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金蟬脫殼
「沒有，Sir！」
「沒有找到目標，Sir！」
「電梯內沒有人，Sir！」
………
第一次檢索…第二次檢索……第三次……
一直等到即將檢索第五次的時候，守護一樓電梯的小郭警員忽然告知武偉，中毒的保潔女子已經安全送上救護車完成轉移了。這也要多虧了電梯在連續停靠了十層樓左右之後，不知為什麼就恢復了正常，變為了按照電梯內警員的操作每16層停一次了。不然，據救護人員所說，再拖延三分鐘左右，這名傷者很可能就已經死了。
在得知中毒者已安全撤離的消息后，后怕也好，慶幸也好，這些理所應有的感受，武偉竟是全然沒有感覺。
要是傷者因為他一意孤行的決策而死，被撤職完全是板上釘釘，這一點他當然是清楚的。只不過，為了抓到罪犯，已經能夠連他人的生命都做出了漠視的選擇，那撤職，又算得了什麼？
不管武偉有沒有意識到，那一刻的選擇，悄然背棄了他身為警察那份應當救人為本的信念，而先前教育年輕警員們的那些話語，卻是在無形中，成為了莫大的諷刺。
如果說，為了信念中的正義，為了追捕與這正義相衝突的罪人，唯有不擇手段、甚至背棄本身的信念為代價，才能更接近一步的話；是否也意味著，在最後，即便成功伸張了這所謂的正義之時，其實早已犧牲了所有的人性，與罪人為伍了呢？
……
這些拷問自身價值觀的問題，在武偉的腦海中一閃而過，不過，也只是轉瞬即逝了，顯然此刻的他，是沒這功夫去細想的。現在，已經對電梯進行了第四次檢查，仍是一無所獲。他心裡不禁產生了這樣一個疑問：難道說，電梯只連續停了10次左右，是因為操作電梯的張曉穎用了某種方法，在這十次的停頓間，避開了電梯的身份檢測，已經逃之夭夭了？
等等！
武偉忽然想到了什麼關鍵，他張開了嘴，一下子，雙目失神。
他這才意識到，先前因為顧忌張曉穎的詭計，亦或是擔憂中毒女子的性命，讓自己忽略了一個至關重要的關鍵點：
以張曉穎的指紋許可權，能夠連續控制電梯停下樓層的地方，只有在1-20層之間啊！而1-9層都有警員把守，他們都沒有發現，這也就表明，先前那個操作電梯的人所在的位置分明只可能在10-20層之間，再從前兩次檢索都沒有發現來看，還可以知道嫌犯在他們檢索電梯時的乘坐方向是往上的……
想著想著，武偉心裡一急，摁了一下掛在耳邊的微型麥克風上的按鈕，聯繫上了前台經理：「你那邊的識別系統，有沒有檢測到什麼人？」
「還沒有結果，警…嗞嗞…先生！」
聽了這話，武偉稍稍放下心來。卻沒有注意到，酒店內部的無線通訊中也出現了與他對講機中所聽到的相同雜音。
雖說因為他的疏忽，本當時已經可以馬上定出嫌犯的位置，很可惜錯過了抓住嫌犯的第一機會，但是既然這電梯的身份識別系統到現在都沒有掃描出結果，那也就是說嫌犯依然困在電梯之中。那麼，仍然可以在第六次檢索電梯時，把嫌犯，或者說張曉穎，給揪出來！
果然，第五次的檢索也依然沒有結果。武偉從對講機中，隱隱能聽出其他警員的情緒有些焦慮，他高聲道：「已經可以肯定，下一次檢索時目標將會出現！請各自做好準備！」
「沒有發現目標！Sir！」
「沒有發現！Sir！」
………
待所有人都報告沒有結果之後，武偉的心裡也不住漸漸擔憂。他凝視著面前的電梯門，深深呼吸。按自己的推論來看，這扇門背後，是張曉穎最後可能的所在了。
還是說，她早已經，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逃跑了？
思索間，他終是將手指放上了指紋檢測區，伴隨著問候語，電梯門，第六次，再度緩緩打開。
正午的陽光，透過電梯內的觀光牆，灑在了武偉的身上，將他那飽含錯愕的神情，完全映照無遺。
電梯內，一個年輕的女子就這麼安靜地站著，與武偉對視著。她的身上，還穿著酒店保潔人員的衣物，只不過，先前戴在臉上的口罩，已經被她摘了下來。
至於能讓武偉整個人都因為驚愕而杵在原地的，便是這口罩下的容顏了。
眼前的這名女子，並非是那個他費盡心思追查了一上午的人；而是另一個，他更熟悉，卻無論如何也意料不到會在這裡出現的人。
而電梯門，就在這兩人無聲的對視下，重新合上了。
武偉手上仍握著的對講機里，傳出了幾名年輕警員的聲音。想必是他們見武偉許久都沒有反應，擔心這邊是不是遭遇了什麼意外才接通詢問的吧。
「武Sir？！你還好嗎？」
「武Sir，難道說，發生了什麼異狀嗎？！」
聽到了這幾名警員的聲音，武偉的身子抖了一抖，將對講機拿到了嘴邊，有些無力地說道：「目標，沒有出現。今天的行動，中止。」
說完，他緊閉起了雙眼，轉過身去，不再看電梯的方向了。
「什麼？怎麼會這樣？！…」
「Sir…那究竟是誰在操控電梯？！「
「張曉穎警官她？逃跑了嗎？？！」
聽聞武偉這邊也沒有發現，那幾名警員頓時像炸開了鍋，紛紛在對講機中表達著各自的疑惑。武偉只覺一陣心煩，正要切斷對講機時，被他喚作老趙的趙警員的聲音，又伴隨著一陣雜音傳了出來，倒是打斷了其餘人的疑問。
「滋滋…武Sir，我有話…滋滋……想與你單獨談談。」
武偉現在是心事重重，本不想搭理這些警員。但這趙警員畢竟是受他信任，而聽這話里的意思，似乎的確是有要事要和他商議，不方便讓其餘人聽見。於是便操作起了對講機，將其切換到了與趙警員之間的專有線路。
「什麼事，老趙？你現在說吧。」
「你…滋滋……見到她…滋滋…了，沒錯吧？」
伴隨著這陣雜音，趙警員的語調微微有些奇怪。可他的話，卻更是讓武偉的心頭一跳。
武偉立即問道：「什麼意思？你說我見到誰了？」
「呵呵，還能有誰…滋滋…當然是千莎了…」
被他這一下直接說中，武偉頓時大驚，連趙警員越顯詭異的語調都沒有注意，手中的對講機更是險些落到了地上。而就在這時，對講機中的雜音卻越來越重，滋滋滋地吵了片刻后，發出了最後的一聲「嗡——」，這些雜音就像是一陣略過的疾風般，消失了。
緊隨其後響起的，是無比清晰，卻又讓武偉無比熟悉的笑聲。
「哈哈哈哈…真是抱歉呢，警長大人。這一次開的玩笑，似乎有點大了呀。」
手上的警用對講機，與耳中的無線耳塞，兩樣線路毫不相干的通訊物品，竟同時傳出了相同的人聲——張曉穎的人聲。
聽著她不帶任何雜音的聲音，武偉登時也明白了個大概：先前老趙、小李、小郭，乃至前台經理的聲音，竟然全數都是她一個人用變聲器模擬的？！
「你！？你做了什麼！！為什麼，要把千莎也扯了進來？！」
武偉的臉色已經越發難看，但他眼下最為關心的問題，已經由追捕變作了另一件事了。
「您別誤會，我也沒想到您老人家這麼快就要展開行動逮捕我，所以也沒來得及多作準備，實在不得已之下，只得請求她幫忙，想了這麼一個雕蟲小技啊…而且，我也完全是徵求了她的同意的啊，幫助我，也是她自願的，您可千萬別動怒啊~」
「那也就是說，她今天沒去上課，在之前就與你待在一起了吧？！她與你，又是什麼關係？！！」
「警長大人，實在抱歉，我現在的時間不多了，沒法向您完全解釋，詳細的，您就看我讓她帶給您的U盤裡的資料吧…喔對了，先前您指派前去我客房的那兩名警員可能是犯困了，正在客房的床上休息呢~還有一樓的小郭警員和酒店的前台經理也直接睡倒在底樓的地上了，他們也真是的，都不怕著涼，現在人的工作壓力啊，看來真的是太大了呀……」
聽著她言語間的嘲諷之意，武偉大怒道：「你這個罪犯，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
對講機的另一頭，似乎隱約傳來了一聲輕微的嘆息，隨後，許久都沒有聲音了。
就在武偉以為對方已經掛斷了通訊的時候，張曉穎的聲音再度傳來：
「請您，最後再相信我一次吧，警長。」
這一句話，卻是全然沒有了先前的嬉皮，反倒是怎麼聽都讓人覺得，她是真的在莊敬地乞求著武偉的信任一般。
武偉似是察覺到了什麼，急忙又問道：「什麼意思？難道你……」
「噼里里——」
嗡—————
對講機似乎是受到了破壞，再也沒有其餘的聲音了。
……
之後，武偉與其餘的警員果然分別在1樓與99樓找到了被致昏迷的三名警員與那名前台經理。
原來一開始，武偉在客房中所發現的那名昏迷的倒地女子，其實就是張曉穎本人。她先通過化妝術進行易容，甚至故意將平日里貼合頭皮的金色假髮松掛在頭上，這麼一來，從未見過張曉穎黑髮素顏的武偉是無論如何也無法認出她的。
接著，張曉穎讓另一名她的同黨與她配合，令其故意露出破綻，留下需要交給武偉的U盤，這樣便可以引導武偉產生保潔工被掉包的懷疑。同時，她在自己手上留下洗潔用品的氣味，讓武偉確認懷疑，將全部注意力都轉移到先前進入電梯的那名同黨身上。至於這名同黨，則是負責將武偉帶來的警員人數和位置安排的信息傳達給張曉穎，等候她接下來的布局安排。
而依張曉穎對武偉的了解，武偉定會派遣一名警員照看傷員，只需將其制服，奪得警員身上的對講裝置，再利用變聲器實現與武偉的聯繫，便可以完成第一步布局了。
之後，武偉疏散所有人、封鎖酒店、分層派人在2到9層搜索電梯的行動，乃至增派一名警員去援助「中毒的傷者」，對其進行優先撤離的種種安排，皆在張曉穎的預料之中。在讓所有入住客撤離期間，那名許可權為訪客的同黨也是無需擔心身份掃描的問題的，她也便是在此時，趁亂到達張曉穎所指定的樓層，控制電梯不斷停止以擾亂武偉等人並拖延時間的。
唯獨出乎她意料的，卻是武偉拒絕開放緊急通道的決定。也正是這個決定，險些讓她的如意算盤失靈，無法利用電梯的身份識別聲東擊西，從緊急通道處裝作病患脫身。也虧得武偉對她的身手不了解，將帶去的警員全數分散，僅僅安排了一名警員守護一樓，才被她從一樓正面突破，僥倖脫逃。
可惜，這樣一來，困在電梯內的那名同黨卻是沒有逃脫的機會了。
但為什麼，幫助張曉穎逃脫的這名「同黨」，卻是依然沒有落網呢？
………
遠離通天塔摩天酒店的一條不起眼的道上，一輛救護車悠悠行駛著。駕駛艙里，張曉穎一手握著方向盤，另一隻手懶洋洋地掛在車窗之外。她回憶著剛剛逃脫的經歷，拂了拂烏黑的發梢，愜意地笑了。
「還真是幸運呢…偏偏幫我的人，是你啊，千莎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