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林珍剛下鄉就遇到了羅樹琴, 她那時候就看她很不順眼。
羅樹琴明明跟她一樣,都是普通工人家庭。可她就是比較受歡迎,那些男生總是對著她獻殷勤, 又是湊到她跟前說話, 又是幫她提行李, 坐牛車過來的時候還讓她坐裏邊省得被風吹。
到了生產隊更是如此, 每天都有年輕力壯的小夥子搶著幫羅樹琴幹活,而她卻要說盡好話才會有一兩個人幫她幹活,而且她稍微偷個懶就被會不講情麵的扣工分,簡直氣死人。
她承認羅樹琴是比較漂亮,但遠沒到驚豔的地步, 那些人這麽上趕著還不是她愛裝, 人家給她幫忙她還推三阻四非要自己幹,假裝清高, 襯的她好像多懶一樣。
看她這麽愛裝, 她就找些活她幹。沒想到沒幾次她又推三阻四起來,在她麵前怎麽不裝了。
不過她沒想到,羅樹琴居然沒多久就嫁人了,這下終於不裝了,受不了苦嫁了個莊家漢。
她覺得自己再苦也不會嫁給農村人, 一輩子沒機會回城。
不過她沒想到的是羅樹琴的男人居然是生產隊有名的混子,婚後沒好多久就開始打她。說實話, 她當時心情挺複雜的, 也有一點同情她。
但她隱隱還有點高興, 她知道這樣不太好, 還上門去安慰了她幾次。
再後來又過了幾年, 她偶爾就能聽到羅樹琴男人賭博耍錢的消息, 覺得她以後的日子會越過越慘,之後更是聽說她男人欠了人家很多賭債。
正想著估計她這輩子是翻不了身了,誰曾想她男人不知怎的忽然就轉了性,不僅在村裏人麵前是將那些人幾下子打倒,還很快還了錢,如今更是傳出對她越來越好。
羅樹琴自那之後整天都待在家裏,連工都不用上了。
她看看自己長滿繭子的手,再看對方越來越光滑的臉。
她真的說不出的嫉妒,有時候覺得日子太苦了,想找個人也嫁了算了。可沒想到就在這個時候恢複高考的消息傳來,她欣喜若狂的跟著大夥一起跑去書店買書,可惜書店沒有相關的書,她手裏的錢又有限。
想跟其他知青借著一塊看看,沒想到對方非常小氣,說自己看都不夠時間,還跟她說可以找羅樹琴,因為對方淘書的時候看到羅樹琴的男人花高價給她淘了一套。
她雖嫉妒的要命但還是去借了,本想羅樹琴一直裝的挺大度想必不會拒絕,誰曾想她才開口對方就說她自己也要用,沒辦法她隻有裝可憐博得她一點同情,並承諾用完盡快還她,才終於借到手。
隻是打開書她才發現自己高中沒上過幾堂課,書裏的知識特別陌生,登時她的心就涼了半截,硬著頭皮複習了個頭昏腦漲,這次複習時間又短,她出了考場就想哭了,這次肯定沒戲了。
不過她也沒放棄,想著明年再繼續考,於是這書她就不打算還了。
想著羅樹琴這人內向、臉皮薄,應該是不好意思上門找她要書的。
可令她沒想到的是,考完沒幾天她就過來催了,前幾次她都找借口把她打發走了,而今天她直接堵到門口了。
這也太小氣了,不就是一套資料嘛!
她沒忍住就把自己想法說了,而且她還接著說,“而且你一個結了婚的女人,還想著參加高考,不會是想考回城,然後拋夫棄子吧?我奉勸你一句,雖說你對象是個混子,打架鬥毆、喝酒賭博,還經常打你,對你不怎麽樣。但你到底有兩個孩子,就算為了孩子你也不應該這麽做吧。”
這時正是上工時間,三三兩兩的社員們扛著鋤頭出來,路過知青點看兩人站在院子裏吵架似的,就停住腳步看熱鬧,有的聽到林珍的話,就覺得她的猜測有道理。
雖說杜向東最近兩個月不怎麽出去混了,但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有好多人認為他隻是一時的改過,以後肯定還得變成以前那樣,就都覺得羅樹琴有可能有這樣的想法。
這年頭知青有機會回城,拋下結了婚的家人孩子,自己走的可是不在少數,如今這個高考可是大好機會,沒見整個生產隊的知青就沒有不拿起書本試一下的嘛。
眾人聽了就也跟她著勸羅樹琴,千萬不要幹出這種事,還說杜老大就算對她不好,也要多為孩子想想,兩個孩子要是沒了媽媽該有多可憐之類的。
羅樹琴這下氣的說不出話來,最後隻能辯解,“我沒那麽想過,而且我對象對我挺好的。”
她是真沒那麽想過,雖說失去五六年記憶,她不知道以前什麽樣,也能猜出兩人以前經常吵架打架,但是醒來後杜向東一直對她很好,她是有感覺的人,怎麽會分辯不出來。
所以她根本沒想過離開這,回城?回去那個家嗎?
而且她想參加高考,也是抱著試試看的想法,她自己都沒什麽信心可以考上。
這些人怎麽這樣說?
她氣的沒招,隻好對林珍又道,“你別亂說,你趕緊把書給我,以後我不會借給你了。”
書到底是人家的,她借來時滿屋子知青全知道,如今被當眾催,林珍也沒辦法繼續拖下去,隻得進屋拿了那些資料出來,隻是她有些氣不過,直接一把將資料摔到對方身上,資料揚揚散散掉了一地。
她扯了扯嘴角說,“你對象對你好不好隻有你自己知道,你強撐著有什麽意義呢?反正又不是我們跟他過日子。”
她是真的覺得那個杜老大還會再變回以前的樣子,現在也不過是一時的,而且現在外麵也不過是不怎麽出去打架混街麵了,說不定在家是什麽樣呢。
圍觀的人裏,也有一部分也覺得羅樹琴在強撐,畢竟關起門來誰知道什麽情況。
家醜不可外揚,誰想讓人知道被笑話,以前這杜老大媳婦被打的鼻青臉腫的還出來洗衣服,人家問她還說是自己不小心磕的呢。
誰信呢?
羅樹琴這下真的氣死了,看著好好的書和資料都被扔到地上,對方又這麽說杜向東,一向笨嘴拙舌的她也隻能憋一句,“你住口,他對我挺好的,我也沒強撐著。”
林珍翻了個白眼,看她被指指點點的她終於也順了這口氣,剛想進去呢。
就覺得剛要散的人群有些騷動,然後就聽到車子的轟轟聲。
不知誰說了句,“哇,是大車啊。”
眾人回頭看,炸了鍋。
有人一輩子去的最遠的地方就是縣城,看到過最大的車也就是公交車,而有的人一輩子也沒離開過村子,牛車就是最大的車了。
所以一輛大貨車出現在村裏,村人哪有不驚訝的。
剛才圍觀的人都跑去圍觀車子,有小孩跟著貨車跑,還有剛才沒出來的從家裏出來,也跟著看熱鬧。
誰知車子開了進村,就停在了知青點院外。
林珍本來要進去了,聽到聲音也跟著看是怎麽回事,看到車子停在她們院門口,還以為是有什麽好事找她們知青,她剛想湊過去說話。
就見車門打開,裏麵下來一個人。
有人驚呼,“杜老大?!”
林珍愣在原地。
“媳婦,上車回家了。”杜向東為啥讓司機停在知青點?
因為他看到自家媳婦了,而且他是知道媳婦念叨著之前的高考複習資料都被一個知青借走了,今天要去要回來的。
羅樹琴正氣著,看資料被扔一地有點心疼,見林珍跑裏麵去了,就想先把這些撿起來,於是正彎腰撿東西呢,就聽到一個熟悉的稱呼。
“你,你怎麽這麽快回來?自行車買了?” 羅樹琴回頭果然見到杜向東,氣的通紅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笑模樣。
杜向東讓開身,笑道,“沒買自行車,你看看,我給你買了台縫紉機。”
羅樹琴一愣,這才看到車鬥裏果然綁著一台縫紉機,她想說不是去自行車了嗎?怎麽忽然買這個?
她還想說,這東西那麽貴,咱們又不是結婚撐場麵什麽的,買這個幹嘛呀!浪費錢。
可她最後什麽也沒說,隻是呆呆的看著杜向東。
杜向東看她這樣,笑道,“傻了吧,我就是想給你一個驚喜。”
羅樹琴不止驚喜,她還驚呆。
而旁邊眾人聽了也是驚呆了。
他們其中一大部分是又羨慕又有些眼紅,這可是縫紉機啊,是經濟條件好的人家,還得是有能耐有人家,結婚時才會用來當嫁妝或是彩禮的。
他們全村也沒有一家有縫紉機的,隔壁幾十裏外的紅星生產大隊或許有,但他們見都沒見過,就聽說過。
而杜老大居然直接給她媳婦買了一台,可真令人羨慕嫉妒。
好多結了婚的小媳婦,看自家男人不順眼了。
也有好多沒結婚的大姑娘都夢想結婚時要是能有這麽一台縫紉機就好了,不過也就做做夢。
而其中一小部分剛才圍觀羅樹琴和林知青吵架的,就都覺得有些打臉,前一秒他們還覺得杜老大這‘改好’都是裝的,以後一定‘本性難移’呢,可後秒這杜老大就他媳婦買了台縫紉機回家。
這要是對媳婦都不好,那可就沒有對媳好的了。
這些人都很尷尬。
而他們尷尬的同時又看向林珍,同時他們又不是很尷尬了,剛才那話可是林珍說的,他們也就是跟著附和兩句。
林珍看到各個方向投來的目光,她都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之前她還說羅樹琴大家經常被打,結果被打臉的是她。
她覺得臉有點腫,想趕緊逃回屋裏,可是她又覺得太丟臉了,剛才她那番言論那麽多人聽到,傳出去她肯定會被人笑死。
於是她就嘀咕著,“不知道是怎麽來的?”
她聲音不大,但也不小,杜向東就在旁邊一下子就聽到了,“這位是?”
羅樹琴看到林珍,原本好心情就沒了,就小聲跟他說了,自己來要資料的經過。
說完,她又想起自己那堆資料還沒撿起來,剛想去撿就被杜向東一把拉住了,接著她就聽到杜向東說,“麻煩你把書撿起來,親手還給我媳婦。”
杜向東說的是時候是笑眯眯的,但笑容背後卻是不容拒絕的堅定聲音。
林珍被這氣勢懾的一愣,但仍強撐,“我又不是故意弄地上的,她自己撿起來不就得了嘛。”
羅樹琴剛才想撿起來,是因為知道自己吵不過對方,她又覺得自己還挺瘦的,打不過比自己胖些的林珍,而且一部分也是因為心疼那些東西,萬一來陣風吹跑了怎麽辦。
可現在見她對象這麽說了,她當然不能掉鏈子,一點再彎腰去撿的意思也沒有了。
周圍不少人看了個全場,也覺得這事林珍沒理,紛紛對著林珍指指點點。
林珍氣的想直接進屋也不行,因為杜向東直接擋在了她前麵。
不僅如此,杜向東還繼續笑眯眯的說,“我聽說你們知青最近一兩個月居然隻讀書不上工,這可真是好學啊,就是不知道到了年底你們掙的那點工分夠不夠扣的。”
生產隊是要交公糧的,知青們普遍掙不了幾個工分,到年底一核算沒準兒真不夠扣的,好多人打的主意就是大隊也不可能看他們餓死。不過這杜向東最近跟大隊長關係好像很不錯,經常跟跑大隊長家,他還經常騎著大隊長的車去縣城。
萬一他說點壞話,大隊長本來就因為他們不幹活而不滿,萬一年底真不分他們一粒糧,那可就真要餓死了。
院子裏的知青本來就探頭看看戲,這麽一聽可就坐不住了,紛紛出來跟杜向東說好話,幾個女知青就過來催林珍把書撿起來,說甭管是不是故意的,她弄掉的撿起來是應該的。
林珍被說的麵色越來越漲紅,她氣的要死,最後也怕這杜老大真說點她什麽壞話,從而年底餓肚子,也就隻好憋屈的把散落一地的書和資料,彎腰一點點撿起來。
撿起來後,遞到羅樹琴麵前,頭卻別過一邊不看她。
羅樹琴剛要接,看到上麵全是土,她下意識的說了句,“全是土呢。”
她真是隻是下意識的說了句,這些可都是她對象花錢買來的,她可是心疼的。
林珍瞪大眼睛,還沒等說什麽。
杜向東就又說,“聽著沒?我媳婦說全是土呢?你就這麽遞過來啊?”
幾個女知青站林珍旁邊就催她,“林珍,你趕緊擦擦啊。”
林珍氣的要嘔血,覺得簡直無比屈辱。
但沒辦法還是用袖子把書本上的土都擦幹淨,羅樹琴也不是什麽會難為人的人,見土被擦幹淨,她趕緊就接了過來。
杜向東見此也就懶得跟她計較了,拉著羅樹琴就去坐車,這裏離他們家還有一段距離,完全可以坐車回去。
然而羅樹琴長這麽大隻有坐自行車的經曆,還是幾個月前坐她對象自行車後頭,現在居然還要坐汽車。
看著那麽高的車,她有點眼暈。
“是比較高,你可能不好上去。”杜向東說完,便想也沒想就一把將人抱了起來,送到副駕位置,然後自己也擠了上去,拉上車門,揚長而去。
留下一串尾氣,圍觀眾人看著車子遠去的背影,又開始新一輪的討論。
“哎呀,這個杜老大哥真是的,就這麽抱來抱去的,真不像話,有傷風化啊。”
“傷什麽風化啊,人家合法夫妻,夫妻感覺好點有什麽錯。”
其餘幾個女知青也是一臉豔羨,紛紛說沒想到羅樹琴這麽走運嫁了個好男人,以前那些傳言估計都有是假的,還說林珍估計是嫉妒羅樹琴,故意借了人家東西不還,使壞呢。
幾人雖說是小聲說的,但林珍就站附近呢,哪能聽不到。
於是林珍黑著臉回去了。
到了杜家,司機幫著把縫紉機給卸下去,就開著車走了。
這時杜家門口還是圍了幾個人,有一些是離的近的鄰居,也有剛才一些看熱鬧的跟來的,還有平時跟羅樹琴做針線活兒及在她這訂做些衣服的。
鄰居就說,“樹琴,可真羨慕你,居然用上縫紉機了,聽說這東西老貴了。”
看熱鬧的也說,“哎,以前是我們想錯了,杜老大媳婦,看來這杜老大對你還真好。”
有那想訂衣服的就說,“杜老大媳婦,這回你可不能說做不過來了,聽說這縫紉機做活可快了。”
羅樹琴一旁聽的也是非常高興,一個勁兒的說,“縫紉機我還沒用過呢,不知道會不會用。”
眾人又聊了一會兒,有的想試下,羅樹琴就說新的得等她拾掇下才可以用。
眾人就都遺憾離開了,羅樹琴這才鬆了口氣,愛惜的摸了摸縫紉機,又去打水打算洗洗自己的新機子。
嘴裏嘀咕著,“哪能瞎試,試壞了怎麽辦?”
杜向東見她這麽喜歡,也非常高興。
這時果建良過來了,進門就說,“我聽說你把縫紉機買回來了。”
他看到縫紉機也是一陣羨慕,心想,要是他結婚時能弄台縫紉機給他未來媳婦,那得是多美的事,不過他也就是想想。
連媳婦影子都沒有呢。
聽好說完,杜向東還沒說話呢,羅樹琴就奇怪道,“建良,你也知道他去買縫紉機去了?”
果建良就說,“知道啊。”
隨即他想了想又道,“之前向東是想弄輛自行車的,不過一聽人家有縫紉機券,立馬就給換成縫紉機券了。”
羅樹琴詫異的看杜向東,“你、你之前不是挺想買輛自行車的嘛。”
杜向東滿不在乎的說,“縫紉機也正該買的,要不你太累了。自行車票,我也找人再找著呢,相信很快也會有的。”
羅樹琴摸著新縫紉機,心裏頭甜甜的,誰說這個男人對她不好的。
原來早就把她想要的記在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