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非也
待見到那“屍首”時，楚槿顏與蕭臨風本就嚴肅的麵龐上更沉了幾分。
眼前這具屍首已是麵目全非，雖從衣著與體態上瞧著便就是那江南巡按，可楚槿顏總覺何處有些許異樣。
她細細的瞧了瞧那具屍首，麵色凝重，轉過身去瞧了一眼檀雪，便道：“去將我床下的匣子取來。”
檀雪時常跟隨在楚槿顏身側，自然知曉她口中的匣子是何模樣，不待楚槿顏多說些什麽，她便會意的點了點頭，轉身朝著屋內跑去。
江南之地向來便是民風淳樸，如眼前這般身首異處不說，還將屍首毀的麵目全非之事便同滄海一粟般少見，因而眼下周遭的百姓一傳十，十傳百，紛紛通知自己的親友前來圍觀，不一會兒，便將此處重重圍了起來。
有的百姓忽然認出來眼前這具屍首仿佛便是那平日裏魚肉百姓，欺男霸女，比惡匪還要駭人的江南巡按，遂他們紛紛變了神色，麵上的同情憐憫幾乎在這一刹那化為憎惡，甚至帶了些如同過年一般的喜悅。
“這惡霸，可總算是死了。真不知是哪位英雄好漢為我江南百姓除了惡。”楚槿顏身側一魁梧大漢忽的驚喜道。
楚槿顏與蕭臨風對視一眼，心下明白，這江南巡按拋開與顧晏書一眾人勾結，謀奪軍餉外，還做了不少欺淩百姓之事。回想起先去才方入城之際瞧見的那滿街具是病弱乞兒的場景，楚槿顏與蕭臨風眸光一沉，眼底冷光乍現。
這周逸當真十分該死。
可即便他罪名重重，也當由朝廷進行審判後再判處極刑，百姓口中那英雄好漢，雖行的是為百姓除害的好事，可到底缺了些深思熟慮。
若他當真為北齊著想，當該想到堂堂三品大員江南巡按橫屍街頭，身首異處，屍首還被毀的麵目全非，此事一驚傳開，會使得這北齊的官員們如何的人心惶惶，唯恐下一個目標便會是自己。
在朝廷中為官之輩，能有幾人會當真是那兩袖清風的清官？屈指可數。他們這些位居廟堂之上的人，誰是好官誰是貪官，心中是一清二楚，可麵對那數量龐大的貪官汙吏，他們也終究做不到盡數殲滅。
這，便是朝堂的悲哀。
蕭臨風古井無波的眼底忽的閃過一絲微不可見的痛色與無奈。正欲開口，令聽雨將周遭的百姓驅散時，檀雪便捧著一黑漆漆，毫不起眼的匣子趕來了。
檀雪將那匣子交與楚槿顏，便乖覺的站在自家主子的身後，以便及時按照楚槿顏的吩咐做事。
楚槿顏接過那匣子，便在那具屍首前蹲了下來，她從匣子裏取出一枚細長的銀針，便熟練的紮入了他腹中。
這是蕭臨風第一次見楚槿顏對屍體“施展醫術”，他一言不發的站在一旁瞧著，眼神片刻不敢離開楚槿顏。
隻見楚槿顏的手極快速的動著，不時從那黑匣子裏取出銀針紮入屍首體內，那動作宛若行雲流水一般順暢，又宛若正在做著甚高山流水一般的優雅的事，令人移不開目光。
每當手持銀針，麵對病患——雖眼前不過是具屍首，可在楚槿顏眼中，他不過是個不同的病患——她總對其付以十成的認真。
她目不斜視，對身遭百姓對她的指指點點充耳不聞，隻一心為尋探出周逸的死因而目光凝重肅穆的查看著。
忽的，周逸已漸漸僵硬的雙手引起了楚槿顏的注意。她自那匣中取出一幅薄薄的手套，套在手上，便拎起周逸的一隻手臂查看了起來。
那已僵硬的連最基本的彎曲也無法做到的手上一片青紫，顯然，此人已故去許久。心中似有所定論，為確保萬無一失，她複又拉起周逸的另一隻手臂查看了片刻。
一切仿佛豁然開朗，她又將那顆被人用劍刻花的頭顱撿了過來，捧在手心，細細查看，果真發現端倪。
眼中迷霧頓時消散，原先的肅穆一掃而空，轉而帶上了絲絲笑意。她看了眼蕭臨風，忽的便朝他露出一抹笑意，便轉過頭去，舉目四顧，見周遭的百姓們紛紛好奇的瞧著她，清了清嗓，似欲開口說些什麽。
蕭臨風對此顯然有些許錯愕不解，可他還未來得及說話，便聽得楚槿顏提高了聲音，語氣堅定道：“這具屍首並非江南巡按周逸。”
百姓們聞言先是一怔，隨後便麵麵相覷，因還不曾知曉楚槿顏與蕭臨風的身份，那原先開口的壯漢道：“姑娘，你瞧眼前這具屍首穿著巡按的官府，更是從巡按府上的轎子裏出來的，怎麽就不是那狗官了呢？”
楚槿顏聞言微微一笑，將視線投注到那壯漢身上，打量許久，直將那大漢瞧得麵色發紅，這才開口道：“這位大哥所言差矣。按照大哥的這般說法，若小女子穿上這巡按大人的衣裳，又尋個機會溜進這轎中，莫非便可說明小女子便是這江南巡按大人了？”
“姑娘，這如何能一樣。你是女子……”那壯漢也不是什麽上過學堂之人，聞得楚槿顏的話，麵紅耳赤的撓了撓頭頂，實不知該如何將心中的意思表示出來。
“女子又如何？按照大哥您的說話，但凡是著了那巡按的衣裳，進了這轎子，便就是巡按大人了不是？”雖楚槿顏心中明白，在這個時代裏，女子始終不受重視，可眼下，她聞得此言，心中亦十分不適。
那壯漢爭論不過楚槿顏，幹脆問道：“那姑娘何以證明這具屍首非巡按大人？”
楚槿顏微微勾唇，身子的周遭迸發出一陣說不出的自信道：“你們瞧那屍首的雙手，粗糙不堪，五指間更滿是繭子，顯然便是常年勞作之人。巡按大人身為朝廷命官，日理萬機，有何時間去做那些勞作之事？”
百姓們順著楚槿顏的話，朝著那屍首的雙手間看去，果見其上滿是繭子。
可楚槿顏卻還未曾說完：“你們再瞧那頭顱，雖已麵目全非，可仔細瞧瞧不難瞧出此人麵無肉色，而巡按大人卻是……”
她未曾將話說下去，可那言下之意，在場的百姓們均已明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