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第七十二章

    英娘

    晚膳後, 翁璟嫵帶著瀾哥兒去陪阿娘說話。


    自丈夫和女兒都險些被擄走後,柳大娘子這兩日的精神便有些許的不對。


    總是疑神疑鬼,夜半都會驚醒, 怕有賊人闖入, 推著床邊的丈夫, 讓他讓人去查看。


    翁知縣安慰妻子說縣衙的戒備已經森嚴了許多,還有女婿的幾百精兵, 連隻蒼蠅都飛不進來, 更別說是賊人了。


    盡管如此, 但柳大娘子還是覺得不安。


    為了安撫妻子,這兩日翁知縣都會起夜,讓外邊守夜的下人到院子裏邊查看一圈。


    確定沒問題了, 她才惴惴不安地入睡。


    翁知縣擔心妻子的情況,便與女兒說了這事。


    眼看回金都的日期在即,翁璟嫵白日幾乎都陪在阿娘的身邊。


    “阿娘你莫要太擔心了, 有過前車之鑒, 我與夫君的警惕都加重了, 不會再讓賊人有可乘的機會了。”


    柳大娘子歎了一口氣, 頗為無力的道:“我這顆心總是放心不下, 每宿都會夢到你被擄走。”


    翁璟嫵心下一酸, 自從做了母親之後, 她也明白了養兒一日長憂九十九的感受,更是能理解阿娘這種擔憂。


    她把瀾哥兒放到了榻上, 然後猶如小姑娘一樣依偎入阿娘的懷中。


    柳大娘子愣了一下, 隨而說她:“你都是當娘的人了, 怎還像個小姑娘似的, 也不知道害臊。”


    翁璟嫵佯裝任性:“我在阿娘的眼裏本來就是個小姑娘, 不管是九歲,還是十九,二十九,三十九,哪怕是九十九,我也不害臊。”


    柳大娘子聞言,不禁笑了,數日來的陰霾也被女兒這話給哄笑了。


    “你這丫頭,都是高門主母了,怎還這般孩子心氣?”


    “我又不給別人看,也隻在阿娘阿爹麵前這樣。”說罷,她埋在阿娘的懷中蹭了蹭,軟聲呢喃:“我很喜歡阿娘身上的味道,很香很溫柔。”


    柳大娘子臉上露出了溫柔慈愛的笑意,輕輕拍著女兒的背,頗為無奈:“再過幾日你就要與女婿回去了,也不知道下一次再相聚是什麽時候


    翁璟嫵輕聲道:“每年我都會回來一次,看望阿娘阿爹,可好?”


    “金都到雲縣路途遙遠,瀾哥兒還那麽小,也受不了這顛簸,明年換我去金都看你,等瀾哥兒再大一些你們再回來。”


    她安慰道:“阿娘放心,遲早有一日,阿爹的任職之地會離金都越來越近的,到時候回來的時間便不用那麽長了,也就能常見麵了。”


    柳大娘子雖然也抱有這樣的期待,但也不敢給自己太大的希望,她隻輕聲道:“若能如此,那自是最好。”


    母女倆溫情依偎了好一會,外頭便傳來下人通傳的聲音:“主母,姑娘,姑爺來了。”


    不一會謝玦自屋外走進,朝著柳大娘子一揖,直起身後,看了眼妻子,複而看回嶽母,說道:“天色黑了,我來接阿嫵回房。”


    柳大娘子聞言,忍俊不禁,調侃道:“不過就是幾步路竟還過來接,怕不是覺得我霸著阿嫵太久了,所以才特意來提醒我的?”


    謝玦如實回道:“女婿確實想阿嫵了。”


    翁璟嫵眉一跳,暗暗地瞪了他一眼。


    在阿娘麵前,他倒是什麽都敢說。


    柳大娘子臉上笑意更甚,擺手道:“小夫妻可真膩歪,回去吧回去吧。”


    翁璟嫵也不好意思再留下來被阿娘打趣,便把瀾哥兒抱起。


    才抱起,謝玦走上前,伸手過來,說:“我來抱吧。”


    翁璟嫵手臂摔傷了,雖然養了幾日也沒有什麽大礙了,可抱著瀾哥兒的時候還是會隱隱泛酸泛痛。


    謝玦自妻子懷中抱過了瀾哥兒,正要出去的時候,翁知縣也回來了,

    謝玦朝著嶽父一頷首。


    翁知縣讓他們回去早些休息,也沒留他們說話。


    等那一家小三口出去後,翁知縣站在房門看著女兒女婿離去的背影,眼裏有著欣慰之色。


    柳大娘子也走到了丈夫身旁,看著女兒他們離去的背影,輕聲說道:“有女婿護著阿嫵,我倒是放心了不少。”


    聞言,翁知縣看向妻子,問:“那今晚可還讓我派人去女婿小院巡邏?”


    柳大娘子搖頭一笑:“不去了,女婿那樣的身手,來十個百個賊人都不是對手,阿嫵身旁有女婿我也放心。”


    *

    夫妻倆回了房不久,瀾哥兒已經昏昏欲睡了。


    哄睡後,謝玦便把他抱到隔壁的屋子,讓奶娘照顧。


    謝玦回來的時候,翁璟嫵正在把發飾耳飾卸下了。


    他走到了她的身後,無言的幫她把發髻上的簪子取下。


    翁璟嫵望向銅鏡,從銅鏡中望向身後的謝玦,心思微斂。


    自從她們坦誠了彼此的底細,此後便沒有了那麽多的警惕,便是相處起來也自然了許多。


    但不知怎的,自謝玦幾日前把她救回來後,她總覺得哪裏有些說不出的不對勁。


    如此想著,又瞧了一眼謝玦,二人卻是在鏡中對上了目光。


    謝玦移開了目光,幽黑的眸子落在她的發髻之上,修長的手指給她解下發髻。


    雲髻鬆散下來,猶如一團烏雲傾瀉而下,柔順的貼著他的腰背。


    謝玦五指插/入她的柔順的發間,指尖感覺到了絲滑鬆軟,他斂眸說道:“你先前問我邕州之行有什麽收獲,其實除卻地形之外,我還有一件事沒有與你說。”


    翁璟嫵眉梢微動,略為好奇的問:“什麽事?”


    謝玦從她身旁伸臂去拿梳子,隨而才動作輕緩地梳理著她的那柔順的青絲,他眸色略斂,遮掩下一些複雜的情緒。


    兩息後,他語速緩慢地說:“這次回去,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大約把一些事都夢齊了。”


    翁璟嫵一愣,驚愕地望向銅鏡中的謝玦。


    又聽他說:“關於英娘的事情,也夢到了。”


    擱在桌麵的手微縮略一收,雙眼也不禁略輕輕發顫。


    半晌後,她暗暗呼了一口氣,神色已然平靜。


    她抬手抵擋住了他給自己梳頭的手,把他手中的梳子拿了過來,轉回身,抬頭看向他:“說說看,英娘是怎麽回事?”


    謝玦淺吐了一聲濁息,看了眼她,然後拉住了她的手腕,把她從凳子上拉了起來。


    翁璟嫵也隨著他的動作站了起來,隨著他一同走到了軟榻前坐了下來。


    她神色很平靜,好似不怎麽在意這一件事。


    謝玦不解,問:“你,不在意了?”


    翁璟嫵搖了搖頭,呼了一口氣,豁達的說:“我知道,你與英娘並無私交,是清白的,我之前一直執著,不過是你的態度罷了。”


    謝玦微微眯眸,疑惑的問她:“那現在呢?”


    翁璟嫵轉頭望向桌麵上的油燈,目光悠遠的望著火芯,她聲音輕緩:“不問過去,隻看今朝。”


    前些日子忽然被掠走。


    在那時候,她想到了最壞的結果。


    ——死。


    想到這個最慘烈的結果,她不禁想起了她重回過去的一年有餘發生的事情。


    瀾哥兒平安生了下來,她也改變了自己的處境,阿爹也有升遷的機會,一切都朝著好的方向奔去了,就這麽死了,她不甘心。


    在那樹根盤石的洞中待了小半個時辰,她卻已經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獨與絕望。


    想到了死,她也想起了謝玦。


    想起他上輩子戰死的時候,是不是也有很多遺憾未曾彌補?

    是不是也與她一樣的孤獨,絕望?

    她不恨他,隻是怨他。


    怨他對她的態度,怨他沒有給自己一個解釋就死在了那戰場上,怨他沒有信守諾言。


    想到這,她看回謝玦。


    這些怨,對麵前的謝玦卻是代入不了,因為他不是戰死過的謝玦。


    她淡淡的說:“我隻想知道你接英娘回來的原因。”


    畢竟,她上輩子在意了整整五年,她要知道原因和自己和解。


    對上妻子的目光,謝玦沉默了半晌,膝上的手緩緩握緊,隨後又鬆了。


    他開了口:“夢中,我拒絕了英娘之後,她便離開了金都,再遇上她是在我們約莫成婚的三年後,她帶著一個孩子,靠著一路乞討,花費了數月,才從邕州到金都。”


    翁璟嫵聽到邕州的時候,臉色漸漸凝重。


    她很快便聯係到了邕州的賊寇,一驚:“與賊寇有關?!”


    謝玦沉默了半晌,點了頭:“確實有關,夢中我從她那裏得到了關於瀚雲寨的信息與其他十七寨的信息,以及瀚雲寨山寨的布防圖。”


    “所有信息都毫無漏洞,那瀚雲寨的布防圖也不像是假,但我猜不透她一個女子怎能拿到這麽多的信息,所以我對英娘的話留有懷疑。但恰逢邕州賊寇勢力逐漸擴大,聖人有所忌憚,聖人任我為主帥去邕州平亂,我便也不能仔細查證她那些信息的真假。”


    話到這,他略一吐息:“我對英娘所言留有懷疑,但卻不成那武晰竟然是叛徒。”


    翁璟嫵一陣恍惚,恍惚後,麵色肅嚴地看向他:“你說英娘她落入過賊窩?”


    謝玦低聲“嗯”了一聲,隨而站了起來,負手背對她,眼底有遮掩不住的無奈。


    他聲沉沉說道:“夢中我接她入府,確實是為了庇護她,隱藏她的身份。而她把這些信息供之不諱的唯一一個條件就是在不滅瀚雲寨的情況之下,唯聖人除外,不能把她的身份告訴其他任何一個人,包括你。”


    說著,他沉默了轉回頭,看向妻子。


    “或許我對英娘有愧,若非是我毀約,她也不會落入賊窩,故而應了她這個要求,所以夢裏才會與你說,待回來後再回來告訴你實情,夢中的我或許從未想過會戰死了。”


    翁璟嫵聞言,沉默無言了許久。


    許久後,她問:“那為何英娘會在你戰死後,滿金都說她帶回來的孩子,是你的種?”


    謝玦一默,半晌後,他才說:“或許心裏不平衡,又或許想讓她自己的孩子過上更好的日子。”


    夫妻倆四目相對,似乎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翁璟嫵更不知對那英娘是厭惡多一些,還是同情多一些。


    許久之後,她問:“那英娘所說的信息,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


    謝玦複而坐下,如實道:“是真的,但這個信息也被武晰暗中傳回了瀚雲寨,也讓他們有了防備。”


    翁璟嫵微微偏頭,皺眉思索了許久,還是不解:“可英娘又是從哪裏知道這麽多信息的,若是她真的不慎入了賊窩,怎能接觸到如此機密的消息?”


    謝玦倒了兩杯茶水,推給她一杯,為她解惑:“給她這些東西的,是她的丈夫。”


    *

    侏儒少年隨著二當家回了寨中。


    他在井邊打了水洗了臉,憤恨地與身旁的弟兄道:“若不是那永寧侯,五姐也不會喪了命!”


    拉著一個三四歲的孩子從井邊走過的美婦人,忽然聽到永寧侯三個字,腳步一頓,麵上露出了恍惚之色。


    不禁看向了那侏儒少年,開了口,喊:“虎子。”


    忽然聽到有人喊自己,叫做虎子的侏儒少年轉過了頭,看到了美婦人,忙走了過去,問:“四嫂,有事?”


    婦人琢磨了一下,低聲問:“五妹死了?”


    虎子麵露傷心,點頭:“被那金都來的永寧侯給殺了。”


    婦人皺起了眉頭,繼續問:“你們為何會招惹上金都來的永寧侯?”


    虎子沉默了一下,四周看了眼,才小聲的說:“二哥看上了永寧侯的夫人,擄走時發生了一些意外。”


    永寧侯夫人……


    他竟成親了?

    婦人麵上又是一陣恍惚。


    虎子忽然看到婦人身後的一個高大的身影,忙喊:“四哥。”


    手上了小手頓時一鬆,小男孩朝著那高大的身影跑去,高興地喊“阿爹!”


    婦人恍然回神,臉上頓時麵無表情,一眼也沒看身後的人,徑直從侏儒少年的身邊走過,離開了井邊。。


    身後的男人沉默不語,抱起了兒子,然後跟在她的身後走去。


    等人走了,一旁的人與虎子說道:“要是換上我有這麽個給我下臉色的婆娘,看我不抽死她。”


    虎子無奈搖頭:“也不知道四哥怎麽就這麽喜歡四嫂,擺了那麽多年的冷臉,也不見厭煩。”


    一旁的人笑道:“不就是長得漂亮麽,話說在這寨子裏頭,四娘子的模樣也是數一數二的,當初劫回來的時候,要不是四哥說看上了她,非她不娶了,她早就已經成了大當家的小妾。”


    說到這,壓低聲音說:“說不準還活不到現在。”


    虎子納悶道:“就是咱們到現在都不知道她什麽底細,老家在何處,名字是真是假,怪神秘的。”


    一旁的人攤手:“那又怎麽樣,一個女人還能是探子不成?就算是探子,被寨子裏頭的人盯著,也不見得她能竊取到重要的信息,更不可能與外邊的人接應。”


    虎子想了想,道了一聲“也是這個理”,便也就沒有再在意。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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