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深沉的心機
腦海中那久遠的記憶被翻了出來,滿懷期待的新進秀女、清秋的著急、君芷音的安慰,到了最後,皆凝固在那秀女慘白而毫無生氣的麵龐之上。
楚槿顏抬起頭來,瞧著眼前仍是滿麵和煦笑意的女子,心中便忍不住開始猜測起了她拿出這瓷瓶的用意來,想的越深,心底便不由自主的豎起了一堵防備的牆。
可她麵上不顯,隻以疑慮的目光打量著秦羽娟,卻見她噙著那抹溫和的笑意,口中卻徑自說出了令楚槿顏難以置信的話來。
“青青說,這瓷瓶是君昭儀身旁的桃夭偷摸著予我的。”
隻此一句,便再無他言,可這話落入楚槿顏的耳中,卻令她麵色突變。
麵前的女子眸光澄澈,隱隱透著和善,瞧著不似說謊,何況離間她與君芷音於她而言並無半分好處。
一想到秦羽娟的話不是假話,楚槿顏的心中便不禁泛上了點點難以言說的悲哀,那是一種不知從何而起,卻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似是在替曾經的自己深覺悲哀。
她用全力去愛的男子,為了北齊,將她的國度變為附屬之國,自此失去了自主的權利,更謀奪了她父皇母後的性命,為了旁的女子,亦使她生生受了那痛不欲生的洗髓之刑。她真心疼惜的妹妹,不知何時,亦將那深沉的心思用到了她的身上,直欲將她打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心中所想浮於麵上,楚槿顏低垂下眼眸,唇角露出一抹苦笑。
見麵前向來一派平和,除卻溫順便再無其他情緒外露的女子,如今在她麵前露出這般苦澀的味道,秦羽娟心中一片感慨,可她亦是個玲瓏剔透的女子,見狀,她站起身來道:“想來那群侍衛也快到了此處,我便先走一步。世道艱難,日後或再無相見之時,珍重。”
聽出她話中竟生了訣別之意,楚槿顏心頭不禁浮上點點震撼,她忍不住開口道:“你……”
卻不曾想已然起身步至門前的秦羽娟腳下一頓,並未回首,隻依著她如今一貫的平靜如水,道:“我這一生,做了許多錯事,也曾想過當初若未曾應下父親,入宮來當妃子,會是怎樣的一副情形,可說到底,我卻終究未曾後悔過。遇見他,是我的幸運,也是我的不幸。”
“如今,我盼著你與他一切都好,往後餘生,我都將長伴青燈古佛,為你們祈福。若無要事,日後更不會出了那白音宮。珍重。”
說罷,不理會楚槿顏聽聞這番話後的反應,她抬起腳步,繼續向前,隻是在即將踏出房門前,複又停下,道:“若日後……還請看在今日的份上,饒過我父親一命。”
這話說完,才又抬起腳步,苦笑著一路朝外走去。
這世上,哪有什麽事是沒有目的的?她今日之舉瞧著似是幡然醒悟,將此事告知楚雲汐,可實則,究其根本,也不過是為了她父親的一條性命罷了。
後宮與朝堂息息相關,一個異國公主受到了陛下的專寵本就使得那些頑固的大臣心中慌張,隻是往日礙於陛下的愛護與她終究在平息內亂時立下了汗馬功勞,這些大臣始終不敢有什麽動作。
可今日之事一出,那些大臣們必然會一擁而上。她的父親右相大人,本就對她被打入冷宮一事心懷怨恨,便必然會做出些不甚理智之事。
她身處深宮,本就不易與外麵聯係,更惶論從不會聽聽她心中意願的父親,橫豎她都管不了眼下之事,便隻能祈願今日之事能令楚雲汐心中稍記,關鍵時刻能救下父親一命。
瞧著秦羽娟緩緩離去的背影,楚槿顏麵上亦露出一絲苦笑。
秦羽娟今日來同她說這些話的用意,她心中自然明白,也清楚她欲長伴青燈古佛,了卻餘生的結局,來換取右相府甚至隻是右相的安然,可對於秦羽娟這般深沉的心思,她竟無法背駁拒絕。
秦羽娟最後的話在她耳畔回響:“也曾想過當初若未曾應下父親,入宮來當妃子,會是怎樣的一副情形。”
若……她初時未曾生出代雲汐前來和親的念頭,而是留在北齊,留在師傅和師兄身旁,那如今又會是怎樣的局麵?
楚槿顏被自己心中的設想駭了一跳,可最終心中諸多感觸皆化做唇角的一抹苦笑,她站起身來,緩行至窗前,瞧窗外已有了點點綠意的花圃,便不由自主的陷入了自己的思緒。
可事已至此,開弓便再沒回頭箭了,正如秦羽娟所說,她亦不曾後悔。哪怕她可以放下心中的委屈,不為自己討回一個公道,可楚國淪為附屬之國是她一手造成的,她必然要為此做出彌補。
更何況,她向來便不是個會後悔的人,既然選擇了這條路,便必然要堅定不移的走下去。
思及此,楚槿顏如籠煙雲的眸子裏猛然迸射、出一道光芒,那是如磐石一般的堅韌。
清秋推門進之時,瞧見的便是這般的楚槿顏:她麵上沒了一貫的溫順,雖仍是掛著晏晏笑意,卻與先前有了說不出的改變,然而,這樣的她卻越發令人移不開眼。
收斂起心中的微震,瞧了一眼大開的窗,清秋從床邊拿過一件袍子輕輕的披在楚槿顏的身上,道:“娘娘,雖是二月的天了,可到底還未曾暖和,您身子虛,還是多穿些衣裳吧。”
楚槿顏聞言回過神來,衝著清秋笑了笑,道:“無妨。”便轉過身,回到了桌案前。
清秋對楚槿顏的話卻不甚認可,她道:“您總說無妨無妨,可先前也不知道是誰,竟生生燒了起來,可將奴婢們急壞了。”
對於清秋的話,楚槿顏不置可否,她麵上已恢複如常,揚著那溫順的笑意,她接過清秋遞過來的糕點,便緩緩吃了起來。
清秋見狀,便為楚槿顏倒了杯溫茶,無意道:“方才禦膳房的紫青來送糕點,說是右相大人正帶著一眾官員浩浩蕩蕩的入了宮,也不知他們前來所為何事。”
說這話時,清秋的麵上掛著絲絲不解與莫名的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