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軟語
紅色的液體帶著純純的酒香味滑進喉間，齒縫間的香味瀰漫至整個口腔里，那樣濃鬱江楚凡卻無心品嘗。躺在軟和的沙發上，他將頭倚在沙發背上。腦袋裡渾渾噩噩的，他卻是清醒的，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他想要醉，想要喝得酩酊大醉，不醒人事，他不想再想起她厭惡他的眼神。
她討厭她，為什麼她就要厭惡他，他就這麼惹人嫌嗎？猛灌下一杯紅酒，他想逼迫自己去忘記她的影子，可是……為什麼，她的身影變得越來越清晰了？
猛地放下了酒杯，他衝出了房間。
又回到了那個讓他恥辱的地方，他躁動的心竟然漸漸平靜了下來。他自嘲地笑了笑，沒錯，他就是忍不住，他想看她，很想……
輕輕地靠近她，他在最靠近她的地方坐下。
伸出手，他的指尖撫過她緊皺的眉頭，她睡得並不安穩，他輕柔地撫過她的憂愁，他多希望他有能力為她拂去噩夢，讓她睡得香甜。
躺進了她的被窩，他看著她的側臉，嘴角不自覺地揚起。
這樣多好啊，她乖順得像只貓兒，不會露出冷漠的表情，不會說出傷害他的話。
他用食指輕點了一下她的額頭，算是懲罰她下午對他無禮。攬過她嬌小的身子，他不敢太過用力，他怕，這樣的夢會被他吵醒，連這一刻擁有她的寧靜都會消失……
……
第一眼睜開，屋子裡只剩下她一個人了。睜著清亮的眼睛，卓夢看著身旁空蕩蕩的位置開始發獃。
昨晚，江楚凡來過她的房間她知道，雖然不是十分清明，但她察覺到了他的體溫。昨晚的他，有著前所未有的溫柔，不知道著是不是她的錯覺。
窗外的陽光透過窗紗照進了她的眼裡，刺得她的眼球生疼。坐起了身，她渾身都在犯疼，腦子脹脹的，像是要炸開了一般難受。她砸了砸自己的腦袋，想要清醒一點卻事與願違。
從床上下來，她赤著腳心走進了浴室，或許，那從灑花傾瀉出來的水會讓她清醒一點吧。
沖了一個澡，卓夢的確清醒了不少，不想把頭髮吹乾，她任性地將濕發披散開來，赤著腳，她只著了一件白色的薄紗裙便出了房門。
樓下，江楚凡坐在飯桌的主位上，喬娜坐在客位上，兩人各自吃著早餐，相對無語，江楚凡偶爾抬頭也只是為了拿手邊的早報來看。
樓上傳來了聲響，他無意地仰望卻再也移不開眼睛。
她就這樣披散著發，毫無修飾臉卻在這個陽光明媚的早晨美得讓人窒息，是錯覺，還是……她本身就有這樣的特質。他狼狽地躲開了看她的目光，他害怕，這樣持久的凝望會讓她發現……然而，他的膽怯卻盡收進了喬娜的眼裡。
走到餐桌前，傭人適時地替她拉開了椅子。
三個人各坐一方，江楚凡坐在主位看著自己的報紙，偶爾只是端起面前的牛奶喝上一口；卓夢坐在副位筆直地挺著腰，她像是忽略了所有的人，只是靜靜地等著她的早餐；喬娜坐在客位上沉默地吃著自己的早餐，不多一言也不說一語。
沒有過多的交集，三個人就各自做著各自的事，同時又各自懷著各自的心思，誰都沒有主意要打破此刻的暗涌。
傭人送來卓夢的早餐，放到她面前時，她有些驚訝。
江家一向只準備西餐的，看到那綠色的菜粥時她著實有些驚訝，這……是特意為她準備的嗎？她看向身旁的江楚凡，他還是低頭看著自己的報紙，他的目光沒有飄渺也從來沒有離開過那張四四方方的紙張。她看不分明，他那張面無表情的樣子里到底包含了什麼樣的心思。
想不明白，她還是低下了頭，執起了湯勺，她淺嘗了一口碗里的粥品，滑膩的茸粥入口即化，齒間的香味卻久久留有餘味。揚起了唇角，她微微地笑著，很滿足，也很幸福。
比起西點，她果然還是喜歡清香茸軟的莧菜粥，每當喝道這樣香甜的莧菜粥時她總會有一種幸福的親切感。再次舀了一勺茸粥，她吃進一口，臉上的笑容更多了，像個孩子一樣，她沒發現，那報紙遮擋下的容顏也揚起了同樣微笑，雖然很小卻足以融化冰川。
喬娜握緊了手裡的刀叉，即使那兩人沒有過多的交集，她腦子裡依舊響起了紅色警報。
卓夢不知道她卻是知道的，不管她是否還在這個家裡，不管她會不會下樓來，江楚凡總是讓人準備了她的位置，她的餐點，口上時時說著不在乎她的男人卻一直記著她的事情，有多可笑，又有多諷刺……
「夫人，您的牛奶。」
阿姨為卓夢送來了溫熱的牛奶，那人到卓夢身邊的時候她無意地瞥過她一眼，那一眼卻讓她覺得這人似曾相識。
「是你……」
終於想起了她是誰，卓夢有些訝異。
「你們見過？」
趙寧本想向卓夢解釋，但江楚凡冷硬的聲音卻突然傳來，打斷了她的話。趙寧看了一眼江楚凡，他冷峻的臉上像凝結起一層寒冰一樣，觸得她不禁打了個顫。不敢在他面前多言，她悄悄地退到了一邊。
卓夢轉回了頭，看向江楚凡她平靜地解釋
「上次去你公司……」
忽然想起了第一次撞見他和喬娜調情的那一幕，她不由得頓了一下。
「上次……我去找你的時候在公司里見到過她，算是有一面之緣吧。」
她說。
「是嗎？」
江楚凡扔下了手裡的報紙，無名的怒氣表現在臉上全成了冰凍的冷漠，江楚凡拿起了刀叉在盤子里劃了半天也沒有劃出個究竟。
「我辭退了張姐，家裡一時找不到合適的管家就從公司里找了個臨時頂替，既然你見過了，我也不用多為你介紹，早餐就要涼了，你快吃吧。」
見過就不用介紹嗎，她還不知道她姓是名誰呢。卓夢心裡雖然這樣想，但也並沒有多做追究，低下頭她繼續吃著她面前的早餐。
坐在一旁的喬娜一直沉默著什麼也沒有說，但他的嘴角從剛才就一直是上挑的，暗暗偷笑：江楚凡騙人的功力在自己妻子面前還是一樣厲害，但他騙不了她，能看得穿他的人還是只有她喬娜一個，他心裡不免有些小得意。
江楚凡扔下了刀叉，她像是在賭氣一樣。
「不吃了！」
嚯地站起了身，他拿了椅子上的外套便出了餐廳。卓夢抬起了頭，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她有些看不明白他怪異的行為。他這是怎麼了，又無故地發火。收回了目光，她無意間撞到了那陌生阿姨閃躲的眼神。
江楚凡前腳離開，喬娜也吃下了最後一塊火腿，放下刀叉，她優雅地起身，掠過卓夢，她隨著江楚凡一起離去。她能做到對她忽視，卓夢同樣能夠做到。並不是她的故意，只是已經習慣了，事情已經是這樣一個狀況，她阻止不了也改變不了，能做的只是去適應。
但是，剛剛阿姨的閃爍眼神總讓她心裡疑惑，她，究竟是誰呢？
……
叩門的聲音響起的時候，江楚凡正在書房裡看文件，他沒有抬頭，隨口應下。
「進來！」
門鎖轉動了一圈，人走了進來他才抬起了頭。卓夢站在離他並不算近的地方，顯得並不自在，她還在猶豫，該不該再走近他一些。
「有事？」
還是他先開了口，她不自在，他也不會有多好的感受。
「嗯。」
她輕輕地點了一下頭，欲言又止。
「我……想去見見洛洛……」
「不行！」
沒有多餘的考慮，他一口就否定了她的要求，冷刻的臉角緊繃，他臉部的骨骼似乎都是若隱若現的。
「為什麼？！」
她這個要求過分嗎，她只是想去見見自己的朋友而已。
「那天你匆匆把我帶了回來，我都沒有和洛洛好好的說話，我現在只是想去見見她，讓她知道我現在好好的，難道這樣也不行嗎？！」
她又不是他的寵物，憑什麼他要限制她的自由。江楚凡不耐煩地抬起了頭，臉色更加冷厲，連同他說話的語氣也霸道了些。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施洛洛帶著你胡鬧得還不夠嗎，我能容忍一次，不代表能再二再三地原諒你。」
他容忍了嗎？……卓夢真的很想反駁他，但是一向口拙的她根本找不到言辭去反駁他。垂著頭，她像極了只失落的貓兒。江楚凡又心軟了，他總是見不得她委屈的樣子。埋下了頭，他就當是沒有看見，但語氣還是軟了些下來。
「我還要做事，你先出去吧。」
不再有所求，她沉默地轉身離開。
他聽著她轉身的聲音，她的腳步聲一步一步地遠離他，他假裝看著文件不去在意，直到關門的聲音終結了一切的聲源，他的心底才升起了一點失落感。
他抬起頭，看著她離開的地方，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