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過往

  第270章 過往

    這次的藥物量不大,對方顯然是想讓她保持意識清醒。


    車子一路開。


    不知開了多久,停下來。


    四周很安靜,薑書杳渾身無力地躺在後排座位上,任由司機打開車門,將她從裏麵抱了出去。


    那人的動作算不上粗魯,甚至帶著一絲刻在骨子裏的紳士與禮貌。


    隻不過,對方頭上多了一隻黑色鴨舌帽,臉被口罩和眼鏡遮擋得嚴實,幾乎看不清他長什麽樣子。


    自疫情後人們出行都有戴口罩的習慣,所以剛上車時,薑書杳並沒有太過起疑,可現在在陽光底下,她努力地睜開一條縫隙,模糊視線中那男人鏡片後的瞳孔,竟泛著幽藍的光澤。


    果然是他。


    薑書杳強迫自己鎮靜下來,她輕輕閉上眼睛,儲備力氣。


    很快,一陣眩暈後,她被扔在一塊冰冷的鐵板上。


    這裏荒無人煙,周圍堆滿了建築廢料,空氣中充斥著濃濃的鐵鏽和灰塵味道,像是在郊區的一處廢棄工廠裏。


    薑書杳略微抬起頭,對上了一張陰冷扭曲的臉。


    “居然沒哭?”元忡嘴裏點了根煙,自上而下俯視她,眼神裏沒有半分溫度。


    他蹲下身來,用手捏住她的下巴,細細欣賞了一陣。


    “你真漂亮,特別是這雙眼睛,比星辰還美。可惜陸沉是個孬種,人都給他送到了床上,卻不敢下手,嗬,”


    元忡笑了笑,鬆開她,從衣服裏摸出一把刀。


    冬日裏,刀尖處折射的鋒冷寒意,劃過薑書杳的眼睛,激起她渾身顫栗。


    她心跳加快,無力地靠在牆上,看著對方用手帕一點點擦拭刀身。


    “我有兩個問題。”她聲音虛弱,但語氣裏聽不出絲毫害怕。


    在對方看不見的角度,薑書杳的手慢慢移到外套口袋處,隔著布料,按開裏麵的錄音筆。


    去新遠見陸沉那天,她做好了全副武裝,過後這隻錄音筆裝在兜裏,就一直忘記拿出來。


    沒想到能在今天派上用場。


    女孩低垂著眸子,眼眶有些泛紅,“第一,我今天能不能活著回去。第二,幹媽的自殺,跟你有沒有關係。”


    元忡聽完她的話,臉上的笑一點點收住。


    “姑娘,你很鎮定。”


    刀尖來到她白皙的頸間,混血男人眼神轉涼,“殺了你,可以讓很多人痛苦一輩子,不殺你,我黃泉路上又太孤單,你說我有的選麽。”


    薑書杳皺了皺眉:“綁架罪,蓄意謀殺未遂,加在一起不過十幾年,等你從監獄出來,也才四十多歲,正值壯年,一切都還能重新開始,你何必要再多加幾條罪狀,把自己逼上絕路。”


    她一口氣說了很多,力氣耗去了大半,但隨著藥物消散,她能夠感覺到四肢在逐漸恢複知覺。


    除了拖延時間等待救援,別無他法。


    可對方不是傻子,這個辦法堅持不了多久。


    元忡像是沒有聽到她的勸誡,刀鋒逼近了幾分,湊過來的語氣出奇溫柔:“如果你選擇跟我一起死,那我就回答你第二個問題。”


    連續幾天逃離追捕,男人的精神狀態明顯已經不太正常。


    薑書杳能從對方眼睛裏看到病態的瘋狂。


    她盡量安撫他的情緒,輕聲道:“我們恨你,但沒有恨到非要讓你去死的地步,這個世界遠比你想象的美好,你為什麽要這麽偏執。”


    美好。


    元忡像聽到了什麽笑話。


    “活了這麽多年,第一次聽到有人對我說世界是美好的。”他歎了口氣,“林臻當年哪怕有你萬分之一的善良,她就不該死在我手上。”


    薑書杳的心猛然一震。


    她緩緩抬目,不可置信地看著麵前這個陷入魔怔的瘋子。


    “我的母親,是一位溫柔善良的俄羅斯女人,她跟你一樣,有著一雙能裝滿星河的眼睛,可就是這樣一個女人,卻得不到丈夫的真心相待。”


    直到元忡十歲,那個男人才肯娶他母親。


    沒有婚禮,沒有親人朋友的祝福,婚後受盡冷落,看著那男人與他的初戀,一封封的書信互訴衷腸,那段暗無天日的精神折磨,終於讓他母親患上了重度抑鬱症。


    她自殺過很多次,從沒能成功,非但換不來那男人一絲的疼惜和愧疚,反而讓他更加厭惡自己的妻子。


    直到得知林臻準備遠赴海外的那天,他父親,親手將一份離婚協議書送到了他母親的床頭。


    元忡不敢去想,當時尚還處於治療階段的母親,看到那份協議時,該有多絕望。


    那天是他十八歲生日,放學後滿懷欣喜地早早回到家,抱著期待等父親給他的成人禮禮物,沒曾想,迎接他的卻是一瓶空空的安眠藥,和躺在床上已渾身涼透的母親。


    外界人人稱頌的畫家,流淌在骨子裏的血液,卻冰冷到讓人膽寒。


    他父親的那個初戀情人,林臻,優雅美麗的如同一隻天鵝,據說用盡了所有辦法,和她的現任丈夫鬧離婚。


    元忡大概第一次見到父親對一個女人如此眷念和癡迷。


    林臻的離婚並不順利,他父親一等,便是三年。


    三年,足夠讓他謀劃一切。


    他要那個沒心的男人,帶著腐朽的軀殼,去下麵給他母親賠罪。


    林臻進家門的第一年,他在兩人的三餐中放藥,不是毒藥,隻是最普通的化療藥,或是治療精神病的鎮定劑,或是,


    太多了,元忡有些想不起來。


    一年後,林臻突發心肌衰竭,他父親同時被診斷出血癌晚期。


    兩種病,足以要命。


    可不能這麽便宜了那對狗男女,反正他父親有的是錢,那就讓他充當孝子,天南地北地幫兩人尋醫問藥。


    血癌不好治,他父親僅僅苟延殘喘了兩年,撒手人寰。


    而林臻不同,竟然還能靠瑞士的特效藥慢慢治愈。


    這可不行,她是罪魁禍首,怎麽能如此輕易地繼續活在這世上。


    該怎麽送走她的好。


    元忡想到了這女人在國內唯一的牽掛,她兒子,那個從小養尊處優的裴家少爺。


    說到這裏,他突然頓住,像是想到什麽有趣的事,眯起雙眼竟笑出聲來。


    等笑夠了,再抬起頭時,發現眼前的女孩已經淚流滿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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