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舊事
卓夢重新回到了醫院,江楚凡也不再提起讓卓夢拿掉孩子的事,似是把這件事忘了一般,他只是在空閑的時候更多地守候著她。
住院的這段時間,卓夢的日子過得安逸而靜謐,偶爾看看書打發時間,更多的時候則在醫院的庭院里陪一個小姑娘聊天。
「夢姐,你上次說那個人陪你去看日出,那日出好看嗎?」
說來巧合,小姑娘的名字叫做夏夢,卓夢初見她第一眼就覺得她很親切,問了名字又發現兩個人的名字中都有一個夢字,不覺與她又多了幾分親近,自然而然,兩人成了朋友,在醫院裡無聊,兩人便時常聚在一起談天。
夏夢患有先天性的心臟病,常年待在醫院裡導致她對外面的世界所知甚少,她很喜歡聽別人說外面的事,喜歡聽別人的經歷,而卓夢也願意給她講,講她小時候的事,講施洛洛,江楚凡,更多的,是講宮浩。
「好看.……」
如同嘆息一般,卓夢回答著夏夢的問題,目視著遠方,她似是又回到那一天一般:「那是我這輩子見過最美的日出,他背著我上山看的日出,那麼累他卻執拗地不肯將我放下,他說,只要我願意,他就背著我一輩子。」
「啊……夢姐,你好幸福啊。」
夏夢不過是個20歲出頭的小姑娘,正是少女心滿溢的時候,聽卓夢這麼說,她滿眼都是羨慕:「能說出這樣的話,夢姐,他一定很愛你吧!」
夏夢心直口快,在卓夢面前也不遮掩,有什麼便說什麼,卓夢也不見怪,淺淺地笑著,對夏夢的問題不置可否。
「可是最後,你還是沒有嫁給他……」
雖然成人,夏夢卻更像是孩子,情緒轉換如風雨,前一秒她還開心興奮,下一秒她又開始悲傷了起來。
「為什麼呢,夢姐,明明你也愛他,為什麼你們不在一起呢?」
這個問題.……卓夢想了千遍萬遍,原來的她還會帶怨恨與不甘去面對這個問題,現在她卻很平靜,望著遠處的某一點,她的心河無波無瀾:「人的一生中總有一些人一些事是你強求不得的,『他』是我的求不得,我也是他的求不得,我們彼此便是有緣無分罷了。」
卓夢說得動情,夏夢也聽得傷心,在這個故事裡,夏夢似乎能親身感受到卓夢心裡的那份無奈與傷痛。
「卓夢.……」
江楚凡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卓夢收起多餘的心緒,遠遠地看向他柔柔一笑。
「我老公來了,我得走了,有空的話,我們明天再聊。」
卓夢回身向夏夢告別,夏夢點了點頭,乖巧地應下:「好。」
聽到夏夢應下,卓夢欣然一笑,起身,她向迎著她走來的江楚凡走去。
夏夢目送著卓夢離開,看著江楚凡小心翼翼地將卓夢護在懷裡,夏夢一陣欣慰:沒有和愛的人在一起,卓夢姐也有一個很愛她的丈夫在身邊,這樣的卓夢姐也該是幸福的吧.……
心裡忽然想起了卓夢姐口中的那個「他」,夏夢莫名地就覺得心裡一陣隱隱作痛:卓夢姐幸福了,那他呢,他能幸福嗎?.……
在主治醫生那裡簽下了一份協議書後,卓夢獨自一人回了病房,打開房門,空無一人的房間里,卓夢一眼就看到了床頭上放著的一件物什。
那是一個旋轉木馬的音樂盒,很小的時候她就見過它。走到床頭櫃前,卓夢忍不住給音樂盒上了發條,熟悉的音樂響起,一段塵封的記憶也在卓夢的腦子裡被開啟.……
卓雨八歲生日那天,卓世文特地趕回家為卓雨過生日,木馬音樂盒就是卓世文為卓雨準備的生日禮物,那時的卓雨捧著木馬音樂盒在卓世文的懷裡笑得好不開心,卓夢躲在角落裡遠遠地看著那對沉浸在天倫里的父女,羨慕又嫉妒。
卓夢與卓雨的生日在同一個月份,在卓家卻從來都只有卓雨過生日,沒有卓夢的,卓夢從來都知道,她與卓雨的差距,她一直小心翼翼地告誡著自己,不要與卓雨攀比任何東西,她一直記著,可這一刻她卻不想記著,看著卓世文臉上的寵溺,卓雨臉上的得意,她第一次放任自己去嫉妒,放任自己去奢望擁有一件自己的生日禮物。
小孩子總是喜新厭舊的,卓雨也不例外,對於木馬音樂盒的喜愛她只維持了一段時間便將它扔到了角落,卓夢無意中看到,覺得鋪滿灰塵的它可憐便向徐媽要來了帕子想替它擦一擦,她只是想把它擦乾淨卻遭來了卓雨的不滿。
「誰讓你碰我東西的!」
卓雨責備的聲音響起,卓夢捧上已擦得差不多的音樂盒愣愣地看著卓雨,卓世文還在卓雨身後,卓夢看到他更是覺得手足無措。
「我只是看她髒了,想把它弄得乾淨一些。」
她懦懦地說。
卓雨狐疑地打量了她一番,走近她,她一把搶過了她手中的音樂盒,看了看音樂盒,她又重新向她看去,一臉的鄙夷:「你可比它臟多,能把它擦乾淨嗎.……再說了,我的東西你可沒有資格碰。」
卓雨的話強勢而尖刻,又是在父親面前,這樣的刺激,八歲的卓夢如何能忍受,握緊了小小的手掌,她第一次在卓雨面前變得強勢而不肯示弱。
「你已經不要它了,我碰一碰又能怎樣。」
卓雨沒有想到卓夢會突然奮起反駁她,當即白了臉色,卓雨瞪向卓夢,突然揚手就將音樂盒甩到了卓夢的腳下:「即使我不要了,那也是我的東西,你不能碰就是不能碰,你碰的東西讓人噁心!」
卓雨甩手離去,「踢踏踢踏」的腳步聲在卓夢身後響著,冰冷又無情。
卓夢看著一地的狼藉,眼淚不自覺地就湧上了眼眶。意識到父親還在這裡,她又強忍住眼裡的淚水不讓它落下,倔強地抬起頭看向他,她滿眼的委屈卻倔傲地沒有一絲軟弱。
那時的卓世文冷眼旁觀著這一切沒有說一句話,小女兒走後,他也不願與她多呆,絕情地起步,他徑直走向書房,沒有安慰,沒有回頭,他給卓夢留下的,只有冰冷的身影.……
房裡的音樂盒還放著音樂,卓夢看著那音樂盒無奈地一笑:她想,他那時一定以為她是在為碎掉的音樂盒傷心吧,所以才會將它送來這裡,他不知她的情感,連她自己都快忘了,當初為什麼會哭,又為什麼會那般倔強,時間過去太久了,她不想再去深究,也不想再去琢磨,將音樂盒擱置在了一邊,躺上了床,她安然地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