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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你哪隻眼睛看到我是海王了,,

  第三十七章 你哪隻眼睛看到我是海王了,,

    翻過一座小山便是河水,順著河水衝刷出來的小石灘向前走,來到一處幽靜的山穀,兩邊是高高的青山,河水輕輕淺淺,河中央有很多形狀各異的大石頭。


    江以北脫了鞋,背著畫箱,淌著河水走到一塊石頭前。


    蘇酥興奮地問他:“你要在這塊石頭上畫畫嗎?”


    江以北點點頭。


    蘇酥也脫了鞋淌著河水走到江以北身邊。


    江以北把箱子放在旁邊一塊石頭上,打開箱子,一排排顏料擺得整整齊齊。


    江以北坐在一塊石頭上畫畫,蘇酥坐在另一塊石頭上,饒有興致地看江以北畫畫。


    他先用黑色的勾線筆在石頭上畫了個大概的輪廓,然後開始塗色,畫到一半時蘇酥認出來了,笑著說:“好像一條跳出水麵的魚。”


    石頭是狹長的形狀,兩頭偏高,被江以北全部用顏色覆蓋起來,越畫越像一條奮力躍出水麵的魚。


    蘇酥看著江以北專注畫畫的側顏,這麽多年了,她的審美天花板還是這張臉,冷淡,桀驁,玩世不恭。


    和這樣的人談戀愛,若想收放自如,需要多大的定力才是。


    蘇酥隻允許自己放縱一天時間。


    蘇酥從身後環住江以北的脖子,趴在他寬實的後背上,在他耳邊輕聲說:“我也想畫。”


    江以北聽出她在撒嬌,雖然很不明顯。


    他怔然,耳朵不知不覺有點熱,和她認識這麽多年,在床上什麽樣子的她都見過,就是沒見過她撒嬌。


    有那麽一瞬,江以北突然有點明白要星星不給月亮是種什麽感覺。


    他轉身攬過蘇酥的腰,把人抱到腿上,遞給她自己手裏的筆。


    蘇酥遲疑著問:“我行嗎?”


    江以北淡淡說:“我帶你畫。”


    他握起蘇酥的手,蘸上橘紅色的顏料,細細塗滿一塊鱗片。


    蘇酥笑著說會了,學著江以北的樣子塗第二塊鱗片。


    江以北重新拾起一支筆,和蘇酥一起畫。


    蘇酥在他腿上坐著畫了一會兒,問他:“你腿累不累?”


    江以北笑笑說:“你才多重。”


    蘇酥安下心繼續畫畫,她目光瞥到江以北的手,笑著向他坦白:“其實我第一次看到你畫畫的手就心動了。”


    江以北淡淡問:“在畫室嗎?”


    蘇酥回身詫異地看他。


    江以北繼續淡淡地問:“大二那年,你在畫室做模特那天嗎?”


    蘇酥怔然一會兒才開口說:“你記得?”


    江以北繼續畫畫,淡淡嗯了一聲。


    那是個夏末天氣,她穿一身藍底小白花的裙子,烏發鬆鬆紮了個馬尾,發際線美得驚人。


    她坐在他正對麵,一雙眼睛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臉就紅了。


    在眾目睽睽之下,仿佛來了場悄無聲息又轟轟烈烈的表白。


    江以北那天畫的女孩,是他迄今為止表情最細膩的一幅作品。


    他後來才知道,騙人不一定要用說的。


    蘇酥沒想到江以北竟然記得那天的事,她轉回身看著石頭,畫筆懸在手裏,忘了繼續畫畫。


    她訕訕問江以北,“那你還記得什麽?”


    江以北:“沒了。”


    蘇酥鬆口氣,就聽江以北在身後要笑不笑的說:“不記得你臉紅的事了。”


    蘇酥:“,,”


    江以北淡淡問道:“如果大一那年我追你,你會跟我談戀愛嗎?”


    蘇酥有些詫異地轉過頭看他。


    他目光直率地直視著她。


    蘇酥淡淡笑道:“我心髒沒有那麽大,不配和海王談戀愛。”


    江以北深吸一口氣,淡淡問:“你哪隻眼睛看到我是海王的?”


    蘇酥:“女生宿舍夜談會說的啊,你是不是有過一個網紅女朋友,後來還和好幾個十八線小明星好過?”


    江以北無語地挑了挑眉。


    蘇酥:“那個網紅,,你是不是還陪她去打過胎,,”


    江以北:“,,”


    他想把這女人直接扔水裏。


    蘇酥說這些話的時候因為觸及江以北的隱私,本來就有點不好意思,她看著他的臉色,心裏忽然就有點沒底了。


    她覷著江以北的臉色,有點心虛地問:“不是嗎?”


    江以北淡淡說:“不是。”


    蘇酥:“那,,有沒有網紅那回事?”


    江以北:“我爸的爛攤子,,”


    蘇酥咽了下口水,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江以北懶得理她了,繼續畫畫。


    蘇酥訕訕的,唇邊卻浮出淺淺淡淡的梨渦。


    畫完魚鱗,江以北又給畫打光影,蘇酥改坐在石頭上,被他從後麵環著,她拿筆,他握她的手,一筆一畫,把一條魚畫得活靈活現。


    他們赤腳踩在河水裏,潺潺流水從腳麵上溫柔地拂過,空穀裏偶爾有小鳥的叫聲,仿佛帶著回音。


    蘇酥坐累了,仰靠在江以北懷裏,笑著說:“隻有一天時間談戀愛,全用在畫畫上了。”


    江以北輕輕嗤笑,“是你自己把時間定得這麽趕。”


    蘇酥沒說話,心裏想的是過把癮就夠,不能太貪。


    江以北低頭吻她白皙的脖頸。


    他們搬家到另一塊石頭前,畫了隻張開大嘴的鯊魚頭,凶巴巴的。


    又挪到一塊石頭前,畫了兩隻交頸的天鵝。


    眼看太陽轉過頭頂,山穀裏清涼更甚,腳踩在水裏漸漸有些冷了。


    蘇酥和江以北收拾畫具,走上河灘,坐下來晾幹腳。


    河灘上的鵝卵石暖呼呼的,留著陽光的溫度。


    蘇酥索性躺下來,把帽子蓋在臉上。


    江以北將她臉上的帽子拿開。


    蘇酥被照得眯起眼睛,狹長的眼尾翻出兩道淺淺的褶子,很好看。


    她笑著問江以北:“你看什麽呢?”


    江以北:“沒看什麽。”


    蘇酥朝他輕輕眨了眨眼,“不然野合吧?”


    江以北把帽子扣回她臉上,笑著枕起雙臂平躺下來。


    鵝卵石有些硌,但是暖暖的,熱度隔著 T 恤傳到皮膚上,很舒服。


    兩個人靜靜躺了一會兒,蘇酥在帽子底下甕聲甕氣地開了口:“那天你說要把自己送給我,是認真的嗎?”


    江以北看著天空,一隻尾巴很長的鳥扇著翅膀從山穀裏飛過。


    過了一會兒他開口,聲音有些倦,像是困了。


    “我說是真的,你信嗎?”


    蘇酥扣在帽子下麵的臉看不到表情,隻甕聲甕氣地說:“不信,,”


    江以北斜她一眼,淡淡說:“這不得了。”


    兩個人又沉默下來,蘇酥鼻息漸漸均勻,江以北怕她睡著了受涼,伸手在她頭頂輕輕彈了個腦瓜崩。


    蘇酥忽然在帽子底下悶聲說:“江以北,你說那些話是想讓我開心吧。”


    她當時就察覺到了,想不到他還會安慰人,隻不過圈子兜得有點大。


    江以北沒回答她的問題,卻問她:“你要一直生他的氣嗎?”


    蘇酥明知故問:“誰啊?”


    江以北:“你爸。”


    蘇酥淡淡地說:“我沒有。”


    江以北:“有沒有你自己知道。”


    蘇酥:“這不關你的事。”


    江以北看著湛藍的天空,淡淡說:“長大的過程中,沒有人不受委屈,因為一次失望,讓自己一輩子都活在悲觀主義裏,值得嗎?”


    蘇酥在帽子底下一言不發,江以北知道她在擺爛, 擺爛的原因他碰巧窺見了,高考結束那個暑假她的安樂窩塌了,悲觀主義從此變成了她眼中這世界的底色 。


    他又掀開蘇酥臉上的帽子,蘇酥眯起眼睛,伸手搶帽子,兩個人抓著帽子扭在一起,最後蘇酥輸了,帽子戴在了江以北頭上,她整個人也被江以北抓進了懷裏。


    晚上蘇酥滾到床上就困倦地睡了,江以北洗完澡進屋上床,從身後環上來。


    蘇酥迷迷糊糊地說:“別抱我。”


    江以北:“一天還沒過完。”


    蘇酥心想:也是哦,還沒到午夜十二點。


    她轉過身鑽進江以北懷裏,臉貼著他溫暖的胸膛,找了個舒服的睡姿。


    徹底沉入了香甜的夢裏。


  第三十八章 男女之間可以從曖昧裏發掘出的快樂,貌似還挺取之不竭的。


    夜裏江以北被枕邊的哭聲吵醒,他打開床頭燈,看到蘇酥背對他,斷斷續續地抽泣。


    “怎麽了?”


    他探身查看,發現蘇酥還在睡著,大概是做了什麽噩夢。


    他關上燈重新躺下,把她抱進懷裏,摸到她頭發被眼淚打濕了一大片。


    江以北幫她把貼在臉頰上的濕頭發撩到耳後,輕輕拍了會兒她。


    蘇酥抽噎聲漸漸停了,在他懷裏又睡踏實過去。


    他卻睡不著了,很想抽煙,怕吵醒她,忍著沒動。


    這段日子相處下來,江以北發現蘇酥其實是個性格很好的人,能看出她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養大的,如果沒有高中時候那次變故,她大概會長成個無憂無慮的性子。


    會像大多數女孩,遇到喜歡的男生會心動,想要跟他談戀愛,而不是隻想和他做愛。


    江以北在黑暗中輕輕摩挲她線條柔和的臉頰,漸漸也睡了過去。


    蘇酥手機定了鬧鈴,早上六點就響了。


    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發現今早醒來的睡姿更尷尬了。


    她抬起眼睛,對上江以北的目光。


    “吵醒你了,,”


    蘇酥說完清了清嗓子,從江以北懷裏出來。


    江以北問蘇酥:“幾點了?”


    聲音帶著一絲剛睡醒的沙啞。


    蘇酥頭皮微微一麻,感覺這男人的聲音跟他的手一樣撩。


    “才六點,你再睡會兒吧。”


    江以北:“這麽早。”


    “嗯,我去做早餐。”


    江以北隨口問道:“昨晚做噩夢了嗎?”


    蘇酥怔了怔,問道:“怎麽了?”


    江以北:“沒什麽,看你睡得不安穩。”


    蘇酥:“哦,我不記得做什麽夢了。”


    其實她做了很久沒做過的一個噩夢,夢裏他們一家三口坐在餐桌前喝雞湯,蘇酥爸爸把剝好的雞腦放在一個小碟子裏,蘇酥伸手去接,他卻把雞腦給了突然出現在餐桌上的梁媛慧。


    明明是件小事,蘇酥在夢裏的委屈卻被無限放大,她哭的哽咽,有一肚子的話想質問她爸,可就是說不出個條理,隻能反反複複地問他,“你怎麽變成這樣了?”


    蘇酥下了床,拿上衣服準備去衛生間換,江以北坐起來,頭發淩亂,T 恤鬆鬆垮垮,靠在床頭樂不可支。


    蘇酥抱著衣服瞥他一眼,“你笑什麽。”


    江以北吊兒郎當地說:“需要這麽多此一舉嗎?你身上哪我沒看過?”


    蘇酥臉一熱,懶得理他,抱著衣服走去衛生間。


    她洗漱完換好衣服去廚房做早餐,江以北不一會兒也跟來了,靠在洗菜池邊吃蘇酥洗好的小黃瓜。


    客廳響起走動聲,其他人也起床了。


    蘇酥邊切黃瓜邊感慨:“大家都好勤勞。”


    向青峰探頭進來,看到江以北和蘇酥都在廚房,又笑嘻嘻退出去。


    蘇酥被他臉上曖昧的表情搞得有點無語。


    她熬了大米粥,拌了一盤黃瓜絲,準備煎雞蛋和饅頭片時,院子裏響起說話聲。


    “有好吃的。”


    蘇酥聽到林遠的聲音,笑著出來迎她。


    林遠拎著一兜吃的朝屋裏的人晃晃,“今早去了鎮裏,給你們帶了好吃的。”


    蘇酥笑著問:“什麽好吃的?”


    林遠把吃的放在餐桌上,對蘇酥說:“鍋盔涼皮,你吃過嗎?”


    蘇酥搖搖頭,這名字一聽就很饞人的樣子。


    林遠幫她去廚房把菜和粥端出來,大家一起吃早飯。


    蘇酥第一次吃鍋盔涼皮,四川鍋盔的形狀就像北方的燒餅,油更大一些,表麵更酥,切開的鍋盔裏麵夾著紅油拌的涼皮,油潑辣子的香氣簡直魔性。


    蘇酥咬了一口,好吃到無語。


    看到蘇酥驚喜的目光,林遠笑著說:“鎮上這家的鍋盔涼皮賣了有二十年了,我在外麵的時候隻饞這一口。”


    吃完早飯,林遠帶蘇酥和江以北在村子裏逛了一圈,他們路過一座看起來很古老的建築,不是普通民居,像是一座荒廢的廟宇,門窗破爛,房簷上的瓦片落了半院子,院牆內外荒草叢生。


    蘇酥好奇地問:“這是座廟嗎?”


    林遠點點頭說:“這裏原來是個小寺廟,我小時候被改成了小學,後來農村的孩子都去臨近的鎮上讀書,這裏就荒廢了。”


    蘇酥去院子裏轉了一圈,站在一扇破爛的窗戶外麵還能看到教室裏有幾張斷腿的桌椅,黑板蒙了灰,上麵還有字跡。


    江以北問林遠:“圍牆外麵可以畫畫嗎?”


    林遠眼睛一亮,她其實很想希望江以北能在村裏畫些牆繪,可了解到江以北去年一幅畫拍了多少錢之後就張不開嘴了。


    她連忙說:“你隨便畫,在哪畫都行。”


    下午林遠去謝伯家幫忙,江以北回車上拿了更多顏料回來,背了畫箱,和蘇酥一起回到破廟。


    石牆不算高,繞著破廟一間正殿兩間偏殿,圍成了四四方方一個院子,江以北選了臨近小路的那麵牆,先用小鏟子和毛巾清理出一塊牆麵。


    蘇酥幫江以北擦牆上的灰,有點好奇地問他:“你準備畫什麽?”


    江以北抬眼看了看四周的荒草和破房子挑起的飛簷,若有所思地說:“畫妖怪吧,很適合這裏的氣氛。”


    蘇酥笑著說:“村民會不會忌諱。”


    江以北:“那就再畫幾個鎮場子的神仙。”


    聽上去很好玩。


    清理幹淨一部分牆麵,兩個人一人一把大刷子,給那塊牆塗了一層絳紅色打底。


    然後蘇酥就坐在旁邊一棵大槐樹下,邊剝帶來的枇杷吃,邊看江以北站在石牆前不緊不慢地描繪。


    蘇酥看他兩條修長的腿,寬直的肩,被曬成小麥色的手臂,沉進畫裏就旁若無人的背影。


    不一會兒,幾個姿態各異神情妖冶的妖精的輪廓便躍然牆上。


    蘇酥越看越覺得這個男人很順眼。


    蘇酥想起很小的時候她媽每晚都看的一個古裝劇,什麽名字記不得了,有個劇情卻讓她印象深刻。


    那個古裝劇裏有個偏執的女配角,因為迷戀一個美男子,把人給囚禁起來了,最後愛而不得,把那個男的給殺了。


    蘇酥覺得自己大概有女瘋子的隱藏基因,所以囚禁加毀滅的劇情,她還那麽小一隻的時候就看得很爽。


    江以北忽然回頭,看蘇酥盤腿坐在樹下,臉上的表情有點莫測。


    他繼續起草圖案,邊畫邊有一搭沒一搭跟蘇酥說話。


    “在想什麽?”


    他問蘇酥。


    “虐戀。”


    蘇酥如實說。


    江以北高冷的後腦勺透著一絲無語。


    “誰啊?”


    問出這句話,江以北一言難盡地牽了牽唇,發現自己也夠無聊的。


    蘇酥從袋子裏挑了個最好看的枇杷,一點點剝開。


    她漫不經心地說:“一個古裝劇,我小時候看的。”


    話題太無聊,江以北問不下去了,他回頭看了眼蘇酥手裏正在剝的枇杷。


    “甜嗎?”


    他隨口問。


    蘇酥:“什麽?”


    江以北:“枇杷。”


    蘇酥:“你想吃嗎?”


    江以北:“嗯。


    他彎腰拿起地上的顏料罐子,用筆蘸著往牆上塗。


    蘇酥捏著剝好的枇杷走過來,“喏,給你。”


    江以北朝她舉了舉手裏的東西,示意騰不開手。


    蘇酥無語地笑了笑,“你故意的吧。”


    她把手裏的枇杷喂給他吃,兩個人相互挑逗,嫻熟而坦誠,誰也不藏著掖著。


    蘇酥問他:“甜嗎?”


    江以北點點頭。


    蘇酥笑吟吟地問:“有多甜呢?”


    江以北低頭吻她,帶著一絲清甜的唇舌和她攪在一起。


    親完他問蘇酥,“甜嗎?”


    蘇酥笑而不語。


    男女之間可以從曖昧裏發掘出的快樂,貌似還挺取之不竭的。


  第三十九章 她看上去全身都是暖的,大概不止是因為落在身上的陽光。


    下午收工,一麵牆上滿是神仙妖怪的輪廓,畫如其人,落拓不羈。


    兩個人提著畫箱和顏料桶,去謝伯家幫忙,林遠忙完工作也來了,幫忙做了晚飯,吃完飯又和大家一起忙到夜裏十點鍾才散。


    蘇酥這一天過得很累,原本沒動什麽別的心思,可兩個人上床關燈之後不知怎麽又滾到了一起,最後折騰到筋疲力盡。


    第二天一早,江以北神清氣爽地去破廟接著畫牆繪,蘇酥癱在床上起不來。


    她裹在夏涼被裏,醒醒睡睡,上午時間一晃就過去了。


    快中午時林遠打電話給蘇酥,叫她和江以北一起到謝伯家吃飯,蘇酥說江以北還在破廟那邊畫畫,他們兩個中午自己吃就可以。


    掛了電話,蘇酥起來衝了個澡,原本準備去冰箱裏找點麵包什麽的拿過去和江以北一起吃,走進廚房看到地上的菜筐裏有西紅柿,索性做了西紅柿雞蛋拌麵,盛在兩個飯盒裏。


    準備好吃的喝的,蘇酥回臥室拿了充好電的筆記本,準備下午江以北畫畫時,她坐在樹下寫會東西。


    老高對她發過去的人物小傳挺感興趣的,接下來要寫故事大綱。


    到破廟時蘇酥看到江以北身邊圍著高高低低一圈小朋友,今天是周末,在鎮子上讀書的小孩回了村子,蘇酥看到謝伯的小孫女也在那些小朋友中間。


    蘇酥笑著跟他們打招呼,問他們哥哥畫的畫好不好看。


    小孩兒們嬉笑著作鳥獸散,有的扒在牆角,有的從破廟院子裏探出頭來,好奇地看著蘇酥。


    “吃飯了。”


    蘇酥把包放在桑樹下,坐在草地上,打開兩個人的飯盒。


    江以北把筆放在水桶裏,過來坐下。


    她抬眼,觸上他的目光,昨晚的酣暢淋漓忽然湧進腦海,他們嚐試了新姿勢,玩得很盡興。


    蘇酥淡淡移開視線,後知後覺地臉熱了。


    江以北大概也想到什麽,笑著從袋子裏拿出筷子遞給蘇酥,昨晚的騷話被他道貌岸然地揣回肚子裏,不敢逗她。


    兩個人脫了衣服做愛明顯比穿上衣服相處時要放得開。


    蘇酥接過江以北遞來的筷子,問圍觀的小朋友要不要嚐嚐他們的午飯,看熱鬧的小孩兒們笑著一哄而散。


    他們也要回家吃飯去了。


    蘇酥做的西紅柿雞蛋拌麵賣相不好,味道也不好,江以北卻吃得風卷殘雲。


    蘇酥一邊慢條斯理地吃飯,一邊饒有興趣看江以北吃。


    他身上其實有很多矛盾的特質,放在一起看還蠻有意思的。


    比如他看上去是個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吃穿住用上卻是個不走心的糙老爺們。


    日常吊兒郎當沒個正形,鑽進畫室就是個工作狂。


    看上去是拔屌無情的人,卻跟她睡成了今天這種一言難盡的關係。


    江以北吃完拌麵放下飯盒,擰開一瓶水灌了兩大口,掀起眼皮看向淡淡出神的蘇酥。


    “帥嗎?”


    他提起唇角。


    蘇酥回過神來,有點尷尬地收回定定落在他臉上的目光。


    “沒看你,,”


    她麵無表情低下頭繼續吃飯。


    吃完午飯,江以北繼續畫畫,蘇酥坐在大樹下敲字,寫到卡殼的時候就抬頭看江以北畫畫,看他漸漸把一麵石牆變成了神仙妖怪的修羅場。


    蘇酥的故事卻寫得很不順,她構思的故事是一對兒各自背叛家庭的中年夫婦,卻因為利益關係死死綁定,女人失手誤殺小三,男人出於各種原因隻能幫她遮掩,這件事被女人的出軌對象和小三的男朋友知道了,背地裏勒索夫妻二人,帶一點點幽默氛圍的輕懸疑劇,全員都是惡人。


    蘇酥原本以為這是個既有趣又不失深度的故事,可大綱寫到一半,卻發現她所謂的深度就是人性本惡,繼續往下寫,故事忽然就沒有後勁兒了。


    她寫的是人心裏的妖魔鬼怪,為什麽卻不能像江以北那樣畫的酣暢淋漓。


    蘇酥停下敲字,仰頭看天,覺得編故事好難。


    江以北後腦勺好像長了眼睛,他回頭看了蘇酥一眼。


    “困了嗎?”


    他問。


    蘇酥搖搖頭,“沒有。”


    她其實不想讓江以北知道自己寫的是個什麽故事,她的故事不寫善男信女,隻寫赤裸裸的人性,這是她的價值觀,說出來未免有些掃興。


    她繼續寫大綱,寫兩段刪一段,寫得磕磕絆絆。


    牆角突然傳來小聲的嬉鬧,蘇酥轉頭望過去,是中午一哄而散的那幾個孩子。


    蘇酥看到謝伯的小孫女,這些孩子裏屬她穿得最整齊,蘇酥從包裏掏出兩袋麥麗素,朝牆邊的小孩們揮了揮。


    “來吃糖啊。”


    麥麗素是蘇酥很喜歡的零食,從小吃到大。


    謝伯家的小孫女鼓起勇氣走到蘇酥身邊,其他幾個小孩也跟了過來。


    蘇酥把兩袋麥麗素撕開,讓他們自己分著吃。


    小孩兒們很快就跟她熟絡了。


    蘇酥問他們叫什麽。


    謝伯家的小孫女叫謝茗茗,個子最高的男孩是她堂哥,在鎮上讀小學三年級,名叫謝兆朋,頭發亂亂的小男孩叫李放林,和謝茗茗同歲,明年也要去鎮上讀小學了,還有兩個四五歲大的孩子,一個叫孫濤,一個叫孫倩,是兄妹。


    謝兆朋普通話說得最好,跟蘇酥熟絡起來之後就變得很健談。


    他問蘇酥:“你們也是來修房子的嗎?”


    蘇酥搖搖頭,笑著說:“我們是來旅遊的。”


    謝兆朋:“這裏有什麽好玩的,深圳才好玩。


    蘇酥:“你去過深圳嗎?”


    謝兆朋點點頭,表情有點小驕傲,“我爸媽在深圳賺錢,我暑假剛在深圳住了一個月。”


    蘇酥笑著問他:“深圳有什麽好玩的呢?”


    謝兆朋想了想說:“馬路好寬,車好多,樓房好高。”


    實際上他想不到其他什麽好玩的地方了,他在深圳住了一個月,每天不是在出租屋裏呆著看電視就是幫爸媽在街邊賣鍋盔米線,臨走前去了附近的一個小廣場,玩了會兒健身器材。


    但他就是覺得深圳好。


    他一臉堅定地說:“我長大以後也要去深圳。”


    謝茗茗不服氣地說:“深圳沒有杭州好,杭州有西湖,我長大以後要去杭州。”


    李放林一家在山裏種柑橘和柚子,他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附近的鎮上。


    他不甘示弱地說:“我長大以後要去北京。”


    首都出馬,謝兆朋和謝茗茗被壓了一頭。


    兩個人不甘示弱,謝兆朋說:“我去完深圳還要去美國。”


    謝茗茗說:“我要去法國。”


    李放林:“我要去聯合國。”


    格局打開,又壓謝家兄妹一頭。


    孫濤和孫倩兩兄妹無心攀比,專心幹完了一包麥麗素。


    蘇酥忍俊不禁,“那你們想好去那裏做什麽了嗎?”


    謝兆朋:“我要當科學家。”


    謝茗茗原本想當女明星,看到一旁畫畫的江以北,臨時改了主意,“我要當畫家。”


    李放林:“我要當國家主席。”


    謝家兄妹再次被李放林的格局碾壓。


    孫濤和孫倩專注幹完了另外半包麥麗素。


    蘇酥笑著說:“那你們三個都得加把勁兒了。”


    她從包裏掏出還剩的一瓶水,打開遞給兩個專攻麥麗素的小家夥喝,擔心他們齁著。


    謝茗茗問蘇酥:“你去過什麽地方?”


    蘇酥:“好多地方,北京,深圳,武漢,青島,蘭州,香港,泰國。”


    三個小朋友不卷了,全都崇拜地看著蘇酥。


    謝茗茗問:“去泰國要坐飛機吧?”


    蘇酥點點頭。


    謝茗茗:“從飛機上是不是能夠到雲彩?”


    蘇酥:“飛機的窗戶是打不開的。”


    謝茗茗有些失望地哦了一聲。


    蘇酥:“不過雲彩有時候就在窗外麵,我給你們看照片。”


    五個小朋友齊刷刷伸著小腦袋湊上來,蘇酥保存好文檔,翻到筆記本裏的相冊,打開之前去青島時拍的一些照片。


    那趟飛機遇到很美的雲海,蘇酥的座位正好靠窗,就用手機拍了幾張。


    看完雲海,他們還要接著看照片,蘇酥於是逐個打開相冊裏的文件夾給他們看。


    “這是青島的老街,這些房子都有年頭了。”


    “這是青島的海邊,清晨四點起來趕海的話會抓到小螃蟹。”


    “這是武漢大學裏的櫻花,每年三四月份的時候盛開。”


    “這是天安門廣場,每天新聞聯播裏都能看到的地方。”


    “這是故宮,故宮你們知道的吧。”


    謝茗茗點點頭,“嬛嬛住的地方。”


    蘇酥:“……好吧……”


    “這北京歡樂穀。”


    “這是深圳的東部華僑城。”


    “這是杭州西湖邊上的咖啡書店。”


    五個小孩看得心馳神往。


    謝茗茗忍不住說:“哪裏都比我們這裏好。”


    蘇酥搖搖頭,表情認真地看向小姑娘,“我覺得你們這裏也很好啊。”


    謝茗茗一臉不可置信,“真的嗎?”


    蘇酥:“真的,不然我們也不會專門來這裏玩啊。”


    三個小卷王懷疑的表情有些動搖。


    蘇酥向他們解釋:“我老家在西安,西安你們知道是哪裏吧?”


    謝兆朋點點頭,“西安有兵馬俑。”


    蘇酥朝他讚許地笑了笑,“西安有兵馬俑,有華清池,我小時候住的地方走幾步拐個彎就是小吃街,每天都有各種各樣的香味飄到家裏。”


    小孩兒們睜著圓圓的眼睛看她,目光裏滿是豔羨。


    謝兆朋:“你家是住在樓房裏嗎?”


    蘇酥點點頭。


    謝兆朋:“我爸媽在深圳住的就是樓房。”


    謝茗茗:“我爸媽在杭州住的也是樓房。”


    李放林:“我長大了要蓋樓房。”


    小卷王 triple kill。


    蘇酥笑著說:“可現在好多人都想要有個小院子,房前屋後載著果樹,春天有花看,秋天有果子吃,就像你們現在的家。”


    小孩兒們聽了蘇酥的話都將信將疑。


    蘇酥掏出手機給他們看小紅書上的視頻,什麽童話田園裏安個家,什麽有個院子,獨享這人間溫柔,什麽晴耕雨讀,或許是這在這小院裏最好的時光。


    蘇酥知道很多美好並不一定是真的,但還是忍不住想給這幾個小朋友看,因為他們小腦袋瓜裏憧憬的美好也不一定是真的,倒不如在慢慢長大的悠長時光裏多給身邊一些喜歡。


    謝茗茗指著一個視頻裏摘青梅泡梅子酒的女孩說:“我家院子裏就有梅子樹,我爺爺每年都泡青梅酒。”


    蘇酥嫻熟地吹起彩虹屁。


    “我喝過你們這裏的青梅酒,在西安就從來沒喝過這麽好喝的青梅酒。”


    他們看完一個在山林裏用竹筒接清泉的視頻之後,謝兆朋一臉不屑地說:“這泉有什麽了不起。”


    他抬手指向西邊鬱鬱蔥蔥的群山深處,帶點得意說:“竹山上有個泉眼,裏麵流出來的水是甜的。”


    蘇酥一臉感興趣的樣子,“遠嗎?我想去接點泉水嚐嚐。”


    謝兆朋得意地說:“不遠,早上去,中午就能回。”


    謝茗茗點著小腦袋補充:“山裏還有八月瓜,”


    蘇酥好奇地問:“什麽是八月瓜?我沒吃過哎。”


    李放林連忙插嘴解釋:“山裏才長的果子,可甜了,好多籽。”


    蘇酥:“好想嚐嚐啊。”


    江以北一邊畫畫一邊有一搭沒一搭聽著蘇酥和幾個小朋友聊天,沒想到他們能聊這麽久,蘇酥聲音依舊淡淡的,卻沒了和他說話時那種隱隱約約的邊界感,好像一點都不介意把自己降到小屁孩的言行和心智上。


    江以北忍不住回頭看她一眼,頭頂的太陽不知不覺移到西邊,在大樹亭亭如蓋的綠冠邊緣投下幾束光,明亮卻不刺眼,把樹下幾個說說笑笑的人籠在暖洋洋的光暈裏。


    大概是因為侵染在陽光裏,江以北覺得她看上去全身都是暖的。


    蘇酥:“哦對了,還有你們鎮上的鍋盔涼皮,太好吃了……”


    小朋友:“還有車站跟前的三合泥……”


    江以北淡淡笑了笑,轉回頭繼續給他的畫收尾。


    她看上去全身都是暖的,大概不止是因為落在身上的陽光。


  第四十章 你如果也有想要擺脫的噩夢,不是躲著它,而是容它睡在你枕側,它不會變,你會變,變得有一天對它視若無睹。


    江以北的牆繪完工時,兩個男孩的職業理想也都改了。


    謝兆朋和李放林都要當畫家。


    蘇酥說:“好啊,可以讓小江哥哥教教你們。”


    江以北在彎腰收拾地上的畫具箱,聞言對小家夥們說:“學費可以讓姐姐幫你們交。”


    謝茗茗還沒來得及高興就一臉擔憂地問:“學費貴嗎?”


    蘇酥對上江以北要笑不笑的目光,兩人心知肚明學費要怎麽教。


    蘇酥耳尖一熱,收回目光,對謝茗茗說:“他在開玩笑,不會收學費的。”


    收拾完畫具,幾個小孩爭前恐後搶著幫忙拿東西。


    畫具箱太重,江以北自己提著,把塑料水桶和幾個見底的顏料桶給小孩們提。


    走之前蘇酥再次看向滿牆活靈活現的神仙妖怪,很好奇江以北腦子裏裝了一個怎樣天馬行空的世界。


    蘇酥看江以北提著畫箱的手,忽然又有些心旌搖蕩,她對他的手簡直無力抵抗,甘願用各種難言的姿態打開身體,橫陳在這雙手下。


    他們沿著彎彎曲曲的村間小路步行去到謝伯家,向青峰幾個一般每晚要忙到十點來鍾才收工,江以北和蘇酥畫完牆繪就來搭把手。


    房前和房側拚接的牆體已見雛形,原來牆體的窗戶被改造成通道,院子裏堆著從樓裏拆出來的石材和木料,向青峰耳朵上夾著支煙,正在院子裏鋸木頭,厲輝他們還在從樓裏往外搬拆掉的材料,院子裏有個攝像機,應該是在錄短視頻素材。


    江以北把畫箱放在牆根,囑咐蘇酥小心別磕絆,自己去樓裏幫忙搬東西。


    蘇酥看到林遠在院子裏的水龍頭前淘米,便走過去問她要不要幫忙。


    林遠讓蘇酥幫忙洗水池邊一個大紅盆裏盛著的小油菜。


    蘇酥把菜摘幹淨,然後仔細清洗。


    院子西側靠牆搭了個簡易的棚子,裏麵盤了一口灶台,一旁用兩把凳子架起一塊案板,旁邊桌子上放著碗盆。


    林遠把米蒸進大鐵鍋裏,從地上的籮筐裏撿了一盆土豆和胡蘿卜端來水池旁。


    蘇酥將洗好的小油菜放在一邊,幫林遠一起洗土豆和胡蘿卜。


    林遠問蘇酥:“下午去山上轉了嗎?”


    蘇酥搖搖頭,“一直在破廟那邊畫畫。”


    兩個人正說話間,謝伯家門口傳來踢踢踏踏的腳步聲,旋即一群村民一窩蜂湧進院子裏。


    向青峰皺起眉頭停下手裏的活。


    林遠起身迎著這群人走了過去。


    “什麽事啊李叔?”


    林遠表情雖然含笑,目光卻有些發緊,從改造開始到現在,這幾家不配合的村民隔三差五就要來找麻煩,林遠被他們折磨得心力交瘁。


    為首的叫李成發,直截了當地發難道:“聽到起縣裏頭都給了改建補貼,每家每戶都有嘞,錢啷個都沒有發給我們啷?”


    他年紀四十上下,大概是在外麵呆過,說的是帶點方言味道的普通話,蘇酥能聽得懂。


    林遠解釋道:“縣裏的財政撥款是用在修路和修排汙管道上的,每戶自願改造,自擔費用,這件事已經跟您解釋很多次了……”


    李長發揮手打斷林遠的話,“你不管要說好多次,我都不會相信嘞,一家都四萬塊錢,啷個可能改造下來那麽大個房子嘛!你們啊,肯定是把該給我們的錢,都貼給別個改造的人家了,今天要是不把這個事情說明白咯,我都鬧到縣裏頭去。”


    林遠耐著性子說:“這個也跟您解釋過,裝修公司搞直播,有讚助,拿到的材料費便宜的很,人家裝修公司還不收設計費和改造費,給村裏辦這麽大的好事,你們不參加也不要搗亂好不好?”


    一旁李長發的老婆氣得臉漲紅,叉腰叫道:“直播啷個好處不該歸全村咯嗎?”


    林遠:“所以你們參加改造就能有這個好處啊,是你們自己不參加的,如果改變主意了隨時可以找我報名。”


    李長發的老婆臉紅脖子粗地叫道:“日你媽賣 X,我們就是不參加哦!我們新蓋的房子花了那麽多的錢,改造還要花好多的錢,你這個殺人犯,賣 X 的貨,還有臉死起回來,要我就把這張臉皮子扯起下來喂豬算球了。”


    “罵誰呢?”


    向青峰一臉怒氣衝上來。


    還沒到跟前,林遠身後的蘇酥已經擋在了林遠身前。


    蘇酥壓著打人的衝動,對李長發老婆沉聲說:“道歉。”


    對方揚起臉朝蘇酥叫道:“哪來的瓜女子?憑什麽管我們村裏的事噻?”


    蘇酥:“我不管你們村裏的事,我管你這張臭嘴。”


    李長發見狀罵罵咧咧地擼袖子上前,“找打是不是?”


    一個身影擋過來,把蘇酥護到身後,蘇酥抬眼看到江以北的背影,又高又冷,氣壓逼人,把又黑又瘦的李長發襯成了小雞崽子。


    “誰找打?”


    江以北聲音不大,但冷得嚇人,向青峰和厲峰幾個也圍攏了上來,下一秒就要抄家夥幹仗的架勢。


    謝伯正在院子後麵摘菜,聽到李長發又帶人來鬧事,抄起鐵鍬從後院跑過來,二話不說就往李長發身上招呼,“你啷個狗嘴裏吐不出人話來,你要再胡說八道我老個骨頭不要了,我弄死你個狗日的。”


    謝伯青筋暴跳,恨不得上去撕了那女人的嘴。


    李長發罵罵咧咧地躲開,他不怕謝伯的老胳膊老腿,忌憚的是院子裏的壯小夥子,嘴上不幹不淨地罵罵咧咧,卻不肯真的吃虧,邊罵邊離開了謝伯家,走出去好遠還能聽到李長發老婆尖利的嗓音。


    “破鞋,賣 X 的,殺人犯……”


    謝伯揮著鐵鍬追出去好遠,嚇得在院子外麵玩的謝茗茗哭起來,李放林是李成發的侄子,一臉赧然地牽著謝茗茗去別處玩了。


    林遠沉沉呼出一口氣,臉色慘白,轉身朝大家勉強笑了笑。


    “沒事了,接著忙吧。”


    她轉身回到水池邊,埋頭繼續洗土豆。


    蘇酥小聲對江以北說:“你忙吧,我去陪會兒林遠。”


    江以北點點頭,跟向青峰幾個一起走進房子裏。


    蘇酥走到水池邊蹲下,和林遠一起默默洗了一會兒菜。


    林遠忽然鼻子一酸,幾滴眼淚落在水裏。


    蘇酥看向她,輕聲問:“別生氣了,跟那些渾蛋不值得。”


    林遠點點頭,淡淡問蘇酥:“你不好奇她為什麽罵我是殺人犯嗎?”


    蘇酥其實是好奇的,但她搖搖頭,什麽也沒問題。


    林遠拾起池沿上的削皮器,麻利地刮起了土豆皮。


    過了一會兒,她淡淡說:“我是殺過人。”


    蘇酥抬頭看向林遠,藏不住臉上震驚的表情。


    林遠笑笑,繼續削土豆皮。


    “我外婆會治簡單的頭疼腦熱,那人是村裏一個老光棍兒,有次來找我外婆給他治偏頭疼,我外婆下午出去推牌九,家裏隻有我自己在睡午覺,那人就把我強暴了,那件事我誰都沒告訴。”


    “他後來就纏上了我,第三次強暴我的時候,我用藏在枕頭下麵的錘子把他頭敲爛了,我沒坐牢,因為不到年齡。”


    蘇酥抓住林遠冰涼的手,輕聲對她說:“你很棒。”


    林遠把削好的土豆扔進水盆裏,淡淡說:“我不棒,第二次的時候就該打死他。”


    兩個人把削好的土豆和胡蘿卜拿到棚子下,謝伯抓著鐵鍬從外麵回來了,陰沉著一張臉,走到棚子下從林遠手裏搶過菜盆,讓林遠和蘇酥歇著去。


    蘇酥對林遠說:“去外麵走走吧。”


    林遠點點頭,兩個人從後院的小門出去,沿著一條羊腸小路朝房子後麵一座低緩的小山裏走去。


    天色漸晚,頭頂遮天的樹蔭變成深綠色,穿過村落的小河分了條支流在這座山坳裏,一路跟著兩個女人的腳步,水流潺潺。


    蘇酥沉默著走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開口說道:“林遠……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林遠看向她,眸色沉靜,輕輕點點頭。


    蘇酥:“這個地方是你的噩夢吧……你為什麽要回來?”


    林遠轉頭繼續看著腳下的路,走了幾步,她淡淡道:“你說的沒錯,這地方是我的噩夢。”


    兩人走到流水淙淙的小河邊,在一塊大石頭上並肩坐下,抬眼能望到層層林海外麵最後一抹橙紅的夕陽。


    “爹媽在我小時候就死在廣州一個雕石頭的廠子裏了,我外婆識幾個字,雖然一輩子在農村,卻希望我能走出去,不是像我爸媽一樣出去打工,而是體體麵麵考上大學,體體麵麵在城市立足,所以她對我的學習很重視。”


    “那件事出了之後我精神幾乎崩潰了,受不了村裏人的指指點點,我不聽外婆的話跑出去打工,在成都一個火鍋店當服務員,不用外婆再苦口婆心地勸我,半年後我就回來繼續讀書了,好在來年我就考上縣裏的高中,從那時起就幾乎不回村裏了,放假的時候我也住宿舍,隻過年回去陪我外婆幾天。”


    “我高中每天隻睡四五個小時,拚了命地讀書,隔幾天就做一次噩夢,醒來更用功的讀書,我考上了醫科大,是那年縣裏的高考狀元,上大學之後我就再也沒回過這裏。我讀研時認識了王卓,很喜歡他,但是不敢和他談戀愛,因為我覺得那件事是需要向戀人坦誠的,但我不想說。”


    林遠彎下腰伸鞠了捧清澈的河水,看著手裏的水再從指縫間流回河裏。


    “我好像一直在跋涉,潛意識裏一直在逃離那個噩夢,看到彼岸溫暖的燈光,還是停不下來腳步,直到研二那年外婆去世了,我不得不回到村裏,我久久跪在外婆的靈堂前,和她冰冷的屍體隔著無法彌補的遺憾。”


    “院子裏有她給我種的西紅柿,辣椒,小白菜,她死了,我愛吃的菜還在長,她給我泡的青梅酒在堂屋那個大方桌上擺著,每年她都想辦法讓人給我捎兩大瓶過去,供我們整個宿舍的女生喝……”


    蘇酥不知不覺眼眶紅了,她也有個想回卻又不想回的故鄉。


    林遠吸吸鼻子,聲音輕輕柔柔的,是南方女人特有的軟糯聲線,可蘇酥知道,她的堅韌是蘇自己無法想象的。


    “那天晚上我就睡在自己從前的臥室,不出意外做了同樣的噩夢,可早上醒來我卻覺得那個噩夢對我的困擾程度和從前有些不同,噩夢還是噩夢,它沒有變,是我變了。”


    林遠看向蘇酥,淡淡說:“你如果也有想要擺脫的噩夢,不是躲著它,而是容它睡在你枕側,它不會變,你會變,變得有一天對它視若無睹。”


  第四十一章 並不是她對什麽人喜歡到患得患失,而是她對愛情的態度就是患得患失。


    夜裏又下起淅淅瀝瀝的雨,蘇酥躺在床上睡不著,耳畔是江以北均勻沉緩的呼吸。


    腦子裏還是林遠在河邊對她說的那些話。


    “第二天家裏來了個意想不到客人,是王卓,他背著雙肩包,風塵仆仆站在我家院門外,我從靈堂裏看到他,朝他飛奔過去,我和外婆的遺憾已成定局,我和他的遺憾還有挽回的餘地。”


    “我把從前的事原原本本講給王卓聽,他聽了之後,說了和你一樣的話,他說我很棒,是他見過最棒的女孩。”


    蘇酥看著黑漆漆的窗外,細細密密的雨點打在床邊的樹葉上,發出沙沙的聲響,讓人不知不覺聽得著迷。


    “外婆活著的時候我不回家,她去世之後,這個家不知為什麽變成牽腸掛肚的地方,我和王卓工作後過一陣子就會抽時間回來,打掃衛生,照料院子裏外婆種的那些菜,打理外婆的小果園。”


    “我們從魚塘裏撈小魚,做外婆從前給我做的魚丸湯,端午節包她從前給我包的肉粽,過年用糯米包她從前給我包的大湯圓,剛開始我做不出她做的味道,後來慢慢摸索出來了,我斷掉的人生好像慢慢續上了。”


    “村裏勞動力幾乎都出去打工了,留下老人和小孩,老人像我外婆一樣孤獨著走到人生終點,孩子在這麽美的地方,卻不知道生活是美好的。”


    “很多人都在尋找這一生忙忙碌碌的意義,我也不例外,我坐在診室幫人疏導心裏的淤堵,說起來也是一份意義匪淺的工作,可還沒有到人生意義的層麵上。這裏是我噩夢開始的地方,也是我所有夢想萬川歸海的地方,我發現我的夢想都和家鄉有關,它是滄海遺珠,連被它養育的人都無視它的美好,可我卻看到了它的希望,就算那個噩夢橫亙在我們之間,也擋不住它對我的吸引力。”


    “所以我回來了,我不能因為恐懼什麽而放棄我真正想要的東西,一個人如果能遇到讓他覺得有意義的活法是件幸運的事,更幸運的是王卓對生活的理想我是一致的,他不喜歡大醫院快節奏的工作和生活,他很早之前就想要一個小院一壺清茶的日子……”


    蘇酥翻了個身,麵朝江以北。


    他背對蘇酥側躺著,頭發短硬,肩頸線條硬朗結實,睡著了都很有男人味。


    蘇酥心裏想著,自己有沒有真正想要的東西呢?


    當然是有的,她想寫出不朽的故事,如果做不到不朽,能讓她賺很多錢也是可以的。


    可隻有這些,是否和林遠一樣覺得這輩子值得呢?

    蘇酥呼吸綿長,安靜得幾乎可以融進一室黑暗裏。


    可她今晚的心卻一點也不安靜,總有一絲東西讓她不能平靜入夢。


    不夠的,即使寫出不朽的故事,蘇酥仍覺得是不夠的,不夠她人生無憾。


    蘇酥忽然伸出手,做了一個自己覺得不可思議的動作。


    她輕輕抱住了江以北,臉貼在了他肩上。


    她閉上眼睛,在這個無人知曉的午夜裏,試著感受一下除了名利雙收之外她想要的東西。


    男人露在被子外麵的肩膀皮膚涼涼的,貼了一會兒,皮膚下麵的溫度透了出來,蘇酥的臉頰開始覺得暖烘烘的,心卻一直熱不起來。


    蘇酥想起媽媽,她曾經用那首最浪漫的事總結自己的愛情。


    其實也有一首歌,裏麵的兩句歌詞戳中了蘇酥對愛情的心態。


    那首歌是林憶蓮的至少還有你。


    “我怕時間太慢日夜擔心失去你,恨不得一夜之間白頭永不分離。”


    並不是她對什麽人喜歡到患得患失,而是她對愛情的態度就是患得患失。


    All or nothing,容不得半點瑕疵。


    可惜人不可能一天過完一生,就算可能,她也舍不得為一個人把一生變成一天那麽短。


    所以這個問題是無解的。


    蘇酥拿開環在江以北身上的手,輕輕翻了個身,繼續麵朝窗戶,她聽著雨聲,漸漸終於睡著了。


    第二天上午江以北還是去破廟,動手畫另外一麵牆,蘇酥沒出門,在房間裏繼續寫劇本大綱。


    她發現在懸疑故事裏探討人性其實是件難度很高的事,人性其實也就那麽回事,你層層鋪墊處處伏筆,架設起一個撲朔迷離的精彩案件,最後如果隻是告訴觀眾人性有多不堪,故事就挺沒勁的,像是用一隻極盡繁複精美的大盤子盛了一勺剩飯端給了觀眾。


    “黑暗的盡頭還是黑暗……那我為什麽還要寫黑暗?”


    蘇酥邊想邊隨手打下一行字。


    她寫不下去了,回頭看自己給每個角色寫的人物小傳。


    快到中午時,家裏來了幾個小訪客,是昨天那幾個小朋友,站在院子裏叫她的名字。


    蘇酥從房子裏走出來,看到謝兆朋手裏拎著個大號的塑料水壺,臉被曬紅了,滿頭大汗。


    謝茗茗拎著一兜蘇酥不認識的果子,小臉也曬得紅紅的。


    李放林也沒空著手,手裏拎著一大兜葉兒粑,看上去讓人很有食欲。


    蘇酥連忙讓他們進屋來,從冰箱拿出冰鎮飲料給他們喝。


    謝兆朋顧不得喝冷飲,他把塑料水壺遞給蘇酥。


    “姐姐,這是昨天我們說的那個山泉水,你嚐嚐,可好喝了。”


    蘇酥驚訝地問:“你去山裏接的?”


    謝兆朋點點頭,目光裏有按耐不住的期待,眼巴巴等個好評似的。


    一來一回需要半天,這小孩是多早進的山……


    蘇酥心裏五味雜陳,連忙從餐桌上拿了個杯子,倒了滿滿一杯泉水,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


    “好喝嗎?”


    謝兆朋眼睛亮亮地問。


    “太好喝了,真的有甜味。”


    蘇酥其實是個有點輕微潔癖的人,淨水器裏接出來的水都習慣燒開了晾涼再喝。


    她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邊喝邊說:“真的很好喝。”


    謝兆朋展顏笑了,按耐不住臉上的小得意。


    蘇酥忽然想起自己小時候很不喜歡語文課,成績一直很一般,小學四年級時班裏換了語文老師,是個年輕漂亮的大姐姐,有一次表揚了蘇酥寫的作文,蘇酥從此以後就變得很喜歡上語文課,期末三科考試語文拿了最高分。


    她入了文字工作的行業,多多少少是受了那個語文老師的引導。


    謝茗茗也不甘示弱,拿起一個果子掰開捧給蘇酥。


    “姐姐,這是我們昨天說的八月果,我早上和我哥一起進山找到的,你嚐嚐。”


    蘇酥忍不住摸了摸謝茗茗的小腦袋瓜,笑著說:“謝謝你們啊。”


    她接過果子,咬了一口厚厚外皮裏麵的果肉,籽有點多,甜絲絲的,回味很特別。


    她邊吃邊說:“好吃,我從來沒吃過這種味道的水果。”


    謝茗茗也笑了,也有點小得意。


    李放林拿出一個葉兒粑給蘇酥,也是一臉期待地等著蘇酥品嚐。


    蘇酥笑著問:“怎麽拿這麽多?”


    李放林表情靦腆下來,“我媽今天早上做的,讓我多拿點給你,說難得城裏人瞧得上農村人的東西。”


    蘇酥嚐了一個葉兒粑,粽葉清香,糯米甜軟,炒熟的肉餡和芽菜做成的餡料油香油香的,口感和味道都很有層次,是在各地美食街上絕對嚐不到的美味。


    她眼睛亮了亮,很快就把一個葉兒粑吃完了。


    “好吃,我在別的地方也吃過這個葉兒粑,但是都沒有你媽媽做的好吃,替我謝謝她。”


    李放林小臉肉眼可見的紅了,小胸脯不知不覺挺了起來。


    蘇酥笑著看向他們,“我說的吧,你們這裏真的很好啊。”


  第四十二章 我會回來喝你煮的茶,吃你做的櫻桃醬,傍晚坐在你家院子裏,和你喝杯青梅酒,聊到星星都出來。


    蘇酥又拿了些零食,和三個小朋友一起把吃的喝的拎到破廟,叫上江以北,五個人一起在大槐樹下吃了頓野餐。


    吃完飯三個小孩蹲在地上仰著小腦袋瓜看江以北畫牆繪,謝茗茗太好奇了,湊到牆跟前摸了摸剛塗上顏色的一隻九尾狐,江以北低頭看她,小朋友嚇得連忙縮回手。


    江以北問她:“想試試嗎?”


    謝茗茗點點頭,看江以北的目光像在看天神。


    江以北涮好三支筆,三個小孩一人一隻。


    他蹲下來,在牆繪的底部畫了幾朵雪白的木槿,謝茗茗眼尖地指著小花叫出名字,“這是軟莖花,可以炒著吃。”


    江以北又畫了幾朵黃色小花,表麵還帶著細細的絨毛,謝兆朋興奮地說:“這是鼠曲草。”


    江以北接著畫了幾朵玫粉色的小花,李放林認得,說:“這是醡漿草。”


    江以北又畫了幾朵蒲公英,小雛菊,狗尾巴草,三個小朋友興奮地一一叫出花花草草的名字。


    江以北畫完對他們說:“該你們了,下麵一層需要很多這樣的野花。”


    三個小朋友爭先恐後地照著江以北畫好的樣子畫了起來。


    蘇酥笑吟吟地問江以北討了支畫筆,跟三個小孩蹲在一起,她畫了很多小雛菊。


    蹲累了,蘇酥起身,對上江以北的目光,莫名就有點情難自禁。


    江以北扔下筆,拎起桶說:“打點水去。”


    蘇酥心照不宣地跟上。


    兩個人繞過破廟走進林子裏,一言不發地接了一個悠長的吻。


    蘇酥環著江以北的脖子,在他耳邊促狹地說:“有點像偷情哎……”


    江以北聞言喉結動了動,牽著蘇酥走到林子更深處,前麵一道山石的縫隙,被灌木叢遮擋,兩個人分開樹叢走進去,視線仿佛瞬間到了晚上。


    蘇酥做了想都不敢想的事,刺激程度夠她老了的時候躺在搖椅上,唇角含笑回味年輕時做過的那些荒唐事。


    擔心被人看到,兩個人心照不宣地速戰速決,緊張刺激又過癮。


    完事蘇酥匆匆整理好衣服,又看江以北衣服有沒有整理好,兩個人牽手走了一段路,看到林邊的亮光時,蘇酥鬆開了江以北的手。


    回到破廟跟前,謝兆朋眼尖地看到江以北手裏的水桶是空的。


    “你們沒找到河嗎?”


    他拎起水桶,屁顛屁顛跑去幫江以北拎水。


    江以北來不及阻止他,看著小男孩兒一溜煙兒跑遠。


    蘇酥站在江以北身旁,聽他用低低的音量淡淡說:“找到了……水還挺大。”


    說完要笑不笑看了蘇酥一眼。


    蘇酥瞬間明白過來江以北是什麽意思。


    她臉一熱,悄悄在江以北胳膊上擰了一下,挺大勁兒的。


    江以北牽起唇角,垂眼看她紅起來的臉頰,一動不動讓她擰,疼得還挺過癮。


    晚上洗漱完,蘇酥趴在床上拿著手機看淘寶。


    江以北把一塊幹毛巾扔在蘇酥頭上,擦小狗一樣給她擦頭發。


    蘇酥有點享受,對過界的親密睜一隻眼逼一隻眼。


    她抬頭問江以北:“你有什麽好看的繪本推薦嗎?”


    江以北:“你要看嗎?”


    蘇酥搖搖頭,“給那幾個小孩兒的。”


    江以北便幫蘇酥挑起了繪本,挑完繪本,又選了幾本適合初學者的美術入門教材,還有繪畫工具。


    蘇酥給林遠發信息,要了林遠的郵寄地址,拜托林遠等東西到了幫她送給那幾個孩子。


    蘇酥放下手機,翻身躺平,轉過頭若有所思地說:“我真的很佩服林遠,她是個理智又勇敢的人,,”


    她頭發鋪散在亞麻色的床單上,頭頂的燈光給她白皙的皮膚打上一層柔和的光影,柔軟的胸部隨著呼吸緩緩起伏,房間裏的空氣仿佛都融進她呼吸的節奏裏,讓人覺得慵懶又安寧。


    江以北收回目光,淡淡嗯了一聲。


    沉默片刻,他喉結滾動,想要說些什麽。


    最後說出來的話卻是:“把頭發吹幹再睡。”


    睡前蘇酥和柳昆池聊了會兒微信,柳昆池問蘇酥玩到哪了,怎麽也不發個朋友圈或是微博。


    蘇酥回複說:“這兩天在四川南充的一個小村子裏,過兩天就去成都了,有點忙,沒顧上發微博。”


    林昆池問蘇酥忙什麽。


    蘇酥臉不知不覺又熱了起來,這一路好像都忙著跟身旁的男人尋歡作樂了。


    蘇酥問柳昆池:“你身體怎麽樣,和寧濤家人相處得還順利嗎?”


    柳昆池:“就那樣吧。”


    蘇酥:“結婚的事呢?”


    柳昆池:“我爸媽在這邊,兩家人正在商量。”


    蘇酥放心了些,回複她:“這就好,你好好養身體,據說孕婦心情好,寶寶的性格就比較好,生下來也會好帶些。”


    柳昆池:“其實我還沒準備好……”


    蘇酥心情有點唏噓,大學時最好的朋友懷孕要結婚了,而她自己也在一段關係裏茫然輾轉,不管有沒有準備好,時間都要挾著人的腳步一刻不停地往前走。


    接下來的幾天裏江以北每天去破廟畫畫,蘇酥在房間裏修改人物小傳,中午給江以北送點吃的,下午有時看江以北和三個小朋友一起畫畫,有時候回向青峰家裏繼續跟故事較勁。


    每天下午江以北收工後,兩個人會一起去謝伯家幫忙,眼看著被拆得麵目全非的房子一天一個樣。


    房子的石頭牆皮貼完了,加裝上兩間石頭鑲嵌整麵玻璃牆的房間讓原本平平無奇的樓體變成了設計感十足的別墅。


    二樓延伸出兩個露台,夏天的夜裏可以躺在上麵看星星。


    樓房裏結構和裝修的改造進度也快得驚人,一樓所有的門窗和家具都是用謝伯家舊房子拆下來的木材打造的,古樸又文藝,套間起居室裏有個殘留著煙熏火燎痕跡的壁爐,看上去很有感覺,是用老房子灶台處的幾塊石頭壘成的。


    蘇酥每天傍晚來幫忙時都能看到新的驚喜。


    林遠不忙的時候會找蘇酥一起在村子裏散步,兩個人漸漸聊了很多。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林遠做過心理醫生,蘇酥發現和林遠聊天很舒服,她覺得如果再多呆一陣子,她甚至有可能會和林遠聊她跟江以北之間的事。


    聊他們倆個一言難盡的關係,聊她那些埋在內心深處的不安。


    她覺得林遠仿佛長了一雙能看穿人心的眼睛,每次在蘇酥幾乎要開口說什麽的時候都會安靜下來,認真聆聽,又在她欲言又止的時候露出理解的笑容。


    最後一天,蘇酥把林遠帶去了破廟。


    她和江以北在這裏多呆了一星期的時間,把破廟一圈圍牆都畫了彩繪,幾乎將整個山海經搬了過來。


    林遠看到壯觀的牆繪,整個人驚得半天說不出話。


    她好半天才恢複語言能力,結結巴巴地說:“我不知該怎麽形容現在的心情,說聲謝謝好像太輕了,,”


    蘇酥笑笑說:“加油啊,林遠。”


    她知道江以北推遲行程,畫了這麽多,也是想要對林遠說這句話。


    回去的時候她們路過林遠家房子,遠遠聽到掛在枇杷樹上的風鈴叮咚響著,仿佛在把什麽說給她已故的外婆聽。


    林遠看著緩坡上古樸的房子,笑著對蘇酥說:“以後我想把兩間房改造成小茶館,賣咖啡,賣泉水煮的茶,賣青梅酒,桑葚酒,櫻桃醬,枇杷醬,賣這山裏所有好吃的東西。”


    蘇酥笑著說:“我會回來喝你煮的茶,吃你做的櫻桃醬,傍晚坐在你家院子裏,和你喝杯青梅酒,聊到星星都出來。”


    林遠笑著說:“我等著聽你的故事。”


    蘇酥怔了怔,兩個人心照不宣地笑了。


    她覺得自己一定會再回來的,希望會有個 happy ending 的故事講給林遠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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