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清醒
江楚凡回到家的時候,人已經醉成一灘難泥了。江楚凡會喝醉,喬娜一點也不意外,因為卓夢回來了,所有有關她的事都可以讓江楚凡變得失常,那晚也是,和江楚凡在一起那麼久,喬娜幾乎沒有看過他喝醉的樣子,除了……卓夢離開的那個晚上。
好不容易把江楚凡安頓好,喬娜用力地扯開了自己的領口,插著腰,她沉沉地呼出一口濁氣。喬娜有一肚子的火想要發泄,但江楚凡卻醉得不省人事,她想發火也是徒然。頹敗地松下一口氣,再不願去管那個醉死的男人她還是不忍心。為他脫下鞋子,喬娜將江楚凡扶上了枕頭,解著他脖頸上的領帶,她的心裡一遍一遍地咒罵著他。
「卓夢……別走……回來……」
江楚凡的那一聲喚,讓喬娜所有的動作都在那一刻停止了,無力地跌坐在席夢思床上,她看著昏睡的男人的容顏,心,就像是被凌遲了一般鮮血淋漓,卻又無法立刻停止呼吸。
江楚凡,終是放不下卓夢。今夜,她註定是要失眠了……
……
同樣的天空下,有人同樣是徹夜難眠。
卓世文躺坐在按摩椅上,望著窗外的那輪圓月。他曬著月光,眼眶裡浸滿了血絲,暗紅色的,像是哭過一般卻又不是,他的臉上一點也沒有流下眼淚的痕迹。
五年了,今天是五年來他第一次看到那個孩子。
她,越來越像她了,連性格也是。她……多稀奇啊,那麼多年了,他都還能想起她的樣子。
正在想著,一雙溫熱的掌心突然熨燙上了他的肩膀,回過頭,他看到的卻不是他想看到的容顏,心,忽然升起一股失落。
「還沒睡嗎?」
覆上那放在他肩上的手,他的聲音也不乏溫柔。
「你都還沒睡,我怎麼可能睡得著。」
許晴繞過了卓世文的手,順勢替他按壓著疲累了一日的肩膀,她唇角帶著微笑,專屬於妻子的溫柔她只為眼前這個男人奉獻。卓世文安撫地拍了拍妻子的手,再次看向窗外,他的眼望著月色遊離。夜涼如水,他的心思似乎都還沒有全部回過神來。
「人老了,睡眠也就沒那麼多了,偶爾看看這月色有時候也挺愜意的。」
許晴無聲地笑了笑,按壓著他的肩膀,她有些嗔怪的埋怨。
「你啊……就是想太多才睡不著的。」
「呵呵……」
卓世文低笑了起來,對於妻子的埋怨他也只能一笑而過。
「哪是我想太多了,都快要半百的人了,還不老嗎,你看……我的白頭髮都已經數不清了,連容貌都成了糟老頭兒的樣子。」
「哪有……你不過是剛過了50長几歲,什麼就是糟老頭子了,況且……」
停下手裡的動作,許晴愛責地看了卓世文一眼,撫著他染有些許銀霜的耳鬢,她的眼裡溢滿了柔情。
「你在我眼裡一點也不老,還是一如當年讓我動心的模樣,一點也沒變。」
「呵呵……你還是那麼會哄我。」
「我說的可是實話。」
她強辯著,眉眼俱笑,半老年華的臉上也難得一見地露出一絲絲嬌俏。卓世文笑著,女人的話即使摻有虛假他依舊很開心,連眼睛都彎成了好看的月牙形。
「哎呀……」
他握起了妻子的手,有些寵溺地搖了搖。
「不管你說的是不是實話都不要緊,現在最重要的是我要哄你睡覺了,我老了不打緊,我漂亮的老婆要是長了兩條皺紋可就糟了。」
被他說得窘了,許晴又氣又喜,被羞得急了她只能握上軟拳在他的胸膛上小試懲戒地罰了一下。
「討厭……」
妻子如此嬌嗲的模樣卓世文很是享受,臉上的笑容顯得更歡了,連眼睛都快要笑眯了起來。
從按摩椅上站起了身,他順勢拉起了妻子的手,等笑意過去,他才看向妻子,帶了點點地疲倦。
「走吧。」
許晴點了點頭。
「嗯。」
移回了目光,卓世文握著許晴的手,許晴攙扶著他已有些疲累的身子,兩人彼此依偎著向內室走去。
銀灰色的月光從落地窗中傾瀉進來,打在了那對夫婦身上,勾出來的線條已有了些老態,原來,他們真的是不年輕了……
……
睜開眼睛,她已經不在身邊了。
暗了暗眼色,宮野扯過一旁的睡袍隨意地披上,起身,他坐在床邊猶豫著要不要出去找她。他心裡清楚,她的人還在這間屋子裡,但是,她也即將不在,瘋狂過後的清醒,他原來也可以那麼平靜地去思考,去對待……
客廳外,卓夢輕壓著陽台上的防護欄,銀白色的月光灑下,圈圈繞繞地擁著她嬌小的身影。從卧室里出來的他就站在客廳的拐角處靜靜地望著她的背影,那樣瘦弱的她在他眼裡不知為何就開始變得強大,變得堅定,雖然是附著悲傷。悄無聲息地,他向她靠近,輕輕地為她披上了外衣,他不敢太過用力,他怕他的出現會打擾到她此刻的思索。
可是,再輕的動作她還是察覺到了他的存在。微微側頭,她朝他溫柔地笑了笑。
「不睡了嗎,現在還那麼早。」
他也向她笑了笑,擁上她嬌軟的身子,他枕著她的肩膀有些撒嬌地說道。
「醒了,就睡不著了,況且,你都不在,沒有抱著你我睡不著。」
她默笑不語,任由他抱著,她也很享受他的擁抱,那會讓她覺得很幸福。宮野也是微笑著的,即使看到她手上那張染有鮮血的紙巾也一樣。他挪出了一隻手,覆上了她的冰涼,他的拇指和她的拇指一起摩擦著那張已皺了的紙巾。
「上面是江楚凡的血嗎?」
他的語氣平靜,沒有一點異樣,他的反映就像是在問「今天天氣怎樣」的情形。
「嗯。」
她輕輕地點了點頭,她嫩的指腹摩擦著他指背上的肌膚,帶著玩性地嬉戲。
「等到天亮,我就把它拿到醫院去做化驗,可能的話,我就會把小希接過來。」
她說的每一個字眼都避開了敏感的話題,即使他們都是心知肚明她也不想在他面前把事情坦蕩蕩地攤給他看,他也一樣,他們就是有這樣的默契,很多事情他們都不需要向對方做任何說明,就算詞不達意他們依舊能明白對方說的意思。
「嗯。」
他狀似隨意地應了她的話,眼神里的落寞雖然她看不到卻是顯而易見的。
「對不起……」
她說著抱歉,臉上帶著笑意卻是苦澀的。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
他明知道她的意思卻固執地要她的解釋,他想聽她給他的解釋。
低笑了一聲,她繼續說道。
「對不起……是因為,我每一次都給了你希望又親手讓它破滅,這樣的我對你有一千個,一萬個對不起還不止,我知道,這樣殘忍的我很可惡,可是,宮野,除了無力的抱歉我已經沒有能給你的了。」
他知道的,她的抱歉是他的痛,也是她的。
「你不是很可惡……」
他在她耳邊說著,她仰起了頭,對上了他的眼。他們兩人對視著,彼此的眼瞳里只容下了對方的影子。
「是非常的可惡!」
他的話在她的鼻尖劃過,輕輕的,卻那麼溫柔,她愣愣地,突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他也笑出了聲,擁緊了她的身子,他和她看著同一輪的月亮,痴迷而眷戀。
「不過這次還好,你知道了先給我一個甜棗再打我巴掌,至少,讓我疼著的時候是帶著甜的。」
她再次揚起了頭,看向他的時候她帶了點俏皮。
「那我給你的甜頭夠甜嗎?」
她問,他低頭看著印著月色的她,眼裡浸滿了柔情。
「不夠……」
他呢喃著,他的眷戀快要把她整個人都溺斃了。飛速地獻上了一吻,卓夢的臉上染了層層粉霞,看著宮野的眼她的笑依舊嬌俏。
「這樣夠嗎……」
他愣了半晌,慢慢地搖了搖頭。
「不夠……」
「那……這樣呢?」
她嗔笑著,慢慢地向他靠近,她向他獻上了自己的吻……在碰上她的唇瓣那一刻,他的愛戀再次爆發,他回吻著她,在她閉上眼的那一刻他的表情漸漸趨於悲苦,在這一汪月色之下,他擁著她,吻著她,心裡滴著血,滴著淚。不夠……只要是卓夢這個女人給他的甜美他永遠都是要不夠的,只要……是她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