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第七十六章

    瓦舍

    謝玦休沐, 邀妻子一同去樊家瓦舍看百戲。


    樊家瓦市是這金都城最大的瓦子,不說吃食,便是裏邊的百戲也讓人稱讚不已, 翁璟嫵隻聽過, 一直沒機會去瞧瞧。


    再說從雲縣回來也半個多月了, 幾乎都是在應酬中度過的,應酬得有些煩, 便也就應了謝玦。


    晚間天色將暗, 趁著瀾哥兒睡著後, 夫妻二人才從府中出來。


    金都城的晚上尤為熱鬧。


    乘坐畫舫渡河,翁璟嫵轉頭往那燈火燦爛望去,絲竹擊磬之樂悠悠入耳。


    莫說是翁璟嫵, 便是謝玦也沒有踏足過那種地方。


    自幼,謝玦便聽父親常言,勾欄瓦舍那等是吃喝玩樂的地方, 是讓人頹靡之地, 去過一回便會讓人流連忘返不思進取, 最好就是一次都不要去。


    所以, 在金都最為繁榮的勾欄瓦舍, 謝玦向來毫無興趣。


    隻是, 明白人生苦短後, 頹靡些便頹靡些吧。


    樊家瓦市,建在臨近岸邊的水中, 總的分為三層, 形如凹形, 凹進去之處可入船, 再往前便是水中戲台。


    河水映著樓宇的燈火盛輝與漫天星空, 水上何其燦爛,目光沿著前邊望去,便見台上有胡姬跳著胡旋舞,更有樂師奏著歡快喜悅的樂聲。


    這地繁華得讓翁璟嫵覺得自己沒見過世麵,她與身旁的謝玦道:“如何是好,我才來第一回 ,便想來第二回了。”


    謝玦黑眸中露出了淺淺柔色,嘴角也微揚:“那下回再來便是。”


    說著,船已靠了階梯。


    再夫妻二人相繼上了岸。


    謝玦白日已經讓人定下了雅間,東墨送上牌子後,很快便有人下來相迎。


    上了三樓雅間,在窗後的矮桌坐了下來。


    翁璟嫵望出窗外,目光落在戲台上。


    戲台上的胡姬舞姿靈動,盡顯異域風情。


    小二送上好茶時,外頭的東墨進了雅間,待小二退下後才說:“侯爺,娘子,穆王殿下也在樓中,邀侯爺和娘子過去小聚。”


    翁璟嫵有些詫異:“怎會這麽巧,穆王竟然也在?”


    謝玦道:“從洛州回金都時候,穆王與我說過他愛去樊家瓦舍。”


    自然,他也是聽了個全,知道這處的所以才會想到帶著妻子來這處。


    夫妻二人起了身。


    不說穆王的身份,就是穆王比謝玦大不了幾歲,可還是長輩呢,自是要過去請安的。


    隻是翁璟嫵在參加宴席上,時常聽說這穆王廢了一臂之後是如何如何的萎靡不振,常常留戀勾欄瓦舍,醉生夢死,已然沒有半點鬥誌。


    樊家瓦舍觀賞視野最好的雅間,莫過於穆王所在的屋子。


    翁璟嫵入了屋子後,才見到穆王。


    穆王依舊一襲華貴紫色寬袖錦袍,坐姿閑適地坐在蒲團上,慵懶地倚著憑幾。


    見謝玦進來,對他抬了抬手中的酒杯,一笑。


    那閑適的模樣,沒有半點金都人所傳言的萎靡不振。


    入了雅間,行禮後,穆王讓他們不要拘謹,讓他們坐下。


    坐下後,穆王才道:“方才侍衛說是見到永寧侯攜同夫人來了瓦舍,本王還不信呢。”看向謝玦:“本王心道他們謝家幾代,除了謝二表哥外,都是塊不開竅的木頭,怎可能來這勾欄瓦舍,指不定是看錯了,沒成想還真是你們。”


    隨而一笑:“成了親後果然是不一樣了。”


    謝玦並未因穆王的調侃而有半點不適,而是平淡的反問:“殿下的婚期也近了,不知殿下成了婚之後又會有什麽不一樣?”


    被反將了一軍的穆王輕一笑:“從洛州回來的時候,你可不是這樣的,說你十句,你都不會反駁一句,好似都沒聽進去似的。”


    說著,又看向翁璟嫵,笑問:“與這樣的悶性子過日子,肯定很悶吧?”


    翁璟嫵看了眼身旁的謝玦,溫婉笑:“夫君的性子一點都不悶。”


    謝玦也轉頭對自己的妻子淺淺一哂。


    夫妻二人間眼神一對,似甜意溢了出來,穆王看到這麽稀奇的一幕,都愣了好一會。


    忽然會意一笑:“本王算是明白之前幾次邀你來瓦舍,你都無甚興趣,但現在又來的原因了。”


    夫妻二人看回穆王,眼中有不解。


    穆王提起酒壺撩袖給謝玦倒酒,謝玦雙手舉杯。


    倒了酒後,又提了茶壺給翁璟嫵倒茶。


    翁璟嫵也忙雙手捧起茶杯,道:“妾身自己來便可,怎敢勞煩殿下。”


    穆王放下茶壺,聲音溫和:“你們夫妻二人倒是見外得很,都說多少回了,喊表叔便可。”


    翁璟嫵淺淺一笑,喊了一聲:“謝過表叔。”


    穆王聞言,瞧了眼謝玦:“你瞧見沒,你媳婦都比你通情達理。”


    謝玦看了眼妻子,如實道:“阿嫵確實比我通情達理。”收回目光看向穆王:“我生性淡漠,也正好可互補。”


    穆王聞言,不知想到了什麽,端起了酒杯淺抿了一口,目光帶著幾分審視的望向謝玦,略有所思的說道:“是錯覺嗎,從洛州回來到現在也還沒有一年,你的變化怎就這麽大,更加成熟穩重,但同時也更會說話了。”


    謝玦那放在腿上的手暗暗收了收,麵色平靜的應道:“成了婚,做了父親,自是會與以往不同。”


    翁璟嫵倒是沒太在意,從洛州回來的時候,聽謝玦說也是差不多那個時候開始做夢的,有變化也是正常的。


    謝玦見招呼也打了,便道:“我與阿嫵便先回去了,就不擾殿下看戲了。”


    穆王不慌不忙的道:“都在這瓦舍遇上了,何至於分開來坐。”


    話才落,這時外頭傳來穆王侍衛的聲音:“殿下,曹家姑娘來了。”


    聽聞曹家姑娘,翁璟嫵略為詫異。


    穆王笑著解釋:“聽聞我這未婚妻在家中過得並不好,想必也沒有來過瓦舍,我便差了人到曹府去接。原本還想著單獨給她開一間雅間,不成想能在這裏遇上你們,便請你們過來。”


    看向翁璟嫵,說:“聽說之前未婚妻還去尋過表侄媳,想必也有幾分交情,如此在這屋,她也不會太過拘謹。”


    翁璟嫵從這話中聽出了別的意思,穆王這是給那曹家姑娘撐腰呢。


    曹家對曹素芩輕視,便是與穆王定親了,也不見得會改變態度,但穆王若是表示重視,多少能讓他們收斂一些。


    二人的婚期在十月中旬,逾今還有兩個月,也就是說曹素芩還要在家中待兩個月,若是穆王沒有半點的表示,指不定會被欺壓成什麽樣子,哪裏還管她將來是不是穆王妃。


    謝玦本意是撇下兒子,陪妻子出來放鬆心情,可誰成想會在這遇上了穆王?


    也本想打個招呼就離開,誰曾想還要一同觀閱百戲,麵上雖沒有太大變化,但心下卻不是滋味。


    不一會,雅間的門開了,依舊是一副素雅打扮的曹素芩低著頭跟著侍從從外走近。


    進來之後也不敢抬頭,朝著坐位的方向便福身行禮,聲音微弱:“臣女見過穆王殿下。”


    穆王溫聲笑道:“平禮。”


    曹素芩拘謹的直了腰身,卻依舊沒有抬頭。


    穆王說:“怎麽,可是因為本王長得嚇人,不敢瞧本王?”


    曹素芩一驚,驚怯得連連搖頭,著急的解釋:“臣、臣女沒有這個意思。”


    穆王一笑:“那為何還不抬頭?”


    聞言,曹素芩隻能緩緩抬起頭,眼中帶怯地望向前方。


    平時都是低著頭,便是定親了,曹素芩也不太清楚穆王的樣貌。


    瞧了一眼那俊美,嘴角噙笑的男人,然後才發現屋中還有其他人。


    不敢亂瞧,但下一息,熟悉的聲音落入了耳中。


    “曹大姑娘,好巧。”


    聽到這聲音,曹素芩才驚詫的轉頭望去:“侯夫人?!”


    翁璟嫵溫柔一笑。


    曹素芩也看到了她身旁的男子,便是不大記得永寧侯的長相,也知道這男子的身份,連忙行禮:“侯爺,侯夫人萬福。”


    “坐下再聊。”穆王道。


    曹素芩看了眼隻剩下的一個位置,還是在穆王的身旁,她或是緊張,隻慢騰騰地走了過去,身體僵硬地坐了下來。


    穆王倒是沒說什麽,提起茶壺就要倒茶,但卻嚇到了怯懦自卑的曹素芩,她連連道:“我自己就好。”


    但不小心打翻了已經有三分茶水的杯盞,素色裙子濕了一片。


    茶漬泛黃,顏色在素色的裙子上頗為顯眼。


    便是穆王的袖子也沾了些許的茶水,但卻看不出來。


    她驚慌失措地站了起來,連忙道歉:“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


    穆王給她遞了帕子:“無礙。”


    翁璟嫵看出了她的驚慌與不適應,想了想,說道:“總歸還有一間雅間,我便先帶著曹大姑娘去稍做整理。”


    穆王點了點頭:“也好。”


    翁璟嫵起身走到曹素芩的身旁,看見她瑟瑟發抖的手,然後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膽小的曹素芩抬眸看了她一眼。


    翁璟嫵對她溫柔一哂,然後挽著她走出雅間。


    二人出了雅間後,穆王招來隨從:“去尋掌櫃,讓他準備一身年輕女子的新衣裳送去侯爺的雅間,”


    隨從應聲,然後退了出去。


    穆王轉回頭與謝玦道:“本王是常客,掌櫃知我身份,不敢怠慢。”


    謝玦捏著酒杯請晃了晃,指腹摩挲著杯沿,直言道:“我今日隻想與阿嫵一同看戲,殿下如此打攪了我們夫妻二人培養感情,會不會不大好?”


    忽然被怪罪了的穆王一愣,半晌後忽然笑出了聲:“你這是鐵樹開花了,竟然也會風花雪月那一套了?且向來一板一眼,現在竟然也會怪本王了?”


    笑過之後,又納悶道:“怪哉,這話從你口中說出來,怎就讓本王覺得這般陌生。”


    謝玦晃杯的動作一頓,隨而吃下半杯酒,再抬眸看向穆王,眼神平靜,麵色淡定:“做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到自己早早便戰死了,留下妻子一人扛起了侯府,心裏不是滋味,醒來後便想著要對她好些再好些。”


    穆王輕嗤一笑:“夢中之事怎麽做得真?但對妻子好也是理所應當的,你能想明白最好不過,往後莫要把在朝中和軍中的冷麵帶回家中。”


    謝玦點頭:“我知道。”


    隨而提起酒壺,給對麵的穆王添了酒,又給自己續了酒。


    穆王端起飲了一口,隨而問他:“你去了蠻州,可有順便調查你當年遇刺一事?”


    謝玦搖頭:“不用調查了。”


    穆王詫異:“為何?”


    “約莫知道是誰做的了。”抬起眼,看向穆王:“蠻州臨近邕州,我父親多年前重創邕州賊寇,讓二十幾寨隻餘十八寨,他們對謝家積怨,而且我也把那與他們勾結的邕州知府拉下了馬,他們自是不想我活著回金都。”


    穆王無奈地搖了搖頭,歎道:“得與皇兄說一說才成,那些賊寇近年來越發的猖狂,得一管了。”


    謝玦點了頭,然後看向穆王的手臂,說:“其實我知有一人或許能治好殿下的手。”


    穆王一愣,隨而卻笑道:“你這正經人,就莫要與我開玩笑了,太醫都說無法,你還認識什麽能人不成?”


    謝玦對上穆王的目光,神色淺淡,不緊不慢的道:“還真認識。”


    作者有話說:


    ps:文中的勾欄是劇場或賣藝場所,相當於現在的戲院,而不是什麽青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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