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付諸
第30章 付諸
她手指捏著手機, 心裏冒出一絲期待的同時,還有類似於本能的,在這種害怕的情況下對裴池生出的依賴感。
過了幾秒, 她回了個好。
大概十幾分鍾, 收到裴池到樓下的信息。
顧遙知下樓去給他開門。
外頭的雨沒停, 雷聲低低沉沉從遠處傳來。
裴池穿著一件黑灰色風衣站在門外, 雨幕在他背後像是一片背景板,隨著他收傘進屋, 漆黑的雨夜被隔離在外,空氣裏被帶進來一股冰涼的潮濕水氣。
還沾染了男人身上似有若無的凜冽氣息。
顧遙知睡衣外麵穿了件外套, 沒覺得冷, 看著在玄關換鞋的男人,她輕聲開口:“你怎麽這個時間過來了?”
來時有風,裴池外套上沾了雨珠,他脫下來隨手掛在衣帽架上, 抬眸看了她一眼, 隨口道:“拿東西。”
而後抬腳往廚房裏走。
顧遙知其實心思不在他來這是做什麽的,看著他的背影,隻想問他今晚是住在這兒, 還是拿完了東西就要走。
糾結半響,還是忍住了。
她往樓梯口的方向走, 腳步卻無意識地挪的磨蹭,經過廚房的時候, 裴池忽地叫了她一聲。
“喂。”
顧遙知看過去。
裴池站在冰箱前,拿了兩盒牛奶, 漫不經心道:“喝嗎?”
她猶豫一秒, 點了頭。
裴池關上冰箱門, 從廚房抽屜裏拿出一口小鍋,擰開牛奶蓋子,把兩瓶牛奶倒了進去,用電磁爐加熱。
顧遙知走到流理台前,看著他的舉動,視線一抬,掠過他沾著寒氣的發尾,沒說話。
廚房裏很安靜,隻有奶鍋裏微弱加熱聲。
這種氣氛像是又退回到了顧遙知剛搬進畫室的那段時間。
宋景婚禮之後,顧遙知不確定裴池是不是感覺到了自己對他的疏遠,或者那些自以為的緩和都是她單方麵的錯覺。
總之兩人之間,似乎從同學關係又變回了陌生人。
牛奶熱好,裴池倒進兩個杯子裏,回身遞給她一杯,溫度有些燙,顧遙知捧著杯子小口喝。
裴池手搭在另一杯牛奶邊,沒動。
過了幾秒,他忽地開口:“你這麽晚沒睡,是失眠了?”
手心裏的溫度順著皮膚傳進身體裏,聞言,她嗯了聲。
而後就聽男人淡淡吐出幾個字,“因為打雷?”
“……”
顧遙知分辨不出來他這語氣裏是否帶著嘲笑,她平時膽子沒這麽小,今天是因為唐楠的話莫名胡思亂想。
她沉默了下,抿了口牛奶,“不是挺嚇人的。”
她說這話時,舌尖舔了下沾在唇邊的牛奶。
裴池視線隨之落在她濕潤的嘴唇,停了幾秒,眸色有些發黯,之後挪開眼。
“所以,你失眠的毛病是還沒好呢,”他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流理台,低聲問:“除了怕打雷,還有什麽?”
顧遙知眼睫顫了下,抬眼看向他。
視線對視幾秒,低下眼,語氣平靜:“太累的時候,也會。”
她說完這句,氣氛又陷入寂靜。
等牛奶稍溫下來,顧遙知喝完把杯子洗幹淨,放回消毒櫃裏,瞧見裴池那杯牛奶隻喝了幾口,她動了動唇,想說的話又咽回去,改口道:“那我上樓了?”
裴池沒看她,慢條斯理地拿起杯子,目光輕描淡寫地瞥了眼落地窗外,霧蒙蒙的一片,遠處天空還有雷電的閃現的光亮。
他杯子放在唇邊,收起視線,低眸淡淡瞥她一眼,“你現在回去能睡著?”
沒等顧遙知開口,他撂下杯子,悠悠道:“閑著也是閑著,去看看你的畫。”
顧遙知愣了下,跟在他身後往畫室那邊走,忍不住抬頭問:“你不走嗎?”
“今晚要住這兒?”
裴池雙手插兜,“不然呢?”
他視線落在她臉上,淡笑: “這麽晚了,我折騰什麽。”
畫室裏,展架跟牆邊放著一幅幅完成的作品,裴池似乎興致不錯,看的很細致,遇見比較抽象的作品還會問她幾句。
之後在幾幅寫實的風景畫前沒再開口,看得很安靜。
顧遙知覺得他應該不需要自己了,去到沙發那邊坐了會兒。
她靠在沙發裏,視線落在那道高大的身影上,男人身上明明帶著一股清冷的距離感,卻讓顧遙知生出一股踏實的感覺。
隻是這樣看著,心裏就像有什麽東西落到了實處。
她感覺身體窩在沙發裏慢慢地放鬆下來,此刻外麵那些淅淅瀝瀝的雨聲,甚至低沉如鼓的雷鳴都像是化作了催眠的聲音,困意也隨之蔓延滋長。
不消片刻,顧遙知便沉沉地睡著了。
淺淺的呼吸聲均勻而緩慢,融在這雨夜之中,不易察覺。
裴池輕步走過去,慢慢蹲在沙發前,胳膊搭在膝蓋上,就這麽盯著顧遙知熟睡的模樣看了一會兒。
而後他緩緩抬手,把她一縷貼在臉頰的發絲輕輕撥到耳後,輕笑了下,帶著淺淺的氣音,“不是怕打雷嗎,怎麽睡的這麽快?”
低而輕的聲音落在房間裏,沒有回應。
裴池收回手,目光沒動,依舊一瞬不瞬地看著那張刻在他心底的麵容。
參加婚禮的那天,她溫和又清冷的態度他不是沒感覺到,也不是沒想過,自己這樣不顧後路,不留餘地的再一次,一次次的靠近。
付諸的那顆心,可能會遭遇怎樣的對待。
但他心甘情願。
裴池眼眸動了動。
而後伸手輕碰了碰顧遙知臉頰,低聲叫醒了她。
顧遙知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睫毛半垂著,眼底是還未清醒的朦朧,慢慢坐直起身子。
目光有些呆懵地望著眼前的男人,“我睡著了?”
“嗯。”裴池眉眼舒展,眸光落在她臉上,隨著她的動作而移動。
唇邊淺淺彎起,“回去睡吧。”
……
回到房間,顧遙知直接鑽進了被窩裏,忽然想起之前喝了牛奶,又忍著困意爬起床去刷牙。
等再次回到床上,闔上了眼皮,意識慢慢渙散時,腦袋裏莫名冒出裴池在畫室裏,說讓她回去睡時的模樣。
自己當時不太清醒,也不知是不是錯覺,裴池的語氣帶了些難得的柔和。
又像在安撫。
而不容多想,下一秒困倦便將她拉入到睡夢中。
—
在連續一段時間的失眠後,顧遙知終於舒服地睡了個好覺,翌日清早醒來後,感覺全身特別輕鬆。
她伸手扯過床頭的手機。
此時已經是八點多鍾,也不知道裴池這個時間有沒有離開。
想到這兒,她掀開被子下床,去到窗邊,窗簾拉開後外麵是一片久違的晴天,她踮起腳尖,扒著窗戶往外麵路邊的方向掃了眼。
沒有看見那輛越野車。
不過裴池昨晚應該並沒有開車來,他每次進屋後習慣把車鑰匙扔在玄關櫃上,昨晚她記得很清楚,並沒有看見車鑰匙。
難道是放衣服兜裏了?
顧遙知在房間裏呆呆地站了會兒。
如果裴池沒走的話,她應該等他離開了再出去,昨天夜裏是情況特殊,今天再允許自己跟他見麵,跟他呆在一起的話,她又會忍不住想要靠近他。
她捏了捏手機,決定還是按照之前的方式跟他保持安全的距離。
她輕歎了聲,手機扔在床上,磨磨蹭蹭地進到浴室裏洗漱,站在鏡子盯著自己一副睡眠充足的麵容,又忽然間,她覺得自己好像挺沒良心的。
不論怎麽樣,昨晚是因為裴池留在這兒,她才踏實地睡了個好覺,怎麽說也應該給他做個早餐吃。
“……”
糾結了不到三秒。
顧遙知手上刷牙的動作加快,又速度地洗了把臉,從浴室出來換了套衣服,簡單收拾了下就下了樓。
樓梯口的方向能看見玄關的位置,男人的外套還在衣帽架上,她卷翹的睫毛眨了下,抬腳往廚房的方向,還沒到就聽見有水流的聲音從廚房那邊傳來。
她過去後,看見裴池正在廚房裏弄早餐。
餘光注意到她,男人側頭看過來,視線在她臉上打量一眼,悠悠道:“起來的剛好。”
他朝身後的流理台抬了抬下巴,“端桌上去。”
顧遙知視線一低,掃了眼流理台上的三明治跟雞胸肉沙拉,又往廚房裏瞧,鍋裏的煎蛋卷外皮金黃誘人,裏麵還精致地加了火腿和胡蘿卜丁。
她看了幾眼,端上盤子放去了餐桌。
同時心裏暗想著,幸虧下來的晚,按照裴池這個吃早餐的水準,她的白粥跟水煮蛋估計都上不了他的桌。
顧遙知又去到廚房那邊,拿餐碟跟筷子,裴池那份蛋卷出鍋,利落地切分成塊,裝進盤子裏。
而後又開始煎第二份。
他穿著一件黑色短袖,下麵是條灰色休閑褲,人顯得居家又懶散,因為肩寬挺拔的身形,又將鬆鬆垮垮的衣服穿的很好看。
手上的動作嫻熟又速度,讓顧遙知忍不住視線在他身上多停留了會兒,才往回走。
吃飯時,兩人相對而坐,她目光掠過桌上豐富的早餐,忍不住問:“你做這些要幾點起來?”
裴池語氣不在意,莫名顯得有些拽:“就正常起,這些又不麻煩,一會兒的功夫就夠了。”
說話間他拿起手邊的筷子,抬眼看了眼顧遙知,又淡聲開口:“我這段時間可能會經常過來住,有些事要提前說一下。”
顧遙知夾起蛋卷的手頓了下,思緒在他會過來住這個消息上停住,心裏如同風卷過海浪,泛起一片漣漪。
她抿抿唇,麵上平靜道:“嗯,你說。”
裴池語氣慢條斯理:“我過來住時,飯我做,盤子你收拾。”
顧遙知一雙杏眼漂亮而清透,點點頭:“可以。”
她咬了口蛋卷,聲音含糊:“還有嗎?”
男人盯著她看了兩秒,語氣悠悠: “以後想到再說。”
就洗個盤子這麽簡單,她還以為裴池會有什麽特別的要求。
覺得自己是在借住在這裏,他多提些要求也沒關係。畫展到了後期也不忙,畫作的數量也已經達到了開展的要求,如果不是自己廚藝差,煮飯這件事也應該由她來。
她主動道:“我這段時間住在這裏,已經是很麻煩你了,等畫展結束後我會搬走,搬走之前,你有什麽想法都可以直接說。”
她說完這些,男人沒吭聲,隻垂眼看著她,眸色深邃沉靜,讓人看不出在想什麽。
顧遙知覺得自己這話,也沒什麽不對勁的地方,但他這反應又不得不讓她多想。
她又把話從頭到尾琢磨了下,冒出一個不太確定的念頭。
難道這段時間裏讓她住在這兒是……
顧遙知舔了下唇角,聲音帶著猶豫:“你是不是,想收我房租?”
聞言,裴池表情怔了下。
見男人神色有變,她微微皺眉。
之前是為了不耽誤畫展,趕畫而搬進來住的,她以為裴池也是為了畫展才答應她暫時住在這裏,所以才沒考慮過他會收房租這件事。
顧遙知平時情緒一貫都是淡淡的,很少有波動比較大的時候,裴池舌尖舔了下上顎,忍不住想逗她。
他唇角淡勾,“我要是收的話,怎樣?”
“……”
顧遙知有些意外,但仔細一想,又覺得人家確實沒理由讓她白住,這件事也怪她一開始沒問清楚。
不過照成這個誤會,裴池也不是完全沒有錯,她思考了下,溫聲開口:“那你之前,在我搬過來時,怎麽都沒說要收房租這回事?”
她抿抿唇:“還有,你是不是應該提前跟我商量下房租的價格。”
顧遙知在心底歎了聲,付房租是可以,但問題在於這房子她可能租不起。
裴池手搭著桌沿,懶洋洋道:“當時忘了,你這一提醒才想起來。”
“……”
“至於房租呢,”裴池盯著她臉上細微的表情,語調慢騰騰的。
顧遙知唇線抿直,不用查也清楚這一帶房子的價格會有多貴,她在心裏暗暗盤算著這一個多月大概需要付多少錢,開了畫展後扣掉分成再去掉房租,自己手裏還能留下多少。
這時對麵的男人忽地笑了聲,“你這表情,是要哭了?”
離哭也差不多了。
顧遙知抬起頭,看向男人,決定坦然麵對,“房租是多少?”
裴池胳膊肘拄著桌沿,往前湊近了些,低眸看著她,此刻他身上的氣息飄過來,在顧遙知看來就像是商量價格前的威壓。
沒等到他開口說個價,就見裴池指尖莫名點了點盤子,“用這個換。”
顧遙知愣了下,沒明白他的意思,“什麽?”
他的嗓音低沉又緩,咬字清晰,簡單的兩個字莫名生出一股異樣的曖昧來。
懶洋洋道: “家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