院門口,站著個略顯滄桑的男人,背對站著,頭發有些長,亂糟糟的,一身軍綠色,上衣下褲都沾了不少灰。


    “孟哥。”她站在兩米外的距離朝那男人說話,


    孟凡超轉身看過來,看到穿著白大褂的陳葉雲,“弟妹。”


    孟凡超很早就來了五萊市,一方麵是參與救援,一方麵是找他媳婦兒郭夢蓮。


    第一眼看到震後的五萊時,他一個大男人眼淚差點滾落下來。當年他和郭夢蓮結婚來五萊市的時候,這裏是個幹淨整潔的小城市,現在,一場地震後,卻成了一片廢墟。


    他一路救援,從廢墟中救出了無數人,可始終沒找到自己媳婦兒,後來他聽到哪裏有女人屍體也跑去看一眼,心裏隻盼著不是那張熟悉的麵孔,當確認不是後,他看著一張張陌生麵孔又心生悲哀,不知道死去的人又是誰的親人,正在被誰尋找著?


    他還跑了五萊幾個不同的醫療救助點,想看看有沒有傷員是郭夢蓮,結果卻意外遇見了陳葉雲。


    兩人在他鄉相遇,倒是有些傷感。


    陳葉雲也一直幫他留意郭夢蓮的消息,卻一直沒有動靜。


    兩人都沒敢講那句話,不知道人是不是還活著?廢墟之下是不是還掩著許多人?


    “孟哥,你從哪邊過來的?又跑了醫院嗎?”


    “哎,這幾天去了西邊那個醫院,還是沒找到人。”孟凡超垂著頭,發頂還沾著些枯草,不過他沒發現。


    “我問了我們這邊的醫生,也四處看了看,確實沒見到郭姐。”後頭有些話,她也說不出口,人好像總得留點念想,隻要沒有確切消息,就當她還活著,隻是沒找到罷了。


    “成,我後頭再找找看。”孟凡超這些天麵上憔悴了許多,勞心勞力,這會兒還擠個笑出,“你跟少東也沒碰上是不?”


    “嗯,他們應該是去的井原震中,也不知道現在怎麽樣了?回去沒?”陳葉雲想了想,日子過得真快,都快兩個月了。


    孟凡超點點頭,準備回了,“下回我再過來,你還是多費心幫我打聽下,你就在醫院裏肯定消息路子比我靈。”


    “你放心,孟哥,我肯定幫你找,有消息就通知你。”


    陳葉雲看著他離去,心裏也盼著他們兩口子能有重聚的一天,還有自己和郝少東,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見麵?


    忙活一早上,終於在下午一點抽了時間吃上飯,周醫生和陳葉雲坐在救助點後麵的台階上,狼吞虎咽。


    周醫生現在忙得累,年紀大了總比不了小年輕,怎麽也得多吃點,不然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倒下了。


    不過這陣子她倒是看著陳葉雲有些奇怪,這人平日胃口一向好,最近卻不怎麽吃得下,她隻當陳葉雲是見到地震後的慘狀心裏難受。


    “又不吃了?”


    陳葉雲最近吃不了太多,吃的拿得也少,今天就拿了一個饅頭,一小碗雜菜湯。


    “胃口不好。”說著話,她又覺得胃裏難受,立馬伏身到一旁幹嘔。


    周醫生忙給她拍背,笑話她這身子不行,三天兩頭難受,說著說著,她突然覺得不對勁起來,“陳葉雲,你月事來沒有?”


    幹嘔一陣的陳葉雲順了順氣,這才坐直身體,聽到周醫生的問話,她愣了一瞬,月事好像離她有些遙遠,她努力回想了一下,上回來月事還是,,“好像這幾個月都沒來。”


    這陣子太忙,因為地震的事她心思也沒在這上頭,所以一直沒注意。


    “你是不是懷上了!”周醫生難得亮了嗓子,抓著她手有些激動,“哎呀,肯定是!月事又沒來,又一陣陣的打幹嘔,我看那些懷孕的都這樣。”


    懷孕了?

    陳葉雲腦瓜子嗡嗡的,她看著自己肚子,一臉震驚,自己有孩子了?


    醫院在地震中遭了創,這兩個月修複了七七八八,木凳座位上,陳葉雲穿著白大褂坐在了以往產婦來檢查的座位上。


    院裏的老中醫正在給她把脈,手搭在她脈搏跳動的位置。


    陳葉雲心裏緊張,總覺得自己現在太緊張心跳得太快,不知道會不會擾亂醫生判斷。


    其實十分鍾前周醫生也給她把過,她說是喜脈。不過周醫生把脈是自己學的,也不算太專業,又讓她去找院裏的老中醫看看。


    尤其是這陣子太勞累了,要真懷了,不知道孩子情況穩不穩當。


    老中醫把手收了回去,陳葉雲忙不迭開口,“徐醫生,怎麽樣?”


    “陳醫生,恭喜你,要當娘了。”徐醫生這些日子也看著這個來救援的年輕姑娘天天忙上忙下的,心裏挺歡喜她。“有三個多月了。”


    陳葉雲手不自覺撫著肚子,心裏萬千情緒湧上心頭,孩子來得太突然,她想起孩子她爹,不知道郝少東現在怎麽樣了。


    *

    一輛綠皮大卡車停在路邊,不少人從車上下來活動活動筋骨。


    郝少東蹲在河邊,雙手捧著水往臉上澆,水珠掛在他眉間、嘴邊,又順著脖頸流進衣裳裏,裸露在外的肌膚上有不少傷口,也沒有怎麽處理,有些已經快結痂了。


    他抬手撕了手臂上一塊兒飛起來的皮,那是上回救援的時候被刮到的,一直沒管過,被撕掉皮的地方冒出一點點血珠,不過沒人注意。


    “這天兒是真熱。”曾誌剛在一旁捧著水往嘴裏灌了兩口,呼啦啦又吐了出去。


    “走吧。”


    一群人回到大卡車上,繼續上路。


    他們兩個月前就進入了震區,參與了早期的救援工作,每一個踏進當時井原市的人都經曆了一番心裏建設,目光所到之處都是生死的掙紮。


    大卡車上拉著五十多人,現在正拉著他們從井原離開,救援參與太久,得換新的人進來,不少人累倒病倒了幾回還咬牙堅持著,到今天離開時,每個人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滋味。


    被拋在身後的是一個被夷為平地的城市,一串很長很長的傷亡數字。


    車上靜悄悄的,回想著在井原的兩個月,張張嘴卻發現什麽都說不出口。從一開始的震驚,悲痛,紅了眼眶,到後來的拚盡全力救援,最後看到一具具屍體列在街邊的無力與心酸。


    現在他們得離開了,苦難發生在這片土地,悲痛也將長久的紮根於每個來過這裏的人們心裏,多年後回想起來,心裏還會下雨。


    郝少東坐在卡車車箱鐵皮板上,雙腿蜷縮在胸前,地方小大夥兒坐下來都伸展不了腿。


    身上衣服也臭得不行,這些天就兩套衣服換,或者碰上下雨淋上一場就當洗上一回了。


    他折著腿,突然看到褲兜裏有一塊凸起,伸手往裏一掏,這手也髒,救援的時候工具不夠,大家著急著就用手刨,一個個十指都是血,不知道挖過多少廢墟。


    手上大小全是口子,也麻木了,他把東西拿出來一看,原來是那天買的七夕禮物,想送給陳葉雲的紗巾材質的綢子頭繩。


    不過原本漂亮幹淨的頭繩跟他跑了一趟,已經變得髒汙,上頭沾了不少灰和印子,左上角還被勾破了個洞,絲也跑了出來。


    那是之前救援的時候他往廢墟裏救人,被鐵絲勾了,尖鉤勾破了褲子直直紮進肉裏,連帶著也勾破了頭繩的絲。


    他用粗糙的指腹狠狠擦了擦,可還有些印子擦不掉。


    看著這個紅色頭繩,他隻覺得恍如隔世,那天半夜差點送出去的禮物,後來他覺得等第二天早上再送比較好。


    結果,這一等就等了兩個月。


    他怔怔看了看,白威眼睛尖,一眼看到那是女人的東西,靠過去搭話,“怎麽,想你媳婦兒了?”


    他以為那是郝少東隨身帶的陳葉雲的物什,就指著這個有個念想。


    “啊。”郝少東沒有正麵回答,隻是把頭繩揣了回去,他心裏想著回去就能送出去了,雖然遲了兩個月。


    自己媳婦兒頭發好,紮上紅頭繩肯定好看。


    想到這裏,他難得露出個笑,畢竟來這裏兩個月,沒人能笑得出來。


    旁邊的救援誌願者看著回去的路覺得不對勁,問前頭的組長,“王組長這不是回去的路吧?”


    因為這一車的人都是青峰市的,按理說是要是直接回去的,不過王組長瞧著這群人渾身都帶點傷,先讓司機開去旁邊城市的醫療救助點處理處理。


    “先去旁邊城市救助點看看傷,那邊資源沒那麽緊張,條件要好些。”


    卡車一路行駛,因為地震很多公路都塌了,現在恢複得也不是很好,他們便往小路開,一路走得艱難。


    到地方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卡車上的人利落跳下車,環視四周,這個城市顯然也遭受了重創,不過情況要比井原好上不少。


    郝少東看了看麵前的醫院,不少穿著白大褂的醫生來來往往,晚上了還很忙碌。


    他抬頭看了一眼,七八米高的牆上刻著“五萊市人民醫院”幾個字。


    作者有話說:


    下午六點還有兩更,晚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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