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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最後一年

  第144章 最後一年


    抵達華仁。


    幹媽已經被推出急救室送去了重症監護,老薑出來接他們,神情看上去有些凝重。


    他看向兩孩子,“我先帶你們出去吃飯,人還沒醒,重症監護室你們也進不去,先等等吧。”


    “薑叔。”


    裴衍喊住他,目光平靜:“診斷結果什麽時候能出。”


    薑庭鬆歎了口氣:“你媽的病,其實早在半年前,就已經在國外確診,隻是,她把我們所有人都瞞著。”


    空氣在三人之間凝固。


    半年前,

    半年前,幹媽回蓉給裴衍的外婆掃墓。


    轉道去雲中的途中,不知為何臨時改變行程,直接上飛機返回了洛杉磯。


    想到這裏,薑書杳心裏隱隱有了答案。


    再去看身邊的少年,周身堅冰不在,大概此刻比任何人都難受。


    薑書杳垂下眸子,在老薑看不到的角度,安撫般握上他的手。


    女孩側麵溫柔,那是一種可以給人力量的美。


    裴衍有時在想,明明那麽恨林臻,恨到討厭這個世間所有自持清高的女人。


    可唯獨就是控製不住地去喜歡身邊這丫頭。


    他的公主,清高理性,滿腹才華。


    卻與林臻有著最大的不同。


    她心是熱的,她知道什麽是愛。


    下午,裴東翰接到老薑的電話,也匆匆趕到了醫院。


    林臻剛醒,暫時不宜打擾。


    朱韻從病房出來,徑直走向老裴父子,“進去看看吧,她現在很虛弱,別待太久。”


    裴東翰點頭,拍拍旁邊兒子的肩膀,示意他走前麵。


    畢竟做了十幾年的夫妻,他了解林臻。


    這種時候比起他這個前夫,林臻更想見的應該是自己的兒子。


    病房的門被關上。


    朱韻揉著太陽穴,疲憊地在椅子上緩緩坐下。


    丈夫和女兒站在她麵前,拿目光無聲地詢問。


    她閉著眼久久才抬起頭來,看向兩人時,眼眶已微微泛紅,“林臻的病,有些棘手。”


    聽到母親的話,薑書杳心猛地一沉。


    緊接著,朱韻看向女兒輕聲問:“杳杳,如果讓阿衍去國外陪你幹媽一年,你覺得他會願意嗎?”


    薑書杳呼吸一滯。


    遲鈍了好半晌,她目光微凝,才呐呐地問母親:“幹媽她,到底得了什麽病?”


    從醫院回來,夜幕已經降臨。


    這一天發生的事,對於薑書杳而言如同做夢一般。


    她不明白好好的一個人,為什麽就突然倒下。


    當母親告訴她,幹媽或許隻剩最後一年生命的時候,她腦子幾乎瞬間空白。


    薑書杳不敢想象,裴衍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心會有多痛。


    一年。


    以當前全球的醫療技術,幹媽的病治愈率不到百分之五。


    不到百分之五,是希望,更是絕望。


    母親說,幹媽想將裴衍帶在身邊,陪她走完生命的最後一年。


    那刻,薑書杳嗓子緊得難受,連話都說不出來。


    她心裏不知是什麽滋味。


    直到回了雅頌居,望著空蕩蕩的房間,她才驀然回神,這不是她家。


    是裴衍的家。


    薑書杳蹲在玄關處,將腦袋深深埋在雙膝之間,那股熟悉的窒息感,再次襲上心頭。


    人總是自私的。


    她舍不得裴衍走,但出於人倫親情,他必須走。


    她安慰著自己,就一年,時間過得很快。


    治愈率低於百分之五,並不代表著希望為零。


    明年的夏天,一切都會好起來。


    當晚,薑書杳難以入眠,戴著耳機聽了整宿的音樂。


    手機裏長期保存著一首曲子,《天空之城》。


    那天行政樓外,天空下著雨,少年將她禁錮在大樹底下,親吻她的眼睛,和唇角。


    淡淡的旋律縈繞在校園上空,薑書杳閉著眼睛,細細的感受。


    他帶著蠻力親下來,落在皮膚上,讓她生生打了個寒戰。


    她當時在想,怎麽會有這樣粗暴的人啊,誰做他女朋友誰委屈。


    可後來才知道,她的少年溫柔起來,比風還甜。


    黑夜裏,薑書杳枕著手臂,睫毛微顫,想起她與裴衍在一起的一幕幕,唇邊勾起軟軟的淺笑。


    第二天,林臻轉到普通病房。


    這周末朱韻跟同事換了班,值班的同時還能兼顧到照顧病人。


    她下樓的時候,看到坐在走廊外的裴東翰。


    受疫情影響,今年的地產行業極為不景氣。


    裴東翰身上還穿著商務洽談的西裝,眼圈黑沉,想著恐怕是連續好幾個晚上都沒睡踏實。


    加上林臻的事,就更讓這個男人雪上加霜。


    朱韻走過去,忍不住歎了口氣:“回去休息會兒吧,林臻的病情已經穩定,這次發作送來的及時,隻要能醒過來,短時間內應該不會有大問題。”


    裴東翰埋著頭,聲音自胸腔發出來。


    “她還年輕,不該就這麽認命。”


    認命。


    世界上哪會有人輕易的認命。


    病魔帶來的痛苦,隻有承受者清楚。


    作為醫生,朱韻束手無策。


    作為朋友,她甚至希望這隻是一場夢。


    朱韻移開落在男人臉上的目光,偏頭望向窗外,“阿衍那邊,你是怎麽想的。”


    走廊空氣安靜。


    裴東翰從椅子上起身,伸手去摸兜裏的煙和打火機,不經意瞥到牆上的禁煙標誌,才恍然意識到這裏是醫院。


    “讓裴衍去國外,是林臻最後的心願。”


    他頓了頓,看著朱韻道:“但我尊重兒子的決定。”


    要去,他就全力支持,不去,誰也沒資格強迫。


    骨血相連,裴東翰對裴衍的愛,在任何情況下,都絲毫不亞於林臻。


    漆黑的消防通道裏,少年清寒的身影靜靜靠在門後,不知將兩人的對話聽進了多少。


    他垂著眼皮,站在那裏遲遲不動,死寂般的眸子隱在黑暗裏,猶如墜入深淵的亡靈。


    從昨晚到現在,他一直在問自己。


    到底是恨那個女人多一點,還是愛多一點,過後想想,覺得這個問題真特麽毫無意義。


    生命僅剩最後一年,千辛萬苦的回來,隔離十四天,暈倒在雅頌居大門外,就為了帶他走。


    這麽多年,他的母親真是一點兒沒變。


    她最大的本事,就是在人心頭割一刀,然後哭著替你止血,說她是逼不得已。


    嗬。


    裴衍閉了閉眼,唇邊勾起抹淡淡的諷刺。


    如果三年前,林臻就能感知到三年後她命不久矣,還會丟下躺在病床上的的兒子,決絕的離去嗎。


    會,她一定會。


    比起自私,沒人比得過林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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