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海邊
第33章 海邊
話音落下, 裴池往路邊那輛車的方向看了眼，又道：“您在我這兒也是浪費時間，不如去想別的辦法。”
司機小劉從車裏下來, 過來這邊。
“這裏不好打車, 我讓司機送你們, 或者你們想自己離開也可以。”裴池語氣無波無瀾：“隨意。”
周桂芳一聽, 皺著眉頭糾結幾秒，之後胳膊一甩, 一聲不吭地轉身拽著薑德忠，跟司機上了車。
等車開走。
顧遙知深深吐了口氣, 注意到自己手腕還被他握著, 她慢慢抽出來，抿了抿唇，“對不起，耽誤你時間了, 我這就打車。”
她從包裏翻出手機, 速度地點開打車軟件。
裴池低眸，看著她低垂的頭，能感覺到在她外公外婆離開後, 她的情緒還沒有平複。
也沒有任何放鬆下來的跡象。
連道歉，都帶著小心翼翼。
安靜幾秒。
裴池抬手攔住她的動作, “打車太慢，你在這兒等我。”
撂下這話, 他轉身往身後的方向走。
兩分鍾後。
顧遙知看見裴池從別墅的車庫裏騎出一輛黑綠色摩托車，是他高中比賽時騎過的那輛, 車身上每一道線條顏色她都還記得。
裴池把車騎到她麵前, 刹車, 單腳落地，扔給她一隻白色頭盔。
顧遙知下意識接住，怔怔地抱著頭盔看。
裴池戴上頭盔，看了眼她，“發什麽呆，上來。”
聞言，顧遙知解開扣子，戴上了頭盔，走過去，手扶著裴池肩膀坐上摩托車。
而後，她正考慮是搭著他的肩膀，還是摟著腰。
搭肩膀會影響他駕駛，顧遙知猶豫一秒，決定抓後扶手。
手剛鬆開，裴池的聲音從前麵傳來，“摟著我。”
“……”
顧遙知停在空中的手下移。
而後環過男人的腰。
他車開的不快，肩背寬闊，顧遙知在他身後，有風從耳邊呼呼吹過，微涼，也很舒服。
還夾雜著他身上似有若無的淡淡氣息。
出了別墅區，行出一段路程，顧遙知不清楚路線，隻覺得眼睛裏晃過的景像有些熟悉。
直到開進一段公路，路邊兩側鬱鬱蔥蔥的綠木退出了視野，溫柔的海風吹來，帶著極為濃厚的夏天味道。
目光盡處是天與海的交線，淺藍色的海水卷起層層波瀾，陽光被揉成一抹碎金，灑落在海麵。
她認出是那條海邊公路。
眼前的畫麵在頃刻間跟記憶裏回想過無數次的地方重合，翻過時間的湧流，再次浮現在腦海裏。
……
高二的暑假，顧遙知中午上完美術課，跟往常一樣回家。但那天不同，她等會兒要去看裴池的摩托車比賽。
這場比賽他很重視，為此用了整整一個月來下賽道練車，在比賽前幾日，裴池每天都要提醒她記得去看比賽。
少年傲慢又自信。
總說千萬別錯過了他拿第一的光彩時刻。
那天天很熱，時間還很充裕，顧遙知走路卻不自覺快了點，額頭滲出了一層細微的薄汗。
快到家之前，她收到裴池的短信。
——「距離你見證本人第一個冠軍，還剩下不到兩個小時。」
陽光晃眼，顧遙知盯著屏幕上的字，彎了彎唇。
——「知道了。」
顧遙知放下手機，糾結著一會兒回家，要換哪條裙子。
到了家門口，她開門進屋，在玄關換了拖鞋，往房間的方向走。
經過客廳時，腳步僵住。
客廳的地麵上一片狼藉，被摔碎的花瓶碎片七零八落地掉在各個角落，沙發抱枕也被扔在地上，還有被撕碎的報紙雜誌。
僅僅幾秒鍾。
顧遙知就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她的手顫抖，很快跑進薑晴雲的房間，門關著，她擰了兩下把手才開了門。
房間裏隻有薑晴雲一個人。
她坐在床上，臉上的傷口已經處理好，正在給手背上藥，傷口紅腫又觸目驚心。
顧平祁因為工作的原因，一直在外地工作，這兩年很少回家，最近一次回來他沒有對薑晴雲動手，因為那天他有同事來家裏做客，顧平祁偽裝了一天的好丈夫。
可一旦家裏沒外人在，他就會原形畢露。
顧遙知不知道他人去了哪裏，她隻顧著從兜裏拿出手機，想要報警，卻被薑晴雲搶走了手機。
顧遙知在之前跟薑晴雲商量過，如果顧平祁再動手，她們可以報警，試著找警察幫忙。
但是薑晴雲不同意。
她習慣了凡事忍耐，又在娘家人老舊觀念的影響下，覺得家醜不可外揚，這種事情要是傳出去被街坊鄰居知道了，是很丟人的一件事。
將來等顧遙知嫁人了，也會被婆家看不起。
顧遙知完全不認同這種觀念，也不理解。
施暴人在這種思想下被得以“保護。”
而受害者卻要被人瞧不起。
她覺得極其荒唐。
可薑晴雲的態度卻非常倔強，無論顧遙知怎麽勸說，都無法改變她的想法。
而且也不同意離婚，理由還是一樣。
丟人、不好聽、會低人一等。
顧遙知知道，薑晴雲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為了她著想，想為她維持一個完整，表麵看似和睦的家庭。
她坐在床邊，幫薑晴雲包紮傷口，忍著哽咽試著再次跟母親商量，勸她不要再因為那些偏見，也不用因為自己繼續再忍受這種生活。
可薑晴雲絲毫沒有想正麵去解決這件事的意思。
聽顧遙知說完，她語氣平緩，“知知，你爸爸短時間內是不會再回來的，這點傷過幾天就好了，不是什麽大事。”
“你還有一年就高考了，等上了大學就不需要住在家裏，將來嫁了人也不會常回來，也就不用再麵對這些。”
顧遙知喉間一哽，忍耐已久的眼淚憋不住，哭聲裏帶著生氣：“這不是我用不用麵對的問題，是我不想讓您再遭受這些！”
薑晴雲：“媽媽知道你的擔心，但有些事，你現在年紀小，還不懂，媽媽這麽做是最好的辦法了。”
薑晴雲說完出了房間，顧遙知在床邊坐了良久，而後去到客廳裏，她僵硬地站在走廊，看著薑晴雲一點一點收拾地上的碎片。
那一刻她感覺極其的無力。
胸口像被壓了一塊石頭，沉得透不過氣來。
她實在忍不住，從家裏出來，眼淚不受控地往下掉，一邊哭一邊沿著路邊走。
試圖想辦法，發泄自己的負麵情緒。
可那次很困難。
她漫無目的的走了很遠，依然感覺沒辦法如以往那樣調整自己的心情。
她擦了下眼淚。
忽然間，腳步停住。
她竟然忘了裴池的比賽。
顧遙知慌忙地從身上翻手機，想看時間，卻想起手機沒帶，她看了一眼四周，接著跑向一個可以打車的路口。
這條路上車很少，她知道比賽場地的方向，隻能沿著路邊，邊跑邊攔車。
她跑了一段路，身側忽然有一道刹車聲音落下。
顧遙知轉過頭一看，看見裴池摘下頭盔，從一輛黑綠色摩托車上下來。
“喂，顧遙知，你怎麽回事兒？”
“不是說好了去看我比賽？電話也不接，”裴池走到她身前，“我找了你……”
對上她的視線，少年的話戛然而止。
顧遙知愣愣地看向他。
雖然裴池此刻麵上不顯，但她能猜測到，他應該是生氣的。
她感到特別的抱歉，嗓子微啞著說：“對不起，我，我剛才發生了些事情，給忘記了，我不是故意的。”
她想起什麽，抿了抿唇，“你比賽怎麽樣？贏了……”
話音還未落，裴池忽地低下身跟她平視，定定地看著她泛紅的眼眶，低聲問：“怎麽哭了？”
顧遙知動了動唇。
而後低聲道：“……跟家人吵架了。”
同時，她注意到了裴池衣服胸口上那枚金色冠軍勳章，“恭喜你，拿了第一。”
裴池沒回這話，隻一瞬不瞬地看著她：“還難受？”
她抬眼，對上少年俊朗的眉眼。
他今天贏了比賽，就應該開開心心的，享受這份快樂，顧遙知不想把不好的情緒帶給他。
可她實在勉強不了自己，擠不出來一絲笑，也沒辦法說出沒事了，已經好了這類話。
她隻能低著頭不吭聲。
見她這個樣子，裴池伸手揉了下她腦袋，接著朝街邊的一個方向跑開。
等回來時，遞給了她一瓶水，同時手裏多了一個小型號的頭盔。
顧遙知沒在意，她哭的久，嗓子已經幹啞得很難受，像在冒火，接過水後捧著一口一口喝，直到喝下半瓶才感覺舒服了些。
裴池在她身前，手裏拿著那個頭盔，就這麽靜靜地看著她喝。
等她喝完，他接過水瓶，放到一旁地麵。
而後手裏的頭盔給她戴上，係好卡扣，扯唇笑了下，“帶你去個地方。”
那是顧遙知第一次坐裴池的摩托車，她坐在他身後，手指捏著他的衣角。
察覺到她的動作，裴池忽地回過頭來，牽著她的手腕，讓她摟上自己的腰，而後拿拇指指腹輕輕蹭了下她眼臉上的淚痕。
眉宇間含笑，“這不是自行車，得抱緊我。”
沉澈聲音裏似帶著哄人的意味，“你要是害怕的話，我就慢點開，好不好？”
顧遙知嗅著少年身上的氣息，看著他那雙好看的眼睛，點了點頭。
那天，少年帶她迎著海風，在碧海藍天之間，將一切壞心情全部吹散掉。
……
一路到了公司樓下。
顧遙知從摩托車上下來，摘下頭盔，放在車後座。
裴池人還騎在摩托車上，一條長腿撐著地麵，頭盔在手裏顛了顛，偏頭看了她一眼，忽地問，“我開太快，你害怕了？”
顧遙知微愣，“沒有……”
聞言，他挑了下眉，語氣吊兒郎當，“那你抱我那麽緊……幹什麽？”
“……”
剛才在海邊公路那段，顧遙知想起以前的那些事，一時沒忍住。
確實是抱的挺緊的。
裴池看向她的目光帶著打量，之後散漫的神色微斂，低聲問：“你很在意她們？”
“什麽？”顧遙知看向他，反應過來他是在說周桂芳和薑徳忠，她默了默，如實道：“沒有，我隻是在意她們會糾纏你。”
她頓了下，又補充，“會覺得很抱歉。”
“那你覺得，我是比你差嗎？”
裴池下車，站在她對麵，語氣無謂又傲慢，還透著幾分認真，“會怕她們的糾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