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譚影動人心
古潭，清風，黑魚，無聲。
何銘將手中的黑魚扔到一邊，沉默了好一會兒，道：「前輩，您怎麼稱呼？」
老者看著水中的游魚，微微一笑道：「我以為你能沉得住氣，到最後才會問。」
何銘一屁股坐在地上，無耐道：「我確實是準備最後再問，不過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是最後，於是只能現在問了。」
頓了一下，他繼續說道：「前輩被困居在這裡，不能外出，想來是極痛苦的吧。」
老者似乎並不意外他這樣說，道：「幾百年，上千年，早已經習慣了，又哪裡有什麼痛苦可言？你看我天天在這裡垂釣打坐，不也挺悠閑的嘛。」
何銘不置可否，道：「這裡確實很幽靜，我也很喜歡這裡的環境，不過……」
老者看他頓了一下，好奇問道：「不過什麼？」
何銘抬頭看了看頭頂上倒懸的根根石筍利劍，幽幽道：「自己遁世是一回事，可若是被別人逼著遁世，只怕沒幾個人喜歡。」
老者點了點頭，欣慰道：「你能說出這番話，自然是理解我的感受的，那你應該知道我誘你來是幹什麼吧……」
何銘自然知道，並且從老者出現，困住自己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
「前輩想要出去。」他淡淡說道，語氣很平靜。
老者不置可否，看著他的眼睛道：「你說得沒錯，縱然我習慣了這裡的石劍、幽潭、黑魚，可我還是想要出去，看一看如今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的。」
何銘緩緩低下頭，看著自己腳邊的黑魚，道：「前輩就那麼確定我會幫您，或者說我有能力幫您？」
老者道：「既然你能夠到達這裡，能力自不用說，至於你會不會幫我，這一點其實很明顯……」
何銘皺了皺眉，道：「為何？」
老者淡淡一笑道：「你之前問我的稱謂，事實上我也不記得了，只知道自己排名十三，他們都叫我十三祖，因為我來自……百老閣！」
何銘聞聽「百老閣」三字，神色不由一變，霍的一下站了起來，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過了好一會兒，道：「您說什麼？百老閣？」
十三祖淡淡地垂下眼帘，道：「就是你一直想要進入的百老閣。」
……
古木蒼鬱，遮天蔽日，藤莞纏繞，綠意叢生。
在這茫茫的山石草木之間，偶爾傳來幾聲奇異的啼叫，便能讓人心神凝聚，忍不住傾聽。
繁盛的灌木叢中，忽然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不一會兒，從裡面走出一男一女兩個狼狽的身影來。
男的在前，女的在後，他們細細打量了一下，然後開始朝著一個幽閉的綠色罅隙走去。
道路坎坷，還有不斷阻路的灌木雜草，那青年的衣服早已經破爛不堪，身上更是被劃出了無數道紅色印痕，隱隱能看到殷紅的血線。
少女咬緊了牙齒，看著身前偉岸的身影，蒼白的臉上多了一種情緒，那是一種堅定，似乎只要他在眼前，她便能緊跟下去。
他們兩個自然是柳瘋子和白衣少女。
在幽谷之中，他們遭受了七八個聖境級別妖獸的伏擊，柳瘋子以極其逆天的手段，生生從包圍中覓得了一條生路。
於是他們開始了逃亡之途。
試煉峰本就是試煉之所，這裡的地形極其險峻，大都是自然生成，根本沒有經過雕飾，所以草木叢生，刺枝橫行。
道路崎嶇不說，甚至有的地方根本沒有路。
他們只能憑著肉身，生生開出一條條的路，而且從幽谷中開始，那些聖境級別的妖獸就下令全峰搜捕，大有不抓到他們不罷休的勢頭。
柳瘋子一面要開路，一面要聚緊心神探查周圍出現的妖獸，處境並不怎麼好，而且在幽谷之戰中，他就已經受了極其嚴重的內傷，現在真可謂是雪上加霜。
白衣少女經歷了那幾尊聖境級別的妖獸伏擊，本已經生出了絕望之意，沒想到柳瘋子會回來救她，當即感動的一塌糊塗。
現在她不求替他分憂，只希望自己不要再惹麻煩。
說也奇怪，自從柳瘋子將自己的血塗在她的眉心，他們兩個就像是消失了一般，除非是近在眼前，不然那些妖獸根本察探不到。
就這樣，又翻過了幾個小山丘，他們終於走到了那處綠色罅隙的近前，這罅隙看著不是很大，就像是一道豎眼，開在了山崖間。
柳瘋子喘了一口氣，將白衣少女塞了進去，然後在洞口收拾起來，過了好一會兒，他將這道豎眼掩蓋住，也鑽了進去。
罅隙中很黑，白衣少女有些害怕，所以走的慢了些，身後柳瘋子輕咳了一聲，道：「洞中沒有妖獸，別怕。」
白衣少女抹了一把臉，「嗯」了一聲，就要邁步往裡走，忽然聽到身後傳來撲通的聲音，急忙看去。
只見在一道狹小的光線中，柳瘋子的身影驟然倒了下去。
「啊？」她臉色一變，也不管身邊尖利的石棱利角，跌跌撞撞跑了過去，焦急地問道：「柳東，你怎麼了？你可不要嚇我啊。」
跑到近前，她跪坐在地上，一時間不知道怎麼辦了，只是焦急地看著柳瘋子，神色間儘是慌張之意，道：「柳東，你說話啊。」
柳瘋子斜躺在地上，臉色一片蒼白。
事實上，他早就堅持不住了，嚴重的內傷再加上這麼長時間的奔逃，能走到這裡都是奇迹。
白衣少女淚眼婆娑，她想要將他抱起來，可又不知道他傷在哪裡，怕碰到傷處，加重他的傷勢，只得哭道：「柳東，你醒醒啊，都怪我，是我連累了你，是我不好……你醒醒好不好……」
她邊哭邊說，淚珠如斷線的珠子，滴落在柳瘋子的臉上，晶瑩地如同珍珠，忽然她想到了什麼，手掌一翻攤出來一大把的東西。
這些東西相當繁雜，什麼都有，她跪坐在地上，手忙腳亂的從其中翻出來一個小藥瓶，然後顫顫抖抖地從裡面倒出一粒丹藥來。
這粒丹藥甫一出現，便掀起了一股極其濃郁的葯香，她看著這丹藥，神色間騰起一絲叫做希望的情緒，然後她毫不猶豫地將它塞進了柳瘋子的嘴裡。
丹藥入口，瞬間便化成一道濃郁的葯流，鑽進他的腸胃、肺腑，白衣少女擦了擦他臉上的土渣，喃喃道：「柳東，你一定不要死。」
許是這丹藥起了作用，柳瘋子的臉色漸漸紅潤了起來，不再是那種慘敗的白色，白衣少女臉色一喜，不自覺地鬆了口氣。
過了不大一會兒，在白衣少女看來就像是度過了無數世紀，柳瘋子終於迴轉了過來，他「呃」了一聲，緩緩睜開了眼睛。
白衣少女又開始哭起來，道：「柳東，你終於醒了，我還以為再也看不到你了呢，嗚嗚，都是我不好……」
柳瘋子咳了一聲，道：「扶我起來。」
他的話很虛弱，卻帶著讓人難以抗拒的力量。
白衣少女怔了一下，輕輕將他的上身抬了起來，可這裡都是山石，根本沒什麼地方讓他靠。
咬了咬牙，她讓他靠在了自己的身上。
柳瘋子似乎沒想到她會這樣做，感慨道：「真舒服。」
白衣少女楞了一下，臉色不由一紅，笑罵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開這種玩笑，你怎麼樣了？」
柳瘋子淡淡一笑，道：「托你的福，我還死不了。」
白衣少女臉色一苦，又要開始哭了，啜泣道：「要不是救我，你肯定能夠逃得掉的，都怪我，害你獲得如此下場……」
柳瘋子道：「我確實是因為你，才落得如此狼狽。」
白衣少女聞言一滯，嘩啦啦的哭了起來，邊哭邊道：「本來我還很感激你回來救我，既然你這麼怪我，那把我的命給你好了，嗚嗚……」
柳瘋子沒想到她驟然又哭了起來，頓時有些手足無措，別看他在世人面前那麼狂傲霸道，然而在這白衣少女身上卻是全都失了效。
事實上在對待女孩方面，他與何銘一樣，一竅不通，根本猜不透她們的心思，而且懶的猜。
他皺了皺眉，道：「你先別哭，聽我說好不好。」
白衣少女哪裡肯管他，心想自己已經被嫌棄了，還顧慮那麼多幹什麼，當即把這段時間的委屈全都哭了出來。
柳瘋子真的無語了，他艱難地抬起了手想要制止她，然而他的身體還是很虛弱，手剛抬起便又掉落下去，正落在白衣少女的腿上。
白衣少女楞了一下，看他虛弱到如此嚴重的地步，根本沒有了之前的霸道囂張，心中不由一軟，道：「反正咱們都走投無路了，有什麼話你就說吧。」
柳瘋子喘了一口氣，目光有些渙散，道：「北冥晴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