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清嘉也被推搡著,整個人向後傾倒,眼見著就要狼狽摔倒,又被人準確地撈了回來,腰間被雙大手緊緊護住,始終不放,她想誰如此大膽逾矩,一回頭,竟是宋星然冷肅的一張俊顏。


    他眉頭緊皺,眸中充斥不滿,清嘉被他硬生生拽出了慌亂地帶。


    祝滿躺在地上,胸口插著一隻銀簪,上頭的蝴蝶還隨著他驚慌的呼吸不住震顫,他一手護在胸口,一手無力地垂落,一雙眼驚恐瞪大,眼珠子都有滾落的嫌疑。


    清嘉在旁,聲音尖細的,添油加醋道:“簪子上有毒。”


    她亂說的。


    祝清萍滿口祝她們全家不得好死,清許那傷口也確然潰爛,若叫庸醫瞧著,拖個幾日,也是皮肉腐爛的難看姿態死去,正正應了她的詛咒。


    那她既然敢來襲擊自己,總不會覺得,那簪子真能刺死人罷,更多可能便是:上麵也是淬了毒的,叫自己不死也得脫層皮。


    此話一出,祝滿更是恐慌,急促地吸了幾口氣,竟昏倒過去。


    清嘉當然知道,那是嚇的,竟覺得有幾分好笑,扭頭躲在宋星然懷中偷笑,複又有些遺憾,這點子傷,便是淬了毒,祝滿也死不了,所謂禍害留千年,便是這個道理。


    張氏也被此事突如其來的走勢嚇著,臉上表情摻雜了迷茫與慌張,有些發怵地指揮下人將祝滿抬進房中。


    這場戲唱到如今,清嘉已收獲了意外之喜,便扯著宋星然打道回府,宋星然頓了頓,指著跪在地上的祝清萍:“將她捆起來,押回夫人房中看管。”


    他來時便已看過清許,大略知曉來龍去脈,知道毒出自張氏母女之手,又因祝清萍乃張氏命根子,拿捏住她,便捏住了張氏,如今祝家亂糟糟一團亂麻,亂就會生事,還是將祝清萍看住最好。


    清嘉其實也知道。


    但她心中感受複雜許多,好似也不願意去苛責祝清萍,便不曾……


    她歎息一聲,這本糊塗賬,根本算不清。


    二人一路無言,往清許房裏走去。


    宋星然沒有見過清嘉麵無表情、嚴肅的模樣,想起容城郡主將他從床上鏟起來的氣憤模樣,他想,清嘉心中是否也怒極?


    尋常女子,心中該有怨氣的罷?


    走了半程,也不見清嘉搭理他半個字,更是篤定心中想,沉吟半晌,還是想著解釋:“我昨夜……”


    清嘉此刻心裏隻記掛著弟弟,才不想聽他和曲花魁的破事,涼涼地掃他一眼,然後足下生風地將他甩開一截。


    宋星然小跑著追上,無奈道:“清嘉……我與曲煙波不過雇主關係,清清白白,此刻已將她打發離京……”


    這屁話也說得出?

    打發走了又是幾個意思?是棒殺逐出,還是尋了莊子安置?他話也不說請,清嘉才不耐煩。


    信男人三分也會倒黴,所以清嘉一句都不信,隻冷笑,順著他的話:“夫君說是什麽就是什麽,隻盼莫要對妾身生厭,也將妾身打發走便好。”


    連“妾身”都說出來了,宋星然焉能不知她火冒三丈,隻急得歎了口氣,然後忙慌扯住她的手,換了個話題:“明大夫已看過了清許。”


    這是此刻清嘉最介意的事情了,且他心眼不少,隻說了一半還留個鉤子,然後呢?清許情況如何?


    清嘉心知他是留了個話口子等自己接上,偏不,隻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更冷冰冰地將他手甩開。


    “……”宋星然一時語塞。


    清嘉素來貼心,句句話都叫人如沐春風,從未如此冷漠,霎時間竟叫他不懂如何應對,他思前想後,道:“他傷口所中之毒喚作烏麻,由表皮入五髒,可至皮肉內髒逐漸腐爛。”


    清嘉心口傳來陣陣窒息痛感,幾乎喘不過起來。


    若她不曾發現,後果如何她簡直不敢想象。


    對祝清萍那點微末的憐惜似乎也煙消雲散。


    她齒關緊咬,將下唇磕破,牽扯出細微的痛意與腥甜的血液,良久才重重吐出一口濁氣,卻是連話都說不出來,雙眸凝向宋星然。


    清嘉眼底緋紅,眸中蓄著淚水,瑩瑩亮亮的水澤快要泛濫,扯得眼角一圈也是薄薄泛粉,淚痣殷紅,將墜未墜,明明是一副破碎脆弱的模樣,但宋星然卻看得出,她眼中的堅毅。


    宋星然覺得心底抽了一下,大可不必如此堅強倔強,他想。


    宋星然將清嘉的手牽過,才發現她手緊緊攢成拳頭,微微發顫,一時十分後悔將真相告知於她。


    於是勾著她的腰肢,將人攬入懷中,輕撫著女子緊繃瘦弱的脊背:“無礙的。明大夫說了,發現得早,用藥水一日三次地清洗傷口,再服用解毒藥方,養上十來日,定然痊愈的。”


    清嘉窩在他胸前,將眼淚蹭在他衣襟上,悶悶地應了一聲,很小聲地道了句謝謝。


    宋星然卻覺得不大舒服。


    清嘉此話委實太過客氣,渾然當他是個外人。


    且他是不是才做了一樁,在外人看來十分荒誕、難以忍受的錯事,清嘉怎麽好似沒脾氣的假人一般,這樣好哄?


    清嘉是不知宋星然心中所想,否則要戳著他脊梁骨罵賤骨頭。


    她對宋星然,沒有醋意,沒有占有,隻厭煩他讓自己沒了臉麵,但臉麵遠遠沒有好用重要,宋星然又是送醫又是抓人審問,實際作用深刻發揮出來,那點爭風吃醋的惱怒早拋諸腦後,滿心滿眼隻有清許。


    返回葳蕤閣時,清許正在清洗傷口,清嘉進去一看,才發現不過個把時辰,原先的傷口許多已然發腐,那些原就深刻的,更是瞧得見白骨。


    棕黃的藥湯撒下去,明太醫便用小刀將腐肉刮去,黑血散盡,才流出淅淅瀝瀝的鮮血,最後寸寸澆上藥粉。


    說是清洗,已近刮骨。


    清許口中咬著巾布,額角崩出青筋一片,雙目也是通紅,發出“唔唔”的零星痛苦叫聲。


    清嘉心如刀絞,又不敢發出聲音,緊緊捂著唇,眼淚濕噠噠地糊了一手。


    莫說清嘉,連宋星然看了也覺得肉疼:“莫看了。”


    清嘉感受到身後有具溫暖寬厚的身體貼近,視線也被他手掌掩蓋住,自己冷冰冰的軀體才感受到些許溫暖慰藉,終於放任自己的軟弱,轉身投入宋星然懷中,雙手死死地環在他腰間。


    她的哭聲仍壓抑著,嗚嗚咽咽的,宋星然不想她再看,一把將仍抱了起來,帶離血腥氣彌漫的療傷室。


    清嘉這才放聲哭了出來。


    清許這回遭遇,更堅定了清嘉要將家人皆帶離祝家的決心,且事不宜遲,即刻便走。


    隻是她在京城還未置下房產,隻能先勞煩宋星然幫手。


    宋星然依舊是雙手環抱她的姿勢,下巴貼在她發頂上,雙手在她後背輕輕拍,似哄小孩一般,她已許久不曾被人這般對待了。


    似乎很小很小的時候,孟氏也這樣哄過她,隻是後來,孟氏成了那個哭泣的、需要安慰的人,她好似漸漸修得一顆鐵石心腸,城牆麵皮。


    宋星然的溫柔以待,讓清嘉感慨,他好的時候,還是人模人樣,十分貼心的,若能過些日子再出門花天酒地,那便更好了。


    清嘉扯了扯宋星然的衣襟。


    他手上的力度鬆了些,但仍把她圈在懷中,雙手虛虛地搭在她腰上,低頭問:“怎麽了?”


    清嘉伸出手,指節輕輕將他落在胸口的發絲纏繞,一圈圈的,良久才道:“我有個忙要拜托你幫。”


    他桃花眼輕微地,向上挑了些許,呈現出一個好看流暢的弧度,眸中的溫軟簡直要滿溢,十分柔和地嗯了一聲。


    “我想將清許和娘親接出去,但一時半會兒還尋不著住處,能不能,讓他們在國公府借住幾日呀?”


    他們二人的住所倒是簡單,清嘉剛才都大致想好了,尋個離國公府近的,也不用太大,兩進的小院子。


    去國公府暫住也不過是過渡罷了,清嘉還是有眼色的,容城郡主便是再好說話,也不興她拖家帶口常住的。


    她也怕宋星然不願意,解釋道:“不會很久的,清許如今……我實在不放心他離我太遠。”


    宋星然笑得無奈。


    她小心翼翼的,還以為什麽大事呢。


    祝家確實很亂,炮仗窩棚似的,作妖的人層出不窮,炮仗炸了一個又一個,皆因上梁不正,家主祝滿便是個心術不正的小人。


    說什麽來什麽,宋星然正暗中鄙視祝滿之時,祝樓來了。


    說是祝滿聽聞,清嘉自公府帶了一位妙手回春的大夫,要請明大夫過去給自己看看。


    清嘉情緒瞬間冷卻,好似熱乎乎的心口被祝滿硬生生塞了塊寒冰,眼淚也忘了流。


    他從頭到尾是不會關心清許如何的,隻擔心自己那條金貴的小命會折損在祝清萍銀釵上頭。


    銀釵還不及手掌長,何況祝清萍一個女流,力氣也不太大,便是正中心口,也傷不了要害,方才祝滿不過被嚇暈過去,醒了還有力氣打明大夫的主意。


    不知中毒沒,若中毒了估計這會還沒發出來。


    他自來謹慎惜命,想是怕極了,所以才打發人來要明大夫。


    清嘉漠然,隨口問:“父親如何了?”


    “如今無大礙,就是傷口處隱約發黑,怕是如小姐所言,凶器上淬了毒。”


    聞言,夫妻二人視線不約而同撞到一起,皆有些深長意味。


    宋星然那意思,就是在問:救,還是不救。


    清嘉推說明大夫在與清許看診,收拾一下便趕過去,將祝樓打發走。


    她祝清嘉可不是慈航普渡的菩薩。


    烏麻是張氏母女搜羅的,自然便有法子找到解毒之法,犯不著她上趕著做孝女。


    何況她可從來沒說過清許中毒,她是清清白白,什麽也不曉得的呀。


    交代明大夫以其人之道還至其人之身,說看不出來,也不會治療,然後,便收拾東西,帶著清許與孟氏,回了信國公府。


    理由是郡主相邀。


    這理由莫說祝滿如今自顧不暇,便是他生龍活虎的時候,也不會拒絕的。


    清許與孟氏便住在清嘉從前下榻的“竹院”,宋星然要翻查西南大營的賬冊,便沒有再陪同清嘉一道,待她安置好他們,再回房歇息時,已是日落黃昏。


    天際彤雲密布,如火如荼,熱烈得似要將天幕焚毀,宋星然坐在涼亭中,一手執筆,一手執卷,神色認真,眉眼清肅,清嘉遠遠望去,身後的晚霞在他上投下儂麗的光,他端坐在光明燦爛中,英俊得好似神祇。


    清嘉心中生出暖意來,終於有精力與他說道說道昨夜他做的糊塗事。


    清嘉走上前去,拿過墨條,安靜地研磨。


    宋星然又不是聖人,才開了葷,正是稀罕清嘉的時候,四下無人、紅袖添香時,難免生出綺思,他將墨條搶了過來,隨手扔在一旁,便將清嘉拽入懷中。


    清嘉坐在宋星然腿上,他便好似得了件稀罕的寶貝,這裏捏捏,那裏摸摸,覺得她身上總是香的甜的,美的好的。


    溫熱的唇很快便貼了上來。


    他這黏糊模樣,實在不像昨夜出去偷腥的男人阿?


    還是男人心其實大得很,這個也喜,那個也愛,這不過是尋常操作。


    清嘉被宋星然吻得七葷八素,腦子裏更偏向於想法二。


    罷了,自己就是嫁了一個花心大蘿卜。


    清嘉輕輕咬住他的唇,將他二人的距離拉開了些,細喘著氣道:“以後不許叫我等了。”


    宋星然是個知情識趣的人,很快明白清嘉是在與他秋後算賬呢。


    他摩挲著女子柔軟的發,低聲:“嘉嘉……我從前那些,皆是流言蜚語,都是假的,出入歡場,也都是應酬,我宋星然自忖清白,從來也隻有你一個心肝寶貝。”


    清嘉窩在他懷裏,狠狠地翻了個白眼。


    誰信啊?闔京的人都是瞎的不成?


    才腹誹了一瞬,下巴又被他捏住,濕熱的唇眼看就要貼近,清嘉捂宋星然的嘴,不叫他得逞。


    她柔柔地哼了聲:“若再有什麽野花野草的傳聞回來,夫君要如何贖罪?”


    一連串濕漉漉的吻落在她柔嫩的手上,宋星然在她掌心狠狠嘬了口,才啞聲道:“叫我家寶貝娘子不高興一次,送一間鋪子,好不好?”


    “城西的琅嬛閣,權當作我此次的賠禮。”


    琅嬛閣?賣得都是珠寶珍奇,很受京城娘子們的喜好,這鋪子不錯,日入鬥金。


    再沒有比拿錢來的踏實的事了,清嘉心裏滿意,麵上卻還是幽怨模樣,素手拍了拍他白璧似的麵頰,含嗔帶怨的:“誰稀罕?我隻要夫君多疼我。”


    她小嘴甜絲絲的,美人在懷,宋星然個才開葷的老男人,如何把持得住,湊在她唇邊輕笑,手卻是不老實的:“疼,怎麽不疼?”


    “夫人不要,我卻不能不給,一會兒我便叫宋諒將地契房契都給你。”


    話音漸漸低,他也越湊越近,終於含住她嬌豔若芍藥的紅唇,交纏吮吻。


    宋星然親吻時,喜歡用犬齒去磨她下唇,廝磨時,清嘉每每覺得那股癢麻之感便從唇上升騰,再傳至四肢百骸,攪得人理智全無的。


    清嘉暈暈乎乎地想,他不愧是情場浪子,哄女人可真有一手,自己準備好的那套說辭已然拋諸腦後,隻記得與他恩愛纏綿。


    ——


    此後,宋星然隻在家閑賦了兩天便重回朝堂了,他公務繁忙,每每在官署中待到天色昏黃才歸家,一道用了晚膳後,還有看不完的文章書折。


    清嘉無需顧及宋星然,清許傷勢大好,也很快找到稱心的房子,將東西置辦齊全便好搬過去了。


    日子可真是逍遙快活,心無煩憂。


    但她忙於照看清許,與宋蔚然玩鬧的時間便很少了,宋蔚然跟著清嘉在竹院亂轉,但清許是個悶性子,整日呆在房中看書,宋蔚然喜歡上房揭瓦地到處玩,不過幾天便嫌無聊,終於等到清許大好,便迫不及待邀清嘉出門。


    清嘉也打算購置些新物件,好在新房中使用擺設,便欣然應允。


    出門一遛,才發現近來京城中最受人熱議的,無非兩件事。


    一是宋星然與花魁娘子曲煙波的愛恨情仇,二是去西南代掌軍務的兵部尚書薛崇,死在了涼州城。


    又因前者是個十分浪漫的愛情故事,加上女主角曲煙波事後便不在雲琅閣掛牌,行蹤莫測,所以在熱度上暫壓尚書命案一頭。


    作為事件主人公之一的清嘉,很想聽一聽民間創作者是如何對此事添油加醋的,於是便故地重遊,又去了上回聽書的憶思樓。


    這回二人是熟門熟路,擠著熙攘的人潮尋得空位,點了瓜子花生豌豆等零嘴,便津津有味地聽了起來。


    此時上回才歇,說書人周麻子手中折扇“唰”聲破開,輕搖幾下,繪聲繪色道:“書接上回,朱小姐□□未遂,更得償所願,嫁給雲大人。”


    現場噓聲、拍桌聲混成一片。


    宋蔚然生生嚇了一跳,手中的茶盞都要握不住,灑出一大片,險些汙了裙衫。


    清嘉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淡然自若地:“不必太過較真。聽一樂嗬便好。”


    在群眾高漲的情緒中,周麻子狠狠拍響手中木塊:“這便是洞房花燭鴛帳暖,那便是屋漏還逢連夜雨。”


    “小紅袖被雲大人接回京城後,其美貌更是引得當朝將軍覬覦。”


    “且說這位將軍生得五大三粗、凶神惡煞,似個熊瞎子一般,多番想要強占小紅袖。小紅袖雖零落風塵,卻是貞烈性子,不願委身於不愛之人。”


    “將軍一怒之下,欲將小紅袖斬殺,是忠仆護主,小紅袖方死裏逃生。”


    “殺人泄憤之後,將軍揚長而去,可憐小紅袖一弱質女流,親自將仆人至順天府,滿心悲憤的她,敲響了鳴冤鼓!”


    憶思樓內爆出一陣鼓掌,屆是為這位女英雄叫好的。


    接下來的劇情無非是雲大人趕赴現場為愛侶撐腰,先是大鬧順天府,而後更是告了禦狀,與將軍於金鑾殿前對峙。


    清嘉感慨,藝術來源於生活,她一個當事人都聽得津津有味,難怪這跌宕起伏的故事能在京城內流傳半月有餘,不見衰落。


    但接下來的劇情,清嘉又笑不出聲了。


    “皇帝憐憫這對真心相愛的苦命鴛鴦,特下了聖旨,去了小紅袖的賤籍,將她許給雲大人做了貴妾,自此郎情妾意,恩愛長久,二人誕下了三子二女,子孫滿堂。”


    “至於那橫刀奪愛的朱小姐呢?空有個正房娘子的名頭,無半分恩愛體麵,竟是孤老終身,一生無兒無嗣。”


    “雲大人百年之後,他與小紅袖的長子,不堪忍受這毒婦,一劍將朱小姐斬殺了。”


    現場一片嘩然。


    有說這位大公子大逆不道的,也有人直呼解氣的。


    隻有宋蔚然與清嘉大眼瞪小眼,麵上表情皆是尷尬,不約而同地站起來,離開了人聲鼎沸的憶思樓。


    宋蔚然挽著清嘉,小聲安慰:“嫂子,這些市井之言,都是假的嘛。”


    清嘉是最無所謂不相幹之人的評價,但驟然驚聞自己不得好死的噩耗,也給她些啟發。


    她不求宋星然一心一意,後院空置,隻要相敬如賓,互留些體麵便好,她想了想,隻要自己不做太出格的錯事,憑自己哄人做戲的本領,宋星然不會十分厭棄她。


    除此之外,還需生個孩子,隻要不是十分草包,國公府的孩子,不至於混得太差,也能為她頤養天年。


    膝下有了孩子,自己地位穩固,手握有實權,體麵威嚴,便是宋星然一個個地往後院塞女人,她也是無所謂的。


    想明白這層關係,清嘉都開始後悔了。


    這幾天宋星然從書房回房時大都深夜,纏著她親熱燕好,因她太睡夢中十分困倦,五次有三次都被她拒絕了。


    這樣可怎麽生孩子?

    ——


    朝堂之上,薛崇命案更叫人心惶惶。


    薛崇一行人,還未進入西南大營,便在涼州城外遇上了土匪,一行五百來人竟無一人生還。


    天子震怒。


    薛崇是皇帝特使,更是派到西南大營的一雙眼睛,如今這雙眼被生生摳出來,天子威嚴亦受到挑戰。


    偏還有朝臣上書,西南之地治安不良,匪患嚴重,還需盡早將馮憑放出,早歸西南,以平匪患。


    氣得皇帝偏頭痛都患了,日日丹藥都要多加一斛,脾氣日漸暴躁。


    這日百官朝會,皇帝遲遲不曾露麵,叫一眾朝臣站著幹等了半個時辰,大太監錢喜方挪著小碎步出現,浮塵一揮,嗓音尖銳,極具穿透力:“皇上身體不適,今日朝會取消!”


    一時眾臣竊竊私語。


    錢喜又道:“宣文淵閣大學士、戶部尚書宋星然覲見。”


    宋星然去了禦書房,剩下身後百官嘀嘀咕咕,大眼瞪小眼。


    宣明帝今日一身銀灰長袍,發頂豎著上清芙蓉冠,渾然一個道士模樣,他眉頭有一深深的印痕,那是長期皺眉所致,便是不做任何表情,也是如此,不苟言笑時,顯得苦大仇深,憂心忡忡。


    宣明帝問:“宋卿,知道朕獨獨留你下來,所謂何事麽?”


    宋星然裝傻:“臣愚鈍。”


    宣明帝重重歎了口氣,撫須道:“馮將軍一事,原是因你而起,你是苦主,非要鬧,朕才與你一個交代,如今百官進言,朕裏外不是人,你說,該如何是好?”


    宋星然已然習慣這糟老頭子道貌岸然的模樣,心裏唾罵,實際上卻躬身請奏:“臣惶恐,但聽聖上安排,願為聖上分憂。”


    皇帝臉上的表情終於稍稍鬆動,唇角微勾,那深刻的八字紋路抬升些許:“薛愛卿遇襲,朝野上下人心惶惶,宋卿可願親自走一趟?”


    鋪墊半天,終於說出正題。


    皇帝眼中,馮憑是萬不能放的。


    如今活著的,隻有四個皇子。


    大皇子娶了趙家女,趙嚴如日中天,三皇子與馮家血脈相連,氣焰囂張。


    這兩個羽翼漸豐,對皇位虎視眈眈,四皇子李炎是個殘廢,在皇帝眼中約等於透明。


    隻有五皇子,生母是賢妃,皇帝眼中的聖姑,子憑母貴,皇帝瞧著小兒子哪哪都好,聰穎且有悲憫之心,最有慧根,還孝順。


    於是愈發想要料理前頭兩個。


    所以如今皇帝急需理清西南的爛賬,打擊馮家、三皇子一脈的氣焰。


    但西南是馮憑的老巢,一圈銅牆鐵壁,京城去查探的人,來一個死一個,便是馮憑人在京城,也仍舊拿捏。


    皇帝又不願放任趙嚴一脈的人去滲透此事,苦苦思慮,唯一的人選便是宋星然。


    覺得他素不參與黨爭,是個十分合格的純臣,人又聰慧,從來不讓自己失望,定能抵擋西南的風霜刀劍,替他查個水落石出。


    宋星然知道自己非去不可,又早已洞察皇帝看法,所以麵上裝作遲疑:“這……西南多遙遠,臣又才新婚,多少不願離家。”


    皇帝胡子一吹,雙眼一瞪:“兒女情長,豈能與家國大事相提並論?”


    宋星然:“這……臣前幾天已然惹得夫人不悅,如今一去少不得半年,委實有些……為難。”


    宣明帝內心也很複雜,宋星然什麽都好,就是跟個花蝴蝶似的離不得女人,真是搞不懂他們這些浪蕩子。


    又實在無人可用。


    罷了。


    “這,愛卿呐,你看……你家夫人那頭,朕叫賢妃安撫一二,替你說幾句好話,再賜些珠寶釵鬟,女子嘛,大都好打發,這差事,你還是莫要推脫。”


    敲了皇帝一筆竹杠的宋星然,乖乖稽首:“臣遵旨。”


    作者有話說:


    夫妻兩個人心眼子都多,宋狗隻想著色色,清嘉隻想著錢錢。


    婚姻倉促,恩愛深情沒有辦法一蹴而就,各位觀眾老爺稍安勿躁。


    等換個地圖大家升華升華感情,戀愛會更甜甜哦(作者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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