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陷入迷途的自我

  有了前一天晚上的教訓，福吉旺這一次在聽到敲門聲之後沒有馬上打開門，而是警惕地湊到了門口，詢問道：「誰？」


  咚咚咚——


  敲門聲漸漸變得更為劇烈了。


  見這敲門的人不說話，福吉旺一陣不爽，怒道：「說話！」


  「福吉旺，是我啊…！」門外的人也終於回話道。


  不過，聽出了這個人的聲音之後，福吉旺倒是嚇了一大跳，驚道：「卓…卓哥？！你還活著？不對…你是人是鬼……」


  「鬼你大爺啊！快開門，我找你有急事要說！」顯然，在門外不停敲著門的卓哥也是急了。


  福吉旺將信將疑地開了條門縫，悄悄看了一眼，居然真的是卓哥沒錯。也就放下心來，打開了門。


  誰知，他才剛開開了門，藏在卓哥的身側的另一人立即就是踏前一步出現在了福吉旺的面前。先前，這個人似乎是正好藏在了福吉旺往門縫外看的視覺死角之中，因此才沒有被發現。


  而福吉旺在見到此人之後，頓時便嚇得是面無人色，急忙推上門，想要把那二人關在門外。可惜，那人動作更快，看似動作隨意地將手搭在門上，卻是生生抵住了福吉旺的力道，讓這門怎麼也關不上了。


  「…你…你…為什麼…又回來…來…了……」無奈之下，福吉旺只能露出了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強笑道。


  「大家怎麼說也是同學一場，沒必要這麼不歡迎我吧。」


  突兀出現在他面前的人，居然是史戈平。此時的他，又恢復了那種隨和親近的感覺，微笑著向福吉旺說道。


  「你…你又想做什麼……」


  「沒什麼大事，只是有些小事要找你商量。」


  福吉旺看他的樣子似乎真的是沒有惡意，稍稍放下心來，這才想起了與史戈平一同到來的另一人，頓時沒了好臉色道：「那你又是怎麼回事？我以為你已經被那傢伙給殺了啊。」


  不過，卓哥此時的臉色也是微微有些蒼白，看上去也是對身邊的史戈平極是畏戒，想來被史戈平帶來這裡也是吃了點苦頭。不過，卓哥還沒來得及開口，史戈平就插話道：

  「別把我說的這麼可怕啊，我可不會在學校里隨便殺人啊。」


  （換言之，你在學校外就會隨便殺人了吧……）

  福吉旺斜眼看了史戈平一眼，心想自己反正拿他也沒辦法，索性是打開了寢室門：「真的有事要商量的話，就進來說吧。」


  史戈平笑道：「爽快！同學間本就該這樣，不要有什麼有的沒的猜疑才對嘛，哈哈哈…」


  說著，另一隻手一推，直接是把一旁的卓哥給強行推了進去。而當他也準備跟著一起進去的時候，忽地在福吉旺的身邊停下了。


  「那個有著『喚醒頻段』的鐘，你應該不會這麼快就把它修好吧？」史戈平收起了微笑，板起了臉在福吉旺耳邊悄聲問道。


  福吉旺皺起了眉，疑惑道：「沒有了。話說那個東西，為什麼會對你造成影響…？」


  「我也…不知道，只是直覺上想要避開那樣東西吧。」


  丟給福吉旺這麼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之後，史戈平也走入了寢室之內。


  ………


  ………


  「所以說，前一天你…本來就不是打算來殺我的…？」福吉旺坐在床上，一臉不信地看著史戈平問道。


  史戈平攤了攤手，笑著回應道：「福吉旺同學…我之前就說了，不要動不動就說什麼殺人之類可怕的事啊，我們可是在學校啊。」


  卓哥小心翼翼地插嘴道：「你明明那時候連刀子都掏出來了……」


  福吉旺看了眼地上那個損毀的機械鐘，也接話道：「而且，在那個鐘影響你之前，你也是一副要取我性命的架勢吧。」


  「……唉。」不知怎麼，史戈平卻是嘆了口氣，似是在遲疑之後最終下定了決心，接著說道，「如果我說，連我目前也搞不清自己的狀況的話，你們怎麼看？」


  「……」


  雖然福吉旺與卓哥都沒有說話，但他們彼此之間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不信任。想來也是，一個一天前還明顯想要殺死自己的人，對於這樣一個敷衍的解釋，是絕對無法被接受的吧。


  史戈平將他們的眼神看在眼中，也是大致明白他們心中的想法，又補充道：

  「我知道，你們現在是不可能相信我的。雖然對於當時遇到你之後的情況是怎麼回事我並不清楚…」他看了眼福吉旺，隨後又將目光移到了卓哥的身上，繼續說道，「至少，在當時，我控制住了自己，沒有殺你吧？」


  「可我的手…」卓哥說著，掀起了自己的手臂，手臂上雖然已經經過了包紮，但還是能清楚地看到了一條刀傷。


  福吉旺一見，當即回想起了在當時，史戈平拋給自己的那支贈予卓哥的迷你雪茄上帶有的血跡，想來應該就是這樣染上的吧。


  「既然你們想要個解釋的話，看來我還是沒有辦法迴避這個問題了…畢竟，我想找你們兩個人商量的事，就是我身上一直困惑著我的這些疑點了。」史戈平有些勉強的笑了笑，繼續說道：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有些時候，我的確會非常想要殺人…變得很不像我自己。那種潛意識中的衝動…即便說出來你們也無法理解的吧，不止如此，我越是思考這些出現在我意識中的不合理之處時，卻不知為什麼，每次在感到即將想出那個原因的時候，卻會出現一種不受我控制的強烈抵觸心理，阻礙我繼續思考下去……」


  說著說著，他臉上的微笑早已不在，而是難以掩飾的流露出了些許痛苦之色。


  他的話，雖然在卓哥聽來像是一個精神病的自述一般很莫名其妙，可在福吉旺聽來，卻是另一回事了。因為曾經，有一個人就對他解釋過史戈平出現的這種困惑啊！

  （「……如果他和我一樣，存在著某種解離性同一性障礙，即所謂的雙重人格的話，那麼很多事情也是說得通的。就像我現在的人格，可以按需要隨時喚醒，同時，我也擁有另一個人格的全部記憶，並且從潛意識裡影響那個人格的思維方式，讓她無法察覺我的存在……」）

  「…很多時候，我會知道許多本不應該知道的事情…就比如之前與你提過的『喚醒頻段』，這些明明在我的記憶中，完全不應該出現的東西，我卻都可以知道…很奇怪吧？而且，更有的時候，我還會出現短暫失憶的情況……既然你們對我的身份這麼感興趣，不如，就由你們來為我解答吧。」


  也許這是史戈平第一次把他心裡的困惑告訴別人，說到後面，他的情緒甚至隱隱有些激動。最後，他強作平靜地，對著福吉旺與卓哥，亦或是對著他自己，亦或是，對著他的命運問道：

  「…你們覺得，在你們面前這個說著話的人，他真的是真實的嗎？」


  這也是遇到史戈平這個人以來，福吉旺第一次見到了他這樣的狀態。印象中，除了這個人露出殺意時的那種恐怖姿態時，一直都是保持著陽光的微笑，給人的感覺是應對一切都遊刃有餘，一副城府極深的樣子。


  可現在，這種怎麼看都是深處內心掙扎之中的痛楚神情，應該，是裝不出來的吧？

  「解離性…同一性障礙，我記得，是這麼說的吧。」福吉旺推了推臉上的眼鏡，少有的露出了嚴肅的表情，繼續說道，「這應該就是，那個因為受到自己的阻礙而無法思考到的原因了。」


  這個名詞，雖然卓哥並不明白，史戈平卻是知曉的。他微微張開了嘴，將注意力集中在了福吉旺身上，詢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你先別管我怎麼知道的。你的身體里，有另一個比你更強的人格，主導著你的潛意識來影響你的行動，可能因為是不想讓你發現他存在的緣故，明明對你而言應該很容易思考而出的答案，卻因為他對你的阻礙，讓你無法想出發生在你身上的這些矛盾點的原因。」


  「可是，為什麼我完全沒有…他，也就是那個人格的記憶？」


  福吉旺繼續回想著當時張曉穎對這一現象的說法，答道：「因為他的意志比你強，所以他才能影響你的意識，讀取你的記憶…而你，卻沒有許可權讀取他的記憶與意識吧。」


  卓哥也似乎是聽懂了大概，在一邊插話道：「你們說的，就好像…計算機中的管理員與用戶許可權那樣的關係吧？雖然是同一台電腦，用戶卻只能讀取管理員允許他訪問的那些數據，而管理員卻可以管理全部的數據…與你身上的道理是一樣的吧？」


  「可如果按你的說法，『他』應該會阻礙我知道其存在才對，可為什麼，我現在還可以保持著清醒的意識呢？」


  「這一點，我倒是也可以解釋。」福吉旺答道，「按之前，一個…朋友對我的說法，意志越是強的人格，反而越是沒有辦法長時間維持著覺醒的狀態，一旦強迫自己讓『強大的人格』覺醒的時間過長的話，會對這一人格意識造成『嚴重影響』……至於具體的影響，她倒是沒有告訴我。不過我認為，應該是你的另一人格處於了超負荷覺醒的狀態，才無法從潛意識中對你現在的精神進行影響吧。」


  這是在後來，福吉旺答應幫助張曉穎暗地裡調查易楓之後，由張曉穎告知他的信息。雖說如福吉旺慶幸的那般，易楓的身上並沒有出現任何可能存在多人格的跡象，可這段他所理解到的信息倒也並非無用，竟是在現在幫上了忙。


  史戈平的思維能力顯然也絕不是泛泛之輩，很輕易地就理解了福吉旺這信息量巨大的話語。不過，在基於福吉旺所說的這些信息，將自己心中出現的那些辯解一一論破后，隨之出現的，卻是比之前所有的疑問都要讓他感到更為可怕的問題。


  能夠從潛意識中操控著自己去產生殺人的意識，並作為自己的另一面而隱藏的第二人格……難道說……


  他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可還是情不自禁地將那個問題說出了口：

  「我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