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永恆
神造萬物，各按其時成為美好，又將永生安置在世人心裡。
多少人，希望得到永生，卻不知，何謂永恆。
對於身處指認室內的易楓和千莎而言，現在的這一刻，已凝結為存於心底的一段停格，這段停格，便是只屬於他們兩個人的永恆了。
在這永恆的瞬間，他放下了顧慮，她收起了堅強。他們四目相對，他們緊緊相擁。
不再擁有親情的人，會漸漸習慣上一種無依無靠的孤獨。有著相似遭遇的他們，比別人更能理解對方的孤獨，也正是這種孤獨，讓兩個人註定互相吸引。
當易楓推開指認室禁閉的門，與千莎重新相見的時候，他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走到了這個他心中牽挂的人面前，伸手抱向了她。而她，也如著了魔一般，默契地張開手，下意識地與他含情相抱。時間，彷彿就此停滯不前，而空氣，也似乎凝固在了一起，直到……
晶瑩的淚滴，自少女的明眸中滑落，打破了凝結的時空，打破了停格的永恆。
冷俊的臉孔，柔情的眼神，以及令每一個青春期少女都夢寐以求的溫柔擁抱，這樣的愛情，誰人不想？可一個背負著深仇，背負著罪惡的人，又談何資格擁有愛情？
千莎，終於回過了神，她一把推開了易楓，生怕他看到自己流下的眼淚，她低下頭冷冷地說道：「也許現在，或者將來，我會作為殺人犯，被送進監獄的吧。你沒必要……」
可易楓，卻像是完全沒聽見她的話一樣，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紙巾，伸手溫柔地擦去了她臉頰的淚痕。這突如其來的曖昧舉動，差點讓千莎再次陷入恍惚，她頓時臉一紅，說不出話了。
不過，易楓也並非如他表現出的那麼從容淡定，從他見到千莎的這一刻，說不出的緊張感就一直伴隨著他，讓他的心撲通撲通地狂跳。在許多同校學生的眼中，他是個戀愛經驗豐富的花花公子，這些動作也許在別人看來也只是他把妹的慣用伎倆。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從他打開門開始，他唯一所做的，只不過是拋下顧慮，順應自己的本心罷了。
「我相信你不會殺人的。」
「…你又憑什麼可以確信，我不會去殺人？」
似曾相識的對話，讓易楓陷入了短暫的沉默。而在此之後，他順由心聲所說出的一句話，將會在未來令他後悔終生。不過，不管再讓他重新來過多少次，他仍然註定會說出這句話。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命運吧。
「因為你……是我喜歡的人啊。」
簡單的告白背後，是再也無法壓抑的心聲。
而千莎，依舊靜靜地怔在原地，沒有說話。此刻她內心所經歷的掙扎，一點也不比易楓要少。從父母的性命被人奪取的那一天開始，她就已經決定放棄了自己的人生，只待有一天能讓那個兇手血債血償，即便是以罪人的身份度過餘生她也不在乎了。一直以來，復仇，都是她活著的唯一意義。她也根本就沒有期待過什麼愛情，因為幸福的感情，只會讓人變得越來越脆弱，這個道理，她是知道的。可現在，眼前的這個人，卻讓她的心徹底陷入了凌亂。
唉……罷了…
就當這一分，這一秒，這個世界，只剩下我們兩個人吧。
懷著同一想法的兩人，吻在了一起。
…………
觀察室
「還真是個悶騷的BOY啊。」
一個女子站在一面由巨大單面鏡製成的牆壁跟前，默默注視著這面牆透射出的另一邊——指認室里，陷入甜蜜的兩個人。
福吉旺，坐倒在她身旁，望著同一個方向，雙目無神。
（一直以來，我不就是像現在這般，站在一個她無法看見的地方，偷偷戀著她啊。）
想到這裡，他緩緩伸出手，把手放到了那面在他看來透明的牆上。
（從頭到底，陪著你聊天，讓你敞開心扉的人，不是他，是我啊！）
他微微張開口，多想就這樣吶喊而出，可卻怎樣也做不到…
「我可是提醒過你，是你自己要過來找虐的啊。」
福吉旺深吸了一口氣，費力地站起了身，強笑著說道：「從一開始，我就一直都希望他們能走到一起，我高興還來不及呢…何來找虐一說？」
「了不起的友情…」女子鼓著掌，略顯古怪地這麼說了一句。
此時，福吉旺的情緒也漸漸恢復了正常，疑問道：「我說張警官？你現在，是什麼情況啊？」
張曉穎…或是說Q，冷漠地回答道：「你就當我是……存在於這具身體中的另一個人格好了。」接著，她從口袋裡掏出一個迷你的手機，遞給了福吉旺。
「你…做什麼？」福吉旺警惕地問道。
這個時候，福吉旺也已經不覺得張曉穎還在開他玩笑了，這個人…的的確確怎麼看都是人格分裂啊。
Q觀察著他的反應，又看了一眼指認室內的兩人，忽地冷笑了一下，以不帶感情的語調，說出了驚人的話語：「如果，你的那位好兄弟，是殺死那個你愛慕的女人雙親的兇手，是警察一直以來追查著的連環殺人犯，我很好奇你又會是怎樣的反應呢？」
聽了她的話，福吉旺明顯的怔了一怔，他瞪著Q，有些驚慌地說道：「你，瘋了吧？你在胡說些什麼？」
「雖然只是猜測而已，但我既然說出來，就自然有懷疑他的理由。另外，他給我的那種感覺，也讓我聯想到了那個人…雖然與我之前查到的名字不一樣，矛盾的地方也有很多，可我還是需要你，替我確認。」Q沒有理會福吉旺的質疑，說出了自己的目的。
聽了這話，福吉旺一把甩開了張曉穎遞來的小手機，向她吼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易楓，雖然被父母拋下以後，他一度變得很失落，但他絕對不可能成為殺人犯！這麼多年，我們都是摯友，我完全沒覺得他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Q冷冷地反問道：「那我問你，閻王，為什麼要將罪名嫁禍給一個她完全不了解的女大學生？另外，這次案件發生的時間段，他人在哪裡？又為什麼會出現在命案現場？此外，為什麼一個普通的學生，會連續兩次出現在疑似閻王犯案的現場？」
「……」
這一連串的問題，令福吉旺無言以對，他緊咬著牙關，強迫著自己冷靜思考了起來。的確，易楓確實以一個無法讓人相信的古怪理由離開了寢室，在之後也出現在了命案現場…這的確很可疑，但是……如果易楓就是閻王的話，不至於編造出這麼一個無法讓人信服的借口吧…
Q看出了福吉旺的心思，說道：「不要讓你的理性，成了為罪辯解的奴隸。如果他和我一樣，存在著某種解離性同一性障礙，即所謂的雙重人格的話，那麼很多事情也是說得通的。就像我現在的人格，可以按需要隨時喚醒，同時，我也擁有另一個人格的全部記憶，並且從潛意識裡影響那個人格的思維方式，讓她無法察覺我的存在……」
「即使是這樣……」福吉旺瞥了一眼Q再次遞來的小手機，露出了不屑的表情，繼續說道：「…即使他存在嫌疑，我這樣做，也是在出賣朋友。這種事，你找別人吧。」
「就算事情關係到千莎的安危，你也不幹？你喜歡的人，現在可是即將與一個有著殺死她父母嫌疑的人，談起戀愛了啊。」
福吉旺握緊了雙拳，怒道：「我選擇無條件信任我的兄弟，我不相信，你說的這種可能。」
Q冰冷的眼神中，多了幾分對福吉旺的欣賞，她再次鼓掌道：「了不起，了不起…那這樣吧，你換個思路，你就當在為自己的兄弟證明清白，同時，保護你喜歡的人的安全…這麼想的話，換作是你兄弟，他也會這麼做的吧。不僅如此，我還能多贈送你一個條件：24小時之內，我保證洗清千莎的嫌疑，這下子，你可以考慮一下了吧？」
福吉旺遲疑了一陣，最後終於接過了Q手中的小手機，問道：「你拿什麼保證，一天之內可以洗清千莎的嫌疑？」
Q一向沒有表情的臉，在此刻卻是露出了滿意的笑容：「雖然一直保持現在這樣有些吃力，不過，拋開那些幼稚情緒的我，可是比那個人格強上不少啊。」
…………
…………
如血的殘陽自窗邊滑落，窗外的天邊，只剩下最後一抹紅霞。一位兩鬢蒼蒼的老人，坐在辦公桌前，依著窗外最後的几絲陽光，不緊不慢地審閱著桌上的文件。
老人似有所覺，微微抬起了頭，看了出現在辦公室門口的人一眼，笑著說道：「小穎，來了啊…」
「……」
對方沒有回應。老人敏銳地察覺出了異樣，改口道：「呵呵，是Q啊。一直維持著覺醒狀態，可是要同時承載起兩個人的靈魂，你的精神，承得住么？」
「我和…她的契合度在提升，只是維持一天的覺醒而已。」Q冷冰冰地回應道。
「任務，進行的怎麼樣了？」
「我懷疑，那個人，使用了與『公司』研發的CMC所類似的新一代記憶意識技術的設備，產生了第二人格，正在對此進行調查。」
「CMC么…有意思……不過我記得，那傢伙手上的能夠改造的機器，充其量不過是一台第一代的機器而已，應該沒有我們所研發的CMC所具備的那些功能吧……」老人一邊說著，一邊站起身，平靜地走到窗前，負手而立。
Q再度開口道：「其實我這次來，只是想確認，您派人拿到的那盤錄音的情況的。」
………
向老人打聽到想要的結果后，Q小聲嘀咕了一句「果然」之後，就欲離去，告退道：「那我，就先離開了。」
老人看著窗外越來越昏暗的天空，忽地開口道：「我很好奇，Q，當初你使用試作型CMC設備進行記憶移植的時候，為什麼要選擇那樣一個活潑的人格？」
聽到這個問題，Q似乎是有所觸動，她把視線移向了一邊，低聲答道：「因為這是我，最希望成為的樣子啊……」
最後，她看向了背對著她的老人，用老人聽不見的聲音，輕聲說道：「你能懂么…父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