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他是陽光,不是晦澀難懂的數學卷子。
第六十四章 他是陽光,不是晦澀難懂的數學卷子。
蘇酥剛換完衣服,門廳裏就傳來響動,她飛快地對著玻璃窗抓了抓頭發,然後深吸一口氣,走到廚房門口,一手掐腰,一手扶在門框上,擺了個風情萬種的姿勢。
“嗨,畫家……”
門廳的燈應聲而亮,一個美豔的中年女人出現在蘇酥眼前。
蘇酥:“……”
林小楓:“……”
兩個人女人麵麵相覷,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江以北拎著行李箱隨後進來,然後就見證了讓蘇酥恨不得重新投胎的社死現場。
江以北放下行李箱,站在林小楓身後無聲地笑了。
蘇酥退回廚房,皮膚上的每個毛孔似乎都散發著熱氣,她換上睡衣,心裏默默地想,這棟房子是被降了什麽尷尬的符咒嗎?
“謝謝阿姨。”
蘇酥接過林小楓送她的香水,尷尬地低下頭,避開林小楓吸盤一樣黏在她臉上的視線。
她和林小楓坐在客廳沙發上,江以北大剌剌坐在一旁的單人沙發上,唇角那抹幸災樂禍的笑還在。
“哈哈,還叫阿姨嗎?是不是該改口了。”
林小楓從短暫的震驚中回過神來之後,一張嘴就沒有合攏過,兩個唇角像是經不住耳朵的萬有引力,控製不住地向兩邊牽扯。
蘇酥詫異地看了眼江以北,對方一臉無辜。
林小楓笑著問道:“如果朝朝不說,你們還要瞞多久?”
蘇酥:“……”
她終於明白江以北聽到孟朝朝得知實情之後臉上一言難盡的表情是怎麽回事了。
原來孟朝朝是個資深大嘴巴。
蘇酥輕咳一聲,感覺林小楓凝視自己的眼神就像兩盞高瓦數的探照燈,屏息凝神等一個讓蘇酥舌頭打結的稱謂。
蘇酥口幹舌燥,她對林小楓的印象還停留在從前看過的電視劇裏,現在這人卻坐在自己麵前,法律上和她已經有了千絲萬縷的聯係。
蘇酥覺得自己有點心律不齊,血壓飆升。
時間在林小楓的凝望下腳步變得冗長拖遝,蘇酥終於解開了舌頭上打的結,動了動發僵的嘴唇,輕輕朝林小楓叫一聲:“媽。”
她聲音小的像蚊子哼哼,卻清晰無比地落在了一旁江以北的耳朵裏,像一片羽毛從心尖兒上撩過,引發的結果不比她真空穿一件小碎花圍裙差。
林小楓展顏一笑,五官生動明媚。
蘇酥忽然想到一句話:她一笑便如春花般燦爛。
她心裏忍不住感慨,這比喻原來是真的。
盡管叫了媽,蘇酥感覺依然很不真實,腦子裏突然湧進來一堆娛樂八卦,排著隊地躍躍欲試。
蘇酥對自己很無語……
一旁的江以北換了個坐姿,忽然就開始盤算這場寒暄什麽時候可以結束,從今早到現在,他被慘無人道地撩了三次。
有句話不是說嗎,再一再二不再三。
林小楓卻一點都沒察覺到她那寶貝兒子的生日願望,眼睛裏隻有這個天上掉下來的兒媳婦,她有太多想問的,卻不知從何問起。
孟朝朝在電話裏繪聲繪色地給她講了很多江以北的糗事,林小楓卻還是想象不出她這個脾氣又臭又拽的兒子是怎麽加入舔狗行列的。
看到這姑娘本人,她心裏一塊懸著的石頭終於落了地。
一個人人年紀大了,看人便能自帶幾分類似玄學的第六感,她一眼就察覺到這小兩口很有夫妻相,掐指一算有白頭偕老的兆頭。
林小楓雖然千言萬語無從問起,卻還是東拉西扯的不肯放他們走,聊到十一點鍾,江以北終於忍無可忍,輕咳一聲打斷了林小楓的滔滔不絕。
“媽你累了嗎?早點休息吧。”
林小楓眉飛色舞地說:“我不累啊。”
江以北沉默片刻,麵無表情地說:“我累。”
林小楓張羅著吃完生日蛋糕,繼續毫無眼力價地鬧到將近十二點才肯放過小兩口,樂顛顛兒地上樓睡覺去了。
蘇酥和江以北收拾完餐桌,也去樓上休息。
走到三樓,蘇酥踮起腳尖環住江以北的脖子,在這一天結束前最後一次祝他生日快樂。
他小時候有過一個很失望的生日,心心念念的媽媽沒能回來陪他一起去看大熊貓。
現在他想要一起去看大熊貓的人換了,可依然沒能如願。
蘇酥不知道童年那一小片陰影是否還在他心裏,她看不出來,因為這個人除了吊兒郎當就是臭不要臉,仿佛走到哪,陽光就追到哪。
連蘇酥心裏那些經年累月的苔蘚都波及到了,被曬得無處遁形。
蘇酥從他懶洋洋的眼神裏看不出一絲失望的情緒,可蘇酥卻覺得難以釋懷。
她抱著他,一絲奇異的感覺湧上心頭,那感覺就像期末考試對著她最不擅長的數學卷子,很想考個好成績,可卷子上一多半的題她都不會寫,隻能心有餘而力不足地想,要考好啊。
江以北親了親蘇酥,在她耳邊說聲晚安。
蘇酥怔然看著江以北轉身回了房間,心想就這樣了嗎,,
蘇酥也回了自己房間,默默撲倒在床上,臉埋在枕頭裏。
這一天過得滿滿當當,她心裏卻還有一絲意猶未盡,大概還是因為遺憾吧,她選了劇本,卻也放不下沒陪他過生日的遺憾,盡管他滿不在乎,什麽也沒說。
午夜十二點的鍾聲快要響起了,一絲疲倦從心頭盤旋而出,瞬間繚繞到四肢百骸。
算了,睡吧。
蘇酥悶悶地想。
她正要起身去洗漱,房門卻被人輕輕敲了敲。
蘇酥半支著上身轉過頭來,看到房門被人推開,一道修長高挑的身影閃了進來,輕輕把門反鎖在身後。
繚繞到四肢百骸的疲倦被一陣酥麻狂風卷落葉了。
男人穿著一身黑色西裝靠在門上,兩條長腿悠然交疊,襯衣領口鬆了三顆扣子,冷淡裏透著一絲痞氣。
他抬手看了一眼腕表,蘇酥看到他手腕處的袖扣一閃而過的冰冷反光。
“還有點時間。”
江以北一抬眉頭看向床上的女人。
蘇酥:“做什麽?”
江以北走到書桌前,拽開椅子大馬金刀地坐了上去。
“哄我啊,放我一天鴿子,能就這麽算了嗎?”
蘇酥笑了,“怎麽哄?”
江以北隨手扯了扯領子,說出孟朝朝扔在家裏那本霸總小說封麵上三個羞恥的大字。
“取悅我。”
蘇酥看著坐在椅子上的衣冠禽獸,全身血液好似放在慢火上燉著,溫度一點點透過血管,蔓延到白皙細膩的皮膚上,給她整個人染上一層薄薄的紅暈。
她起身下床,走到江以北麵前。
江以北挑眉看她,雖然是坐姿,但那一臉桀驁加一絲輕佻的表情讓他有種居高臨下的氣場。
“自己脫。”
他聲音低沉散漫,又冷又欲。
秋風乍起,吹開窗簾的一角,房間裏隻開了一盞昏黃的小夜燈,每一幀旖旎的畫麵都被勾上了一層柔軟的毛邊。
蘇酥很努力地取悅了霸總,可惜不得要領,坐在椅子上的衣冠禽獸最後忍無可忍,把人拎到了身上。
蘇酥被撞得靈魂出竅時,腦子裏突然閃過一句話。
他是陽光,不是晦澀難懂的數學卷子。
第六十五章 可一個女人當做母親被需要其實隻有那麽短暫的幾年,剩下漫長時光裏,她的角色其實就隻是她自己。
和剛見麵的婆婆住在一起,應該幾點起床?
蘇酥盡管結了個十分非主流的婚,卻仍繞不開這個傳統悠久的問題。
蘇酥定了個六點半的鬧鈴,大概是因為精神不由自主的緊繃,她不到六點就醒了,身旁的男人盡興過後睡得很香。
蘇酥輕手輕腳下了床,去衛生間衝了個澡,換上衣服來到樓下。
餐廳吊燈亮著,廚房裏飄出一陣特殊的香味,有點熟悉。
蘇酥走進廚房,看到林小楓穿著很隨意的居家服,手裏拿著把勺子站在爐灶前,鍋裏咕嘟咕嘟煮著什麽,好像是粥。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林小楓回過頭來,笑著對蘇酥說:“這麽早啊,怎麽不多睡會兒?”
蘇酥朝林小楓笑笑,舌頭又打結了,一聲媽實在叫不出口,在嗓子裏百轉千回,最後幹巴巴地說:“您也好早……”
直到此刻,蘇酥對林小楓的印象還停留在從前看過的那些電視劇裏的美豔婦人,實在沒辦法把她和媽這個字聯係在一起。
她不是矯情,是真的叫不出來,戳在廚房門邊,尷尬到腳指頭開始摳拖鞋。
林小楓很善解人意,笑著問她:“還不習慣叫媽吧?”
蘇酥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林小楓:“所以說結婚的儀式感還是需要的,一場婚禮過後,所有關係就能水到渠成地各歸各位了。”
她思量著從朝朝那裏得來的情報,狀似隨意地問:“婚禮你們準備什麽時候辦啊?”
蘇酥:“……”
這個問題她從沒想過,表情一時間更加僵硬。
林小楓笑著說:“別緊張,我隻是問一下,沒有要幹涉的意思,小北的所有事情都是自己拿主意,隻不過結婚這件事涉及到你的家庭,你爸媽辛苦養大的閨女嫁到我們家,身為男方這邊的長輩,我應該跟他們有個交代的。”
蘇酥聽了林小楓的話,緊繃的神經漸漸緩和下來,心裏浮起一層暖意。
她想了想說:“謝謝阿姨……媽……我還沒來得及跟家裏說結婚的事……”
和江以北是怎麽走到今天的,蘇酥覺得一言難盡,她沒辦法解釋給林小楓聽,可對上林小楓微笑關切的目光,蘇酥又覺得自己是需要說些什麽的。
她沉吟片刻,然後看向林小楓,目光不閃不避,一字一句地說:“雖然還沒準備好跟家裏說,但我和他是認真的,我們隻是還需要一些時間。”
林小楓點點頭,通情達理地說:“你們自己心裏有數就好,我不會幹涉,等到你們準備好了跟你父母那邊坦白,我會上門拜訪親家,補上該有的禮數。”
蘇酥緊繃的神經不知不覺放鬆下來,其實從她和江以北決定試著談戀愛那天起,她的潛意識裏就開始擔心跟婆婆見麵的這一天,沒想到這一天這麽快就來了,更沒想到的電視上的豪門刁鑽婆婆專業戶是個這樣體貼通透的人。
林小楓轉回身攪了攪鍋裏煮開的米粥,笑著問蘇酥:“你老家是西安的對吧,有沒有喝過這種粥?”
蘇酥走過來,看著煮開的大米粥裏點綴著碧綠的菜屑,味道濃鬱而獨特。
她問:“萵筍葉粥?”
林小楓有些吃驚地看向蘇酥,“你竟然認得。”
蘇酥點點頭說:“我媽媽老家是漢中的,外公外婆現在還在那邊,他們煮出來的萵筍葉粥帶一點點鹹味,很好喝。”
林小楓笑著說:“我爸爸老家也是漢中的,他是個廚子,很會做吃的,這萵筍葉粥就是從他那學來的,我在外麵的時候總想喝這一口,但是隻有本地的萵筍葉才能煮出這種香濃的味道。”
林小楓的話讓蘇酥有點吃驚,她潛意識裏一直以為林小楓是那種書香門第養大的人,皮囊下的氣質讓她五十多歲了卻依然很養眼。
林小楓看著蘇酥怔然的表情,笑著說:“愣什麽,驚訝我會做飯嗎?你們外公做飯的手藝,我全都繼承了。”
蘇酥怔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林小楓說的是她自己的爸爸,江以北的外公,她就這樣自然而然地把蘇酥納入了這個家庭,沒有任何過度,春風化雨一般讓人覺得溫暖。
蘇酥忍不住說:“您和電視上太不一樣了……”
林小楓笑了,“我演的惡婆婆是不是很傳神?”
蘇酥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林小楓:“放心吧,小北長大的過程我缺席太多,現在也沒資格對他的生活指手畫腳,他喜歡誰,我就喜歡誰。”
她的話很豁達,蘇酥卻從中聽到一絲幾不可查的傷感,她忍不住說道:“江以北說他和您感情很好的。”
林小楓怔了怔,旋即展開笑顏,“真的嗎?”
蘇酥點點頭,“真的。”
林小楓沉吟片刻,若有所思地說:“可我真的虧欠他太多。”
萵筍葉粥熬好了,配上林小楓一早去市場上買的鹹菜和鍋盔。
蘇酥盛粥,林小楓把鹹菜切成細絲,跟芝麻紅油拌在一起,鍋盔拿兩個出來放在盤子裏,剩下的放在電飯鍋裏保溫。
蘇酥忍不住問她:“是去菜市場買的嗎?這麽早。”
林小楓點點頭,“年紀大了就沒那麽貪睡了,你們年輕人貪睡,我在家這幾天你不用刻意早起,舒服相處最重要。”
蘇酥點點頭,有點八卦地問:“您去菜市場不怕被認出來嗎?”
林小楓笑了,“我又不是頂流小鮮肉,沒有那麽多人關注,就算認出來也隻是多幾個人打招呼而已。”
盡管林小楓說自己年紀大了,蘇酥卻不覺得,大概是因為堅持運動的緣故,她皮膚緊致,身上沒有一絲贅肉,全身上下都散發著朝氣勃勃的活力。
兩個人坐下來一起吃早餐,林小楓好奇地問蘇酥:“小北是怎麽說我的?”
江以北其實就隻在剛到成都那晚提起過林小楓,蘇酥怕她失望,自己腦補了一些江以北沒說出口的話,對林小楓說:“他說您是個很有自我的人,過的是自己追求的生活,盡管小時候他也怨過您,但年少的時光畢竟短暫,他成年後反倒開始欣賞您。”
林小楓:“真的嗎?”
蘇酥:“嗯,真的。”
沒見到林小楓本人,蘇酥並不能體會到江以北對她是種什麽感情,等見到她本人之後,蘇酥很快就心領神會了。
他們兩個相處起來更像彼此欣賞的朋友。
她從前並沒有什麽契機認真考慮過這個問題,可就在這個瞬間,她忽然福至心靈的有了一絲醍醐灌頂般的感悟。
母子或是母女關係雖然是貫穿一生的羈絆,可一個女人當做母親被需要其實隻有那麽短暫的幾年,剩下漫長時光裏,她的角色其實就隻是她自己。
可孩子小的時候,意識不到媽媽也需要自我,得不到的愛成了怨憎,等孩子長大成人,很多媽媽也忘了自我是什麽,給不出去的愛成了枷鎖。
江以北大概是把這個問題看得太通透,所以他沒有糾結過往,而是站在成年人的角度去欣賞林小楓灑脫的一生,給了她真真正正的理解和包容。
蘇酥在想,這需要多強大的善良和理智呢?
吃完早飯,蘇酥回到臥室,輕手輕腳地爬回床上,把臉埋在了江以北的頸窩裏。
突然就很想抱抱他。
江以北沒睜眼,習慣性地伸手把她摟進懷裏。
蘇酥揚起臉在他棱角分明的唇上親了親,想對他說,其實你真的沒有看上去那麽完蛋唉。
下一秒鍾卻被男人翻身壓住,一隻大手上下胡亂揉搓。
“來送肉嗎?”
江以北還沒睡醒,閉著眼睛啞聲問。
蘇酥:“,,”
她一腳踢開了這完蛋男人。
第六十六章 仿佛人到中年就是一筒燃盡了的煙花,再沒有任何光芒可以照亮什麽。
江以北下樓吃早飯的時候,林小楓問他:“你上午有時間嗎?”
江以北:“嗯,你要幹嘛?”
林小楓:“送我去你瞿阿姨店裏一趟。”
江以北嗯了一聲,繼續喝粥。
蘇酥在院子裏澆花,林小楓走到房門口問她:“蘇酥,你今天有時間嗎?”
蘇酥:“有啊。”
林小楓:“那你陪我去試結婚禮服吧。”
蘇酥驚訝地轉身看向林小楓,手裏的水管也跟著調了個頭,朝著房門口澆了過來,林小楓連忙靈巧地躲開。
蘇酥說聲抱歉,連忙把水管朝向花圃。
江以北差點沒被一口粥嗆住,咳了幾嗓子,放下勺子問林小楓:“你要結婚嗎?”
林小楓走到餐桌前坐下,點點頭說:“嗯,這趟回來一件事是看看你老婆,一件事是找瞿美珍訂做結婚穿的禮服。”
蘇酥關了水龍頭走進屋,滿心八卦,又不好意思表現出來,去廚房意意思思地切了盤水果,蹭到江以北身邊坐下。
江以北倒是挺淡定,大概對林小楓精彩的男女關係已經見怪不怪。
他語氣平靜地問:“和誰?”
林小楓:“一個登山教練。”
江以北:“這人怎麽樣?”
林小楓翻出手機相冊放到蘇酥和江以北中間,“他叫單增,媽媽是藏族人,爸爸從前是開戰鬥機的,小時候生活在甘牧,是個康巴漢子。”
蘇酥看著手機裏身材健碩笑容晴朗的男人,看樣子還挺年輕的。
江以北毫不留情地說:“老牛吃嫩草。”
林小楓不屑地挑眉一笑,“那也得有本事才能吃得到。”
蘇酥終於明白江以北和孟朝朝那目空一切的刻薄挑眉是從哪傳承下來的了,她忍俊不禁,卻隻能假正經地維持淡定。
江以北:“非要結嗎?”
林小楓:“嗯,我倆是認真的,關係停不下來,隻能奔著結婚去了。”
江以北輕嗤一聲,“你哪次不是認真的。”
林小楓認真點點頭,“我當然哪次都是認真的,不認真我還演戲不成,我上班演戲下班還演戲,想累死自己不成?”
蘇酥暗戳戳忍住笑,這懟人的利索嘴皮子,是親娘兒倆沒錯了。
江以北:“我先見見再說吧。”
林小楓:“你還越管越寬了。”
江以北:“我倒是想省心。”
林小楓看向蘇酥,“管管你老公。”
蘇酥懵了,感覺江以北和他媽拿錯劇本了。
蘇酥輕咳一聲,出來和稀泥。
“那什麽,你們怎麽認識的啊。”
林小楓表情轉晴,笑著對蘇酥說:“我喜歡登山,有次登貢嘎山的時候遇到壞天氣,然後就遇到了單增,他把衣服給了我,帶我們找到避雨的地方,救了我們那一行人,後來我就請他做我的登山教練,慢慢就在一起了。”
蘇酥:“他性格怎麽樣?”
林小楓:“很簡單的一個人,有點粗線條,不擅長交際。他結過一次婚,因為總在外麵跑,最後老婆跟別人跑了。哦對了,他還是民間救援隊的,去過好多災區……”
林小楓說起這個人的時候眼睛裏有光,那光芒不比戀愛中的少女遜色,這讓蘇酥忽然有片刻恍惚。
蘇酥對上了年紀女性的印象主要來自媽媽和老家的其他親友,在她的固有印象裏,他們穿著審美混亂的衣服,說話大嗓門,最大的驕傲是孩子有出息,最煩的人是一起生活了半輩子的男人。
她們也青澀嬌嫩過,也風華正茂過,蘇酥媽媽年輕時候盤靚條順,美貌甚至並不輸給林小楓,可她們卻不知不覺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蘇酥並不是看不起人到中年的平庸,也不覺得她媽媽的生活毫無意義,她隻是覺得很迷茫,並且自己絕不想以這樣的姿態老去。
在父母這輩人帶給她的固有印象裏,男人上了年紀就一無是處,女人上了年紀便和美再無關係,和愛情再無關係,和夢想再無關係,仿佛人到中年就是一筒燃盡了的煙花,再沒有任何光芒可以照亮什麽。
這讓蘇酥覺得時間是把殺豬刀,一度很害怕年齡的增長,而她身邊的年長女性也在不遺餘力給她灌輸這個固有認知,她們最常說的有兩句話,一句是你年齡也不小了,再不找對象就來不及了,另一句話就是離婚的女人再嫁就難了。
而此刻蘇酥看著林小楓,對時間的認識發生了動搖,她眼前就有一個活生生反例,這個女人青春已經不在,臉上已經能看到時間的風霜,可年齡在她身上並不是一件恐怖的東西,她依然美麗,依然熠熠生輝,依然有愛情的滋潤,活得有滋有味。
蘇酥不明白同樣是時間,為什麽對林小楓的雕琢下刀如有神,對很多女性卻是砍瓜剁菜一般凶殘。
是因為林小楓經濟自由的原因嗎?
蘇酥見過把愛馬仕背成地攤貨的有錢人。
是因為她有事業嗎?
蘇酥也遇到過沒辦法相處的女強人。
是因為她生來就比別人幸運嗎……
林小楓去樓上換衣服時,蘇酥小聲跟江以北說:“你是不是管的有點多?”
江以北:“她喜歡這樣。”
蘇酥有些吃驚,回想起來,林小楓跟江以北拌嘴時候似是一直笑吟吟的,並不是真的惱了。
蘇酥好奇地問:“她很聽你的話嗎?”
江以北喝完最後一口萵筍葉粥,四平八穩地說:“不聽。”
瞿美珍的店和孟朝朝的畫廊一樣開在一條舊街上,店門外來來往往的都是老街坊。
林小楓帶著蘇酥走進店裏,看到瞿美珍正低頭給一件旗袍綴扣子,她身上穿著水墨灰的旗袍,麵容清秀,體態輕盈,挺直的鼻梁上架著一副老花鏡。
瞿美珍抬眼看到林小楓,沒啥驚喜,目光落在蘇酥身上,放下了手裏的針線。
林小楓推著蘇酥走到瞿美珍麵前顯擺,“怎麽樣,我先有兒媳婦的。”
蘇酥乖巧地朝瞿美珍喊了一聲阿姨。
瞿美珍笑著問:“什麽時候辦婚禮啊?阿姨送你一身旗袍。”
林小楓替蘇酥回答:“早晚的事,旗袍你先準備好吧。”
瞿美珍白了林小楓一眼,“看把你嘚瑟的。”
蘇酥有點無語,看樣子林小楓在到店裏之前已經把領證的事告訴過瞿美珍了。
瞿美珍朝沙發那邊努努下巴,“你們先等我一下,十點鍾有個客人來取旗袍,我還剩幾顆扣子沒綴。”
林小楓便帶蘇酥走到沙發跟前坐下,自己動手泡功夫茶喝。
蘇酥站起來看沙發後麵一整牆的照片,大致一掃就看到很多張林小楓穿旗袍的照片。
她指著一張看上去很有年頭的照片問林小楓:“那張照片上的人是您嗎?”
林小楓起身走到蘇酥旁邊,抬頭看了眼牆上的照片,笑著說:“是我啊,你眼神還挺好。”
照片上是兩個梳著大辮子的姑娘,對著鏡頭青澀地笑,濃濃的時代感撲麵而來。
林小楓說:“這應該是我和你瞿阿姨高中畢業那會兒照的照片,我們兩個都沒能上成大學,她雙胞胎弟弟和她同時考上大學了,家裏隻能供一個。”
林小楓停了下來,蘇酥好奇地問她:“那您呢?”
林小楓笑笑說:“我高一就不怎麽好好讀書了,勉強混了個高中文憑。”
蘇酥又吃了一驚,混個文憑這四個字和林小楓這個人很不搭,蘇酥見過林小楓臥室裏滿滿當當一整麵牆的書,她閑來無事那幾天從書架上拿過幾本張愛玲的書看,翻到金鎖記的最後一頁時看到一行娟秀的小字。
“是時代壞還是你壞?我該可憐你還是厭惡你?”
蘇酥在接觸到林小楓之前,覺得她是個從錦繡堆裏走出來的人,又美又嬌還很知性,見到她本人之後印象被顛覆了大半,她去菜市場買鹹菜,自己煮萵筍葉粥,而且似乎並不是一個在溫柔鄉裏長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