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融合
生活在真實之中的人們，從自我的精神意識中，發現了許多無法去接觸到的東西，於是，人們創造了一個與「真實」相對立的辭彙——將無法接觸的東西，歸納為了「虛幻」。而這裡所謂的接觸，也並非僅僅是指物理上的觸碰，在廣義上，指的是一種可控性，可知性，可改變****。
就比如遙遠的「未來」，無法被人所預測，即無法被接觸，所以「未來」，可以被認為是虛幻的；而能通過人的意識進行改變的「現在」，即可以被接觸，所以「現在」，就被認為是真實的。
那麼，對於已經發生的過去，同樣無法被接觸，無法被改變，那人們又憑什麼可以肯定，過去是真實的呢？
——擁有記憶的人們，對自己的過去深信不疑。
已發生的過去，會轉變為記憶存在人的腦海之中，人們便是通過這些記憶來證明，過去的真實，而非虛幻。
可如果，連記憶都可以被改變，可以被添加，可以被刪除，那麼，在這樣記憶下的過去，還是真實嗎？
………
對於張曉穎，對於Q，對過去的兩段不同記憶，演變為腦海中兩個不同人格的她，又該如何去分辨，誰的過去才是真實，而誰的過去，又是虛幻呢…？
又或許，每個人的過去本身，其實也只不過是虛幻而已呢…如果是這樣的話，要分辨孰是真，孰是假，都已經沒有意義了吧。
………
她，出生於平凡的家庭，有著愛他的父親和母親。在上小學的時候，活潑好動的她就表現出了天資聰慧的一面，在十歲那一年，她愛上了一套《福爾摩斯》的小說書集，深深地被小說主人公的冷靜沉著和推理能力所吸引，成為了一個最忠實的書迷。也是自那一年開始，她就勵志要考上警校，成為一名優秀的警探。
這，是年輕的天才女警員，張曉穎的過去。
而另一個她，已經遺忘了自己真正的名字。從小，她就因為她父親充滿野心的計劃，而接受著各種各樣的嚴苦訓練。她甚至連見都沒有見過自己的母親，在成年後才從別人的口中得知，她的母親曾經因為反對她父親的計劃而自殺了。二十歲那一年，已變得冷酷無情的她，只為贏得父親給她的一個代號，接受了潛入警局調查一名連環殺人犯的任務。為了潛入任務的順利進行，她自願成為了新型科技的試驗品，並成為了實驗者中極少數的成功者之一，最終也算是如願以償的贏得了她父親的肯定。
這，是犯罪組織的神秘女子，Q的過去。
…………
而現在，Q坐倒在了洗手間的地上，雙目無神地看著地上那個從她手掌中穿透而過的手機。
而她眼中所看到的張曉穎，則是彎腰撿起了她掉落在地的手機，她居高臨下地看著坐倒在地的Q，凝視著她失神落魄的樣子，用質問的口吻提問道：
「開始動搖了么？開始擔心，自己的記憶是假造的了么？開始害怕，我才是真實了么？」
這些話鑽入了Q的腦海，也終於讓她回過了神。她用手撐著地面，吃力地站起身，再度看向了洗手台前的鏡面。
原來如此啊…
鏡面中，只有一個人站著——那個從地上，撿起了手機的人。
忽地，Q笑了。在她的記憶中，她已經不記得，上一次像這樣出於自己的意志露出笑容是什麼時候了，只記得，有過的無數次笑容，都不過是處在另一個催眠人格的狀態下，那虛偽的笑容啊。
Q回首看向了張曉穎，她們的樣貌，穿著，沒有任何區別，就連此刻的神情，都出現了些微的相似。
不過，也僅僅是「些微的相似」罷了。
「果然，我還是沒法向你一樣笑得那麼自然啊…」Q依舊笑著，雖然確確實實是發自內心的笑，卻笑得帶有了幾分苦澀。就好像一名年邁的老者，歷經了人世滄桑后，笑容中自然而然透出的那種悲涼吧。
張曉穎，像是看到了什麼稀奇的東西，瞪大眼充滿好奇地說道：「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笑呢…姐姐……」
「我不擔心，也不害怕啊…反倒是，很慶幸啊。」Q的語氣雖然仍有些生硬，但與平時不同的是，從中已經可以聽出些許情感。她看著張曉穎，依然淡淡地笑著，繼續說道：
「連快樂都沒有感受過的記憶，誰會希望它是真實的啊…你，是我最希望成為的人，你的記憶，也是我最希望擁有的記憶，如果你才是真實，我當然是高興還來不及啊。」
「哪怕，知道自己只是虛幻的，都完全沒有關係？」
Q閉上了眼睛，平靜地說出了她的答案：
「沒有關係啊。」
「真遺憾呢…」張曉穎深嘆了口氣，收起了調皮的神情，說道：「本來只想逗逗你，可現在看來好像是沒有什麼效果呢，姐姐…你的記憶，是完全真實的啊。」
聽了這話，Q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即便分析推理能力強大如她，此時的思緒也陷入了一片混亂。
（那為什麼…我碰不到手機…從鏡子里，也看不到自己……）
像是能夠知道Q的心思，張曉穎忽地這麼問了句：「你覺得，我是誰呢？」
「我的記憶中，你是我所設置的一個催眠人格，張曉穎，這應該就是你的名字吧。」
「這就是造成你困惑的原因了，因為我，並不是你所想的那個人啊。」
「什麼？」
「通過設備所添加的記憶，產生類似精神分裂的第二人格，是被你們稱之為『催眠狀態』的吧…不過，你也知道，這種狀態，可影響不了主人格的潛意識啊。」
「那你究竟是誰…？」
「我，是你啊。」
「？！」
「其實，擁有了張曉穎的記憶后，你，就已經變了…她的正義感，她活潑的性格，都感染到了你，在你的潛意識中了建立了新的價值觀…而你父親的計劃，以及『公司』的所作所為，都是與這樣的價值觀不符的……另一方面，你想要放棄你絕望的過去，你想要，變成你希望成為的那個人…這也是，我出現在你意識里的緣由…」
聽到這裡，以Q的判斷力，已是理清了思路，大致也已經猜到了這個與她對話人的身份：「所以，你是…」
「基於你所希望的樣子，不知不覺中誕生的，你的第二面。或者說，真正的第二人格吧。我的出現，也是想要提醒你，你完全有能力，不依賴什麼實驗或是科技，去變成你最希望成為的樣子…」
這個自稱為Q第二面人格的存在，緩緩把手伸向了Q，一邊喃喃說道：「我們是彼此的影子，我們是彼此的幻象…」
Q輕輕閉上了眼，同樣伸出手，與另一個她一起說道：
「…我們可以，不分彼此。」
她們，掌對掌地貼合在了一起。
當Q再度睜開眼的時候，手機已經回到了她的手上，而另一個她，也已經消失了。
（變成，我最希望成為的人么……）
她低下頭，默默查看起手機中的那條未讀信息，信息發送自一個與她手機綁定的特定號碼，而信息的內容，只有短短一行字——
時鐘已經就位，暫時沒有異常。
………
…………
滴答滴答滴答…
「不行，她才剛從警局的拘留處出來，我擔心她又會做出什麼衝動的事，我們得去找她！」在千莎離開后，易楓很快就擔心了起來。
而他看了眼福吉旺，卻見後者仍呆站在原地，表情複雜地看著他。
片刻，福吉旺像是終於作出了什麼決定一般，說道：「抱歉，易楓，我還是不去了吧，千莎，就交給你了。」
「為什麼？！明明你也很在意她的，難道不是嗎？」
福吉旺卻沒有平日里的多話，只是平淡地說了句：「你再不追上去，可就來不及了啊。」
見他仍然是沒有要動身的意思，易楓只能憤憤咬了咬牙，推開門跑了出去。
待易楓走後，福吉旺看了眼安放在易楓床頭柜上的機械鐘，同時，拿出了口袋裡Q交給他的迷你手機，默默離開了寢室。
（這是只能容納下你們兩人的絕佳時刻…也是能讓我觀察你的絕佳時機……）
………
黑色，漸漸布滿了整片天空。斜掛的月，閃爍的星，夜空中的良辰美景，卻未曾引起少女的注意。夜色下，千莎一邊講著電話，一邊向校園中的某個方向快速前進著。
「武伯，我正在學校呢，馬上回家啦…」
「…您就放心吧，不會再給你惹事啦…」
「嗯，武伯拜拜~」
嗶——
掛斷電話的同時，一塊寫著「正在施工」的警示牌擋住了千莎的去路，只見她將手機收回口袋，撐著警示牌的上端輕輕一跳，一個側身便翻了過去。
接下來，進入她視線的，是因爆炸事件而正在搶修的A棟教學樓。而此時，教學樓正處斷電，而負責搶修的工人們也已經下班，千莎沒有怎麼猶豫，孤身一人走入了一片漆黑的樓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