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程琅要回宿舍洗澡,不放心桑遲一個人回公寓, 原本是想讓她待在宿管阿姨房間裏吹會兒空調的。


    桑遲現在一點也不想看見他, 低著頭:“我也回宿舍, 要把東西都收拾出來。”


    程琅遲疑了一下,點頭:“那好,差不多了給我電話, 我來接你。”


    ……


    十二點多吃飯的點, 宿舍裏靜悄悄沒有人。


    桑遲開門進去, 從櫃子裏把行李箱拖出來, 開始收拾衣服。


    要帶的東西其實不多。


    情緒發作最嚴重的時候, 她可以連續一星期不出門不起床,龜縮在窗簾遮擋起來的小世界裏, 活動範圍連一個小房間都顯得多餘,幾乎沒有生活必需品可言。


    凝固的黑暗給予她最大程度的安全感。


    沒半個小時, 她就把衣服都收拾好了, 看了一眼時間, 人倒坐在椅子上,下巴擱著椅背發呆。


    她在等趙周周回來。


    高二剛剛確診的時候, 她還會定期到趙醫生那裏做心理谘詢。


    趙醫生跟她說:“你現在生病了, 你的很多想法都是扭曲錯誤的, 給別人造成的困擾不是你的本意,不要過度糾結責備自己。你現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自私一點兒,不想做的事就不做,不想接觸的人就不要接觸。“


    所以她在高二那年選擇休學, 複讀之後填了千裏外的A市,跟桑母見麵的機會屈指可數。


    她以為這是她做過的唯一自私的決定。


    然而不是,不知不覺之間,抑鬱成了她自私的保護傘,所有不良的情緒跟行為都被套上病情的外衣,以此為武器傷害了所有試圖靠近她的人。


    這種感覺糟糕透頂。


    她的情緒開始陷入一種怪圈。一方麵她能感受到真真切切的痛苦、恐懼、焦慮,她顧不上別人。可是另一方麵,她知道自己傷害了別人,她內疚,責備自己,甚至開始質疑自己的病是否全都是出於自我厭惡的臆想。


    她總覺得自己有一天會因為這樣的惡性循環而崩潰。


    ……


    桑遲在宿舍裏等了二十來分鍾,鎖眼裏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


    門打開來,趙周周拎著打包回來的午飯走進來,還在回頭跟林雨澄吐槽專業課老師,眉眼帶著笑。


    目光轉過來看見她,笑容收斂起來,在衛生間門口站住了。


    氣氛又開始沉悶。


    桑遲站起來,握著行李箱的把手,說:“我想搬出去住一段時間。”


    趙周周的語氣很冷淡:“哦,隨便你。”


    “這段時間情緒不太好,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針對你。”


    林雨澄接過來:“我們知道。“她推了趙周周一下:”她也就是單純發個脾氣,沒什麽的。“


    趙周周瞪了她一眼。


    桑遲推著行李箱前後動了動,四個軲轆輪在地上咕嚕咕嚕輕響。


    她有點難為情地開口:“那個……我跟程琅在一起了。”


    趙周周隨口哦了一聲:“那挺巧的,我跟崔昊也剛在一起……”


    話音一頓,她跟林雨澄反應過來,猛地轉過來盯著那隻白色小行李箱,瞪圓了眼睛:“你別告訴我你要搬去跟他一起住啊?”


    “是他的公寓,不過……“


    桑遲的話還沒有說完,趙周周跟林雨澄撲過來,一人一邊攥住她的小箱子。


    “桑遲你膽子是不是太大了?認識才幾個月啊你就敢同居了?”


    “沒想到程琅是這種狗男人!你別想,今天我是不會讓你出這個門的!“


    桑遲一臉懵逼地被摁在椅子上:“不是,他的公寓……”


    “閉嘴,就算他住的別墅也不可能!“趙周周抱著她兩隻手臂反扣在身後,咆哮,“不就是吵個架麽你就跟野男人跑了?你怎麽這麽能耐呢你!”


    “沒有……”


    “沒有什麽沒有,閉嘴,哪都不準去!”


    場麵有幾分混亂……


    艱難地解釋清楚她的室友隻有一隻貓,林雨澄坐在地上喘氣,半信半疑:“真的?程琅不會自己偷偷藏著公寓鑰匙準備偷襲你吧?”


    趙周周神神叨叨地在微信下了個單:“我代購剛好日本回來,岡本007有貨,我讓她寄一點給你,你公寓地址給我一下。”


    桑遲:“……你還是給自己留著吧。”


    趙周周嗤了一聲,頭也不抬地回:“我啊,沒過九九八十一難,崔昊想都別想。”


    說完想起來桑遲還不知道這麽一號人物,給她科普:“金融係的,大二,追我有兩個月了,剛好有點感覺,就試試看。下次出來一起吃飯啊。”


    桑遲點點頭,把秦師兄的名字默默咽了下去。


    互相填補完兩個月來的空白,趙周周跟林雨澄送她出了宿舍區。


    林雨澄拍拍她的肩膀:“早點回來。”


    桑遲點點頭,去看趙周周。她別過頭,兩隻手在眼睛旁邊扇風:“快走快走,你再不走我要丟人了。”


    ……


    男女生的宿舍區之間隔了兩條馬路,程琅跟她約了在教學樓的地下車庫見麵。


    桑遲到得還早,抓著行李箱蹲在牆邊刷手機。


    最近各種新聞熱點都是一些負能量的消息。抑鬱症出現的頻率尤其高。


    桑遲其實不太願意看見這類相關的消息。


    雖然說談論抑鬱症對病人來說有助於治療,但是讓它過多暴露在大眾視野下卻不一定是什麽好事。因為大家對於自己未知的事物抱有一種好奇感,好奇感背後卻沒有與之相應的求知欲。


    不會有人看過新聞後真的去閱讀大量與之相關的書籍來深入了解這個病症。


    大部分人知道了這個病的存在,然後依靠這些新聞傳遞出來的信息,在心裏給這個病貼上主觀標簽。看到的次數越多,這個標簽越根深蒂固。


    於是它被濫用化、汙名化,變成一個灰色名詞。


    ……


    桑遲避開這些消息,繼續往下翻,忽然看到一個詞條:“談戀愛多久可以接吻?”


    不知道出於什麽心理,她暗搓搓點了進去。


    大半是營銷號買的微博,全是些不相幹的愛情雞湯。


    如何讓男朋友對你欲罷不能?


    掌握這幾個點,男朋友絕對離不開你。


    不需要不需要……


    桑遲手指在屏幕上動得飛快,終於刷到一個粉絲數眾多的投票。


    從兩個月到一天不等。


    桑遲默默勾了一天。


    投票條顯示出來,桑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進度條,蹭蹭蹭,停在了四十人的結果上。


    七八百的抽查容量,選擇一天的四十六個,顯示在柱形圖上就薄薄的一層血皮。


    桑遲:“……”


    她轉發了投票結果,配上文字:這不科學。。。


    趙周周秒回:“確實不科學,居然沒有一年這個選項。”


    桑遲回以一串難以啟齒的省略號。


    趙周周又回:“不過你這個一天???”


    桑遲選擇裝死。


    她退出來微博,看了一眼車庫入口,下巴拄著膝蓋,盯著自己鞋麵發呆。


    一天好像是快了一點。


    可是這又不是她能決定的。


    都是程琅他……


    桑遲的思維一頓,電光火石之間反應過來好像有什麽不對。


    上次失聯一個星期之後,程琅就拿走了她所有的通訊方式,連奇跡暖暖的賬號都沒有放過……


    幸好,剛發出去沒多久。


    桑遲動作迅速刪了微博,還做賊心虛地清空了搜索記錄。


    剛舒了一口氣,收到當事人私信了。


    “刪了幹什麽?“


    桑遲:“……”


    程琅:“那個投票的文案描述具有導向性,參與投票的必然是傾向於一到兩個月接吻的人,確實不科學。”


    桑遲:“…………”


    程琅:“怎麽了?”


    桑遲捂著臉,慢吞吞打字:“你不是在洗澡麽。”


    “洗好了。”


    桑遲還是不解:“我立馬就刪了。”


    程琅回:“特殊關注。”


    桑遲耳根微紅,捂著臉埋在膝蓋裏。


    沒過多久,車庫入口傳來腳步聲。


    抬頭,看見程琅換了一件和她同色係的駝色大衣,裏頭一件高領毛衣搭牛仔褲,攥著手機逆光走進來,一直停在她跟前。


    這個仰視的角度,簡直腿長兩米八。


    他撐著膝蓋俯身:“等很久了?”


    “還好。”


    桑遲搭著他的手臂站起來,蹲得有點久,起身時候暈了一下,一頭砸在他胸口。


    手忙腳亂要站直些,程琅反而捏著她的手腕往懷裏送了送,語氣帶笑:“洗幹淨了,現在可以多抱一會兒。”


    桑遲臉頰又有了升溫的趨勢,不過人沒躲,慢慢伸手攬住了他的腰。


    這個腰有一點細的。


    他懷裏是香皂混著室外風雪的氣息,清冽又幹淨,還暖呼呼的。


    這樣相擁著,程琅低著頭也夠不著她的頭頂,忍不住笑了一聲:“女朋友,你這個一米五九的身高不會也是官方身高吧?”


    桑遲滿腔柔軟纏綿的情緒pia嘰一聲掉在地上,程琅又往上踩了兩腳:“我覺得頂多一米五五吧。”


    “,,”


    士可殺不可辱。


    桑遲推開程琅。


    不抱了。


    這輩子都不想抱了。


    程琅笑起來,去摸她氣鼓鼓的腦袋:“行行行,一米六五。”


    這邊新晉情侶不大熟練地談著戀愛,身後一輛白色大眾像是終於忍無可忍似的,滴滴響了兩聲喇叭。


    桑遲不經嚇,後脖頸的毛都炸起來了,一把推開程琅,蹭蹭蹭退到一米外。


    隻見貼著防偷窺膜的車窗緩緩降下來,露出一張嚴肅的中年男人的臉,鼻梁上掛著一副考究的眼睛,從頭到脖子寫著四個字:“迂腐教授”。


    教授的目光在桑遲臉上停了片刻,又落到程琅身上,眉頭一皺:“就非得在這種地方談戀愛?”


    桑遲埋著頭,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


    程琅倒是沒有半分窘迫的意思,揉了揉撞在後視鏡上的肩膀,輕輕嘶了一聲:“您就不能早點吱聲?”


    “我還得給你道歉了?”


    “那倒是不用。”


    程琅看一眼蹲在車尾巴後麵充血的桑遲,敲了下車頭:“您不是趕著回家吃飯?還不走?”


    教授瞪他一眼,打開車門出來,車鑰匙丟給他,自己從車子後備箱拎出來一輛自行車揚長而去。


    人一走,桑遲捂著臉就要跑,被程琅拎著後衣領拉回來:“走哪去?”


    ,,

    程琅把桑遲的小行李塞進汽車後座,拿出車鑰匙開了鎖,拉開車門坐進去,不忘提醒桑遲:“安全帶。”


    “哦。”


    桑遲一頭霧水地把安全帶扣上,問:“你經常問學校老師借車嗎?”


    還是一個看起來凶巴巴很不好說話的教授。


    “嗯。”


    程琅熟練地打著方向盤開出車庫,一瞬間天光大亮,照亮他利落的側臉。


    桑遲還是覺得不可思議:“為什麽?”


    程琅啊了一聲:“忘記告訴你了。這位物理學院程教授,我爸。”


    桑遲石化了兩秒,幹巴巴地說:“隻聽說你媽媽是學校教授,沒想到爸爸也是啊。”


    程琅說:“哦對,我母親你也認識,心理係院長,錢鍾芳女士。”


    在一天之內完成了脫單初吻見家長的桑遲:“……”


    開出去一段,程琅像是忽然想起什麽,半轉過頭,聲音帶笑:“不用上網搜戀愛多久可以見家長了,你的這個進度條確實意外地有點快。”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身體狀況不大好,我就慢慢更新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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