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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個月,如果是盛夏估計早就顯懷了,如今正好是隆冬,穿著朝服那麼厚重的袍子都可以突出個大肚子,可見裡面真材實料。


  胡歆兒那個恨啊!她除了每月的初一十五去請安,偶爾也會跑去鳳儀宮試探一下,怎麼就沒發現呢?果然還是因為太冷的緣故吧。


  皇後有孕,皇帝那是高興地傻了似的,年前跟他彙報事兒大部分都可以通過。當然,年前大臣們也不會拿什麼太煩心的事情去皇帝那邊討罵。


  只不過,很快眾人就發現皇后這一胎有些奇異,肚子大得太離譜了,彷彿尋常婦人七八個月的樣子似的。


  太醫院發話:「皇后懷的是雙胎。」


  雙胞胎啊,好事啊!


  眾人紛紛恭喜皇帝,有的跟皇帝關係比較親近的還暗搓搓私下向他取經,問怎麼儘快懷胎,問懷雙胎是不是有什麼訣竅。


  嗯,皇帝大方的給眾人說了一回經驗之談。


  男人跟女人的不同體現就在這裡。家裡人懷孕了,男人首先就問:「哎喲,您一夜幾次郎啊?」


  愛吹牛的會哈哈大笑,故作謙虛的道:「不多不多,七次而已。」


  別人再問:「怎麼這麼快就懷上了,用了什麼秘方啊?」


  這人就會神神秘秘的吹噓了一番自己的勞苦功高,然後推薦春宮秘籍若干本,助興膏藥若干瓶。嗯,反正就是下半身的事兒。


  女人嘛,如果是一個屋子,伺候一個男人的,那心思就多了。


  「你懷上了,我沒懷上,我怎麼懷上呢?」於是,就開始給正妻嘮嗑,「哎喲,姐姐好不容易有了身子,可得仔細調養,好好安胎,別東想西想,一切以孩子為重。」


  轉頭,就把男人拉到自己屋子去了,理由冠冕堂皇:「姐姐有了身子,官人您可別再胡來了啊!」一邊解開衣裳,一邊拋著媚眼,「有什麼事兒,跟妾身說也是一樣。妾身也正好趁此機會替姐姐為夫君分憂解勞。」然後兩個人就滾到一處去了。


  皇后嘛,天下女子的表率,懷孕了之後自然不能留著皇帝繼續夜宿鳳儀宮了,所以得勤快重新安排侍寢的宮妃。


  當然了,原本宮裡的規矩是,初一十五皇帝必須宿在皇後宮里,別的日子由皇帝自己決定,您看重哪一位妃子,儘管去她的寢宮夜宿就是了。


  歷朝歷代的皇后自己有孕后,怕皇帝會被其他嬪妃給勾了魂,也為了穩固自己鳳儀宮的地位,會從自己的宮殿里挑選一兩個容貌不錯又忠心耿耿的宮女伺候皇帝。這樣皇帝哪怕不能跟皇后滾床單,在偏殿還是可以享受美人的軟玉溫香,這樣一舉兩得。


  到了魏溪這裡,她什麼也沒說,只是給行宮的太後去了一封信,不過幾日,穆瑤就被安安穩穩的送回了宮裡。


  胡歆兒去鳳儀宮請安的時候,乍然見到這位故人,當場就差點衝上去撕了對方。


  老娘眼看著就要迎來曙光了,你就跑來摘果實,可恨不可恨呢!

  皇帝終於開始臨幸其他嬪妃了。


  第一夜就去了穆瑤的寢宮,屁股才剛剛坐熱乎,胡歆兒那邊就彈起了小曲。一曲《鳳求凰》那個哀怨,那個欲說還休,那個凄凄怨怨。


  四妃的宮室就在鳳儀宮的後面,胡歆兒一彈曲子,春風一吹,與她毗鄰的穆瑤那邊哪有聽不到的?

  皇帝就問:「這誰在害相思吶?」


  穆瑤滿懷希望的回宮,可不會輕易耳語的放棄到手的機會,摟著皇帝的胳膊依偎著問:「臣妾與皇上一年未見,自然是臣妾相思入骨。」


  皇帝哈哈大笑,問她在行宮住得可好,吃了什麼用了什麼,可有什麼新鮮好玩的事兒。


  穆瑤一一說了:「姑母禮佛,大部分日子都是請了附近寺廟的高僧來講佛念經。山裡野味頗多,太后初一十五菩薩三誕日茹素外,其他時候不拘吃食,臣妾就隔三差五的去山裡打了些野味孝敬姑母。」


  皇帝:「你還會狩獵?」


  穆瑤笑道:「自然會。入冬之前臣妾還不小心獵了一隻白狐,用皮子給皇上縫了一條圍脖,皇上可別嫌棄。」


  皇帝稱讚了一番穆瑤心靈手巧。


  兩人算是一起長大,皇帝少時也在行宮住過,對行宮的記憶頗深,很有聊興。穆瑤自然是捧著皇帝的,皇帝想要聽什麼,她知無不言。其中也夾帶一些太后的近況,和自己在行宮的野趣,順便夾雜著對皇帝的思戀。因為要引起皇帝對她的改觀,著重說了自己在行宮的一些感悟,順道追憶一番兩人少年時候的事情,勾起皇帝的憐憫之心。


  不得不說,效果不錯!特別是有伴奏的情況下,穆瑤在行宮的經歷很有一種分離兩地的相思之情,很容易讓人動情。


  穆瑤眼看著皇帝望向她的目光越來越專註,傾聽她話語的神色越來越感慨,連連嘆道:「讓你受苦了。」


  兩個人的腦袋就要挨在一起時,隔壁宮室的琴聲戛然而止。


  皇帝目光一動,直起了身子,看了眼漏斗:「這麼晚了,朕去看看皇后。她最近起夜厲害,可別摔著了。」甩甩袖子,人就一溜煙的跑了。


  穆瑤:「!」


  派來支援穆瑤的嬤嬤急得跳腳:「還不去追?」


  穆瑤捏了捏裙擺,哭道:「皇上那腿腳,我追得上嗎?難不成追到鳳儀宮去,把皇上硬生生的拖回來?我還要臉不要臉了啊!」


  於是,要臉的穆瑤跑去胡歆兒那邊,砸了她的古琴,啐了她一口唾沫:「連我的男人都勾,不要臉!」


  胡歆兒指著對方的鼻子:「你!」你了個半天,到底把未盡的話給憋回去了。


  穆瑤能夠回宮,說明太后在皇帝心裡還是有地位的,如果鬧得穆瑤太難看,太后突然跑回來替自己的侄女撐腰的花怎麼辦!

  胡歆兒忍住了,結果第二日皇帝來了她的寢宮。


  皇帝一來就說餓,胡歆兒眼睛一亮,就問皇帝想吃什麼?

  皇帝說:「不拘什麼,爽口就行。皇后重養生,飲食的規矩太多了,朕的嘴裡都要淡出鳥了。」


  胡歆兒當即明白皇帝的話中話,這是抱怨皇后只顧著自己,沒有顧及皇帝的偏好呢。所以,胡歆兒自己特意跑去了御廚房,整出了小半桌辛辣可口的菜肴,酸甜辣輪番上陣,皇帝吃得頭冒熱汗,只呼「過癮」,大手一揮,胡歆兒就得了不少的賞賜,大多是野味,看樣子皇帝是惦記上她的好手藝了。


  胡歆兒有意軟語溫柔,眼如秋波,就像是攀附在大樹上的古藤,整個人都要依偎到皇帝懷裡的時候,皇帝倏地跳起來,捂著肚子「哎喲哎喲」的只喊疼,一個時辰內蹲了三次馬桶,最後不得不請出太醫。


  白朮一把脈,眼珠子就瞪死人:「吃什麼了?」


  皇帝捂著肚子半靠在床上,怯怯的道:「沒什麼,就一些尋常菜式而已。」


  白朮掏出手掌長的銀針,豎在他的肚皮上比劃:「尋常吃食會讓你腹痛如絞?忽悠太醫有意思嗎皇上,治不好您,受苦的也不是微臣。」


  皇帝更加委屈了,看了看躲在屏風後面焦慮的胡歆兒。


  胡歆兒咬牙,半響才磨蹭著道:「興許不是食材的緣故。」


  白朮點頭:「知道,是下料太重了。皇上往日里飲食很是清淡,突然吃了重辣,自然受不住。」刷刷刷開了方子,又扎了針暫時止痛,別有用心的颳了胡歆兒一眼才走了。


  皇帝在胡歆兒這裡躺了一夜,胡歆兒就守在他床邊一宿沒合眼,到了清晨,皇帝整裝待發去盯著皇後用早膳了,胡歆兒才手軟腳軟的爬到自己的床榻上睡了一個白日,等到晚膳就看到穆瑤。


  所謂情敵見面,不是你撕了我就是我撕了你,兩個人唇槍舌劍你來我往,如果言語是刀,她們早就把對方戳成了篩子。


  這之後皇帝足足調養了一個月,才重新在嬪妃們之間走動,這一次去了鄭七七的身邊。


  具體如何,胡歆兒和穆瑤不知道,反正皇帝第二日是直接從鄭七七的寢宮出去上朝的,為此,胡歆兒和穆瑤還手挽手去找了鄭七七冷嘲熱諷一番。


  鄭七七跟皇后一樣重視養生,不過皇后是在吃食藥理方面,鄭七七拿手的是……習武。


  皇帝上朝很早,天還沒亮呢,人剛走,鄭七七就提著大刀在院子里耍開了。胡歆兒和穆瑤齊齊掛著一對黑眼圈來探聽敵情,說一句,那刀就從她們的耳邊、臉頰、肩膀或者臀邊、鞋旁擦身而過,險之又險。


  胡歆兒冷哼:「君子動口不動手知道嗎?」


  鄭七七收勢,冷笑:「我堂堂正正一個女兒家,打腫臉充什麼君子!」


  虎虎生風,刷刷刷,圍著胡歆兒就耍了一套大刀,只耍得胡歆兒心驚肉跳,是真的肉跳!

  最後,胡歆兒和穆瑤達成共識,大罵鄭七七是個「粗人、莽夫」。


  皇帝連續大半個月都寵幸了鄭七七,硬生生把餘下兩位嬪妃熬成了夜叉似的,一雙眼睛腫成了兔子。


  然後,某一天皇帝興匆匆的跑去找皇后,一把將人推倒在榻上,擼起袖子就給她捏腰,捶腿,揉腳踝:「怎麼樣,舒服嗎?朕特意從良妃那兒學的,她家有一套特有的按摩手法,對腰腿酸痛腫脹很有效果。」


  魏溪躺在榻上,被皇帝揉捏得直哼哼,不過一刻鐘就睡得尋周公去了。


  因為懷了雙胎,她的肚子奇大無比,別人要到九十月才睡不好,她六個月的時候就已經沒法平坦,基本都是側睡,半邊身子都僵了也不敢翻動。加上腹部的重量增加,壓迫下盤,她夜裡起夜逐漸爭奪,下肢水腫,連以前的鞋子都沒法穿了。


  宮裡除了白朮,其實還有善於婦科的老太醫。雙胎的孕婦實在太少,更加別說宮裡的嬪妃懷雙胎了,所以老太醫也相當緊張,幾乎日日早晚請安把脈,更是與白朮一起找了不少的醫書研究討論。


  接生的穩婆也早早的讓內務府備下了,還有奶娘,伺候小主人的嬤嬤宮女太監們。


  皇帝體諒魏溪懷孕辛苦,一旦有官員內眷入宮,他都派人千叮萬囑讓她別太勞累,更是對負責宮務的內務府還有胡歆兒鄭七七兩位妃子耳提面命,要求不能出一丁點差錯,否則整個後宮都要給新出生的小主人陪葬了。


  皇后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心大,居然將這麼重要的事情全權交給了兩位嬪妃,自己只是等她們去請安的時候偶爾問一兩句,再多是沒有了。


  鄭七七還有點擔心:「這擔子太重了,臣妾怕不能勝任。」


  皇后笑道:「凡事總有第一次。本宮也是第一次懷孕,宮裡卻不是第一次迎接新的皇嗣,總有些老人是做熟了,將她們提拉出來,可以給你們很多建議。」


  胡歆兒倒是生過孩子,問題是,她當年其實也沒怎麼操心。因為當年宮裡不止有穆太后還有太皇太后,怎麼著,她們兩位老泰山不會拿嫡親的孫子曾孫子開玩笑。哦,也許開過玩笑,架不住兩位在宮裡的勢力半斤八兩,就算有什麼手腳,也被人暗中阻攔過了。


  對待皇后的嫡子會如此,對待嬪妃們的就是另外一番態度了。


  不過,哪怕她對此事十拿九穩,她也不可能為魏溪的孩子保駕護航。生不生得出,保不保得住與她都沒有關係。


  至於皇帝的怒火,她怕什麼呢?如果魏溪就此母子雙亡,她才有得勝的機會。


  機會?!

  機會啊!

  魏溪這一胎也的確艱難,從白朮把出雙胎起,她就沒有一日停下過腳步。


  坐胎滿了三個月後,她就開始每日里繞著鳳儀宮內院走兩萬步。整個後宮,昭熹殿是最高的宮殿,其次就是鳳儀宮,每個宮殿前都有一百八十八和九十九台階不等。魏溪每日由人攙扶著來返不下二十回,到了八個月的時候,她幾乎要抱著肚子才能爬上台階了。九十月的時候,白朮生怕她出意外,更是暫住在旁邊的偏殿,一到她開始散步的時辰,就備著藥箱目光炯炯的盯著。


  好在孩子是在五月生產,春日早過,酷夏還沒來臨,就算這樣爬了不到一炷香的時辰,魏溪就滿頭大汗,雙腿直跪,幾乎是步步被人拖著爬上了階梯。這麼鍛煉了大半年,別說魏溪如何了,就連負責攙扶著她爬台階的宮女都練出了不小的臂力。


  因為是雙胎,太醫院斷定不會足月生產,故而別說是太醫院如臨大敵了,就連臣子們也是日日等著宮裡的消息。


  皇帝到了第八個月的時候就日日宿在了鳳儀宮。每日里下朝,在朝安殿召見了臣子們后,晌午就急急忙忙去鳳儀宮陪著魏溪一起用午膳,飯後消食基本是散步,偶爾說一說朝中發生的大小事。


  魏家三兄弟都請旨去外地任職,皇帝留中了,準備等魏溪順產後再安排。再有就是魏海魏江兩兄弟的大婚,魏溪她三哥的二婚。


  魏夫人知道女兒懷胎辛苦,也時常入宮來陪她說說話。宮外命婦們請安也是盡量簡短的說,過節宮裡的安排魏溪倒是過問一兩句,大部分都是內務府總管在安排,兩宮嬪妃總攬。


  魏夫人還帶來一些民間辨明胎兒性別的法子。


  比如肚子是圓是尖啊,肚臍是內陷還是外翻啊,酸男辣女啊各種民間傳言,魏溪聽過就罷。


  倒是皇帝興緻勃勃,盯著她的日常吃食記錄了很久。都說孕婦懷孕后口味變得很奇怪,魏溪喜歡上了母親偶爾腌制的一種紫蘇梅干,梅子干酸酸甜甜很是開胃。


  魏夫人乾脆抱了好幾壇入宮,並道:「家裡兒媳當年就很愛吃,娘娘也喜歡的話,說不定腹中懷的是皇子。」


  皇帝最近也愛尋摸著魏溪的零嘴吃,不拘什麼,就覺得梓童愛的食物他也喜歡,而且的確是爽口。結果,等到閉眼摸了那梅干吃了后,他的牙槽都差點酸掉了。


  從那之後,魏夫人送來的東西只有更酸的,連紫蘇咬在嘴裡都酸得他皺鼻子。後來,魏溪愛上了麵條,各種各樣的麵條,用高湯做底,粗面細面雞蛋面玉米面,上面鋪上一層厚厚的肉片,雞鴨魚蝦等等,再用熱油過一遍辣子,灑上蔥花香油,吃在嘴裡那個爽。


  哦,不要放那麼多陳醋就好了。


  皇帝湊過去吃一口,打嗝都帶著一股子酸味。


  所有人都打點起精神等著皇後生產,八個月的時候太醫院就什麼東西都備齊了,院里懂得婦科和兒科的太醫全都被安排在了右殿,負責照顧皇嗣的奶娘嬤嬤等人在另一邊左殿。九個月的時候,連生產要用的催產藥材,吊命的人蔘,還有諸多滋補的補品也全部運了過來,專門整了一個小耳房儲備著。十月的時候,所有人兩班制,一班人醒著,一班人就睡著。醒著的人自然是豎起耳朵傾聽正殿的風吹草動,只要一聲驚呼,所有人就會以百米衝刺的速度有條不紊的開始張羅生產之事;睡著的人眼睛是閉著了,人也不見得真正睡沉了,哪怕睡著了那也是夜夜夢見皇後生產之事,好幾次半夜驚坐起,抓著外衫就往正殿跑,跑到門口才被太監們攔住,兩伙人都生無可戀的臉。


  眼看著到了預產的日子,所有人都在內心吶喊:皇后啊,您怎麼還不發作啊!皇嗣啊,您們的性子到底有多拖沓,外面的人都急得冒火泡了。


  皇帝也成了熱鍋上螞蟻,每日去上朝前都要摸一摸皇后的肚子,覆在上面傾聽一下裡面的動靜,偶爾把雙唇貼在肚皮上嘮叨:「兒砸啊,裡面熱不熱啊,舒服不舒服啊,手腳伸展得開嗎?快出來呀,父皇等著抱抱你們,親親你們,帶你們去抓魚狩獵啦!」


  預產日子過的第一天,所有人徹夜未眠,皇后吃了五頓,西瓜啃了兩個。


  預產日子過了的第二天,所有人眼眶發紅,坐立不安,皇后吃了六頓,西瓜啃了一個,葡萄兩斤。


  預產日子過了的第三天,所有人雙目無神,猶如行屍走肉,口乾舌燥,皇后的早膳吃了兩籠蝦餃,一大碗酸辣牛肉雞湯麵,一碗燕窩羹,一碗雜糧粥,還有若干時令鮮果。


  皇帝才剛剛下朝,正在朝安殿接見朝臣商量政務,小吳子聽得殿外嘚嘚嘚的急促腳步聲,跑出去一看,傳話的太監幾乎要跑斷氣了:「皇后,要……要生了。」


  皇帝御筆也丟了,玉璽被撞歪了,人還差點被門檻絆了一跤,按著腦袋頂的金冠一邊跑一邊問:「太醫們呢,穩婆呢,奶娘呢……」


  整個皇宮隨著那一聲驚呼,就如同滴入辣油裡面的白糖,吱吱吱的發出清甜又麻辣的滋味。


  胡歆兒原本還保持著完美的步伐不緊不慢的往鳳儀宮走,鄭七七已經發揮了習武之人的特有敏捷,一步跳五級台階,抬手就可以翻閱雕欄畫棟的石欄,一陣風的就把胡歆兒給拋在了身後。


  穆瑤也提著裙擺,身後跟著一群宮女,像是群鴨橫路似的,扭腰擺臀衣袂翻飛,浩浩蕩蕩的扭去了中宮。


  胡歆兒:「……」


  大宮女也替她提起裙擺:「娘娘,您也快些吧,等會皇上也會提前到了。」


  皇帝可是從前庭去中宮,比後宮這群妃子們的距離遠多了,就這樣胡歆兒還落在後面,落在有心人的眼中可就有得好看了。


  後宮里的人從四面八方匯聚往中宮,就像蜜蜂們趕往蜂巢般,密密麻麻。


  胡歆兒剛剛踏入中宮,一句問話還沒出口,內殿的嬤嬤就抱出來一個孩子,對皇帝不停的鞠躬:「恭喜皇上,賀喜皇上,是位公主。」


  胡歆兒一口氣就歇下了,公主,還好還好。


  不對,不是雙胎嗎?


  還有,不是第一胎都很艱難嗎?這才多久,怎麼這麼快就生了?她那身子骨也沒見得有多好生養吧?盆骨都沒我的大。


  感嘆還沒完呢,又一個婆子抱著孩子出來,賀喜:「皇上大喜,再添一位公主。」


  皇帝左手一個女兒,右手一個女兒,左邊親親一下右邊親親一下,哈哈大笑。


  胡歆兒上前一步,借著襁褓的縫隙瞥見裡面孩子紅彤彤的臉,捂嘴笑道:「都說女兒肖父,皇上今得雙珠,可謂雙喜臨門了。」


  一口女兒,一口雙珠,一口雙喜臨門,宮裡的人哪個不是人精,鄭七七直接撇嘴,穆瑤低垂著頭看不出神色,其他在座的太醫們臉上的神情更是精彩紛呈。


  皇帝反像沒聽出裡面的深意,一邊大手一揮,「賞賞賞」個不停,一邊掂量著懷中孩子的重量,一邊還問:「皇后呢,如何了?」


  餘下的太醫有人接過孩子給開始把脈,有人站在內殿門口聽裡面穩婆的彙報,然後也不知是哪裡來的一聲驚呼:「還有一個!」


  皇帝一愣:「什麼還有一個?」


  老太醫抖著鬍子:「娘娘懷的不是雙胞,而是三胞胎!」


  皇帝手一顫,差點把懷裡的孩子都給掉了下去:「三,三……三胞胎!」


  內殿穩婆的聲音都在抖,一個老太醫已經耐不住對方的無知跑進去了,隔了一會兒沒人出來又一個老太醫進去了,再過了半柱香,原本還穩如泰山的太醫們魚貫而入。


  血水一盆盆,棉布一堆堆,懷裡的孩子哇哇大哭,皇帝無知無覺般就要衝入內殿,被小吳子攔住了:「皇上,您不能進去!」


  胡歆兒拉住皇帝的衣袖:「皇上,生產之地污穢不堪……」


  「閉嘴!」


  「皇上,」穆瑤也走了過來,「娘娘吉人天相定然無事的。現在太醫們都在內殿,皇上您去了也於事無補,這裡小公主們還需要您呢。」


  原本準備上前接過孩子的奶娘們也不好主動了,全都殷切的望著皇帝懷中的孩子。


  秦衍之是個健壯的男子,此時卻覺得兩手重逾千斤,嗷嗷待哺的女兒小臉更是哭得通紅,因為太小,眼中還沒有淚,可聲嘶力竭的哭喊在空曠的宮殿中反而越發清晰刺耳。


  秦衍之將孩子小心的交給了奶娘們:「別離開這裡。」


  現在整個後宮,最安全的地方也就是此處了。秦衍之已經是成年帝王,哪怕再急切腦中也保持著基本的清明。他這話與其是說給奶娘們聽,更像是說給了此地其他有心人。


  眾目睽睽下,為了避嫌,沒有人會在他這句話后再去接觸孩子。


  秦衍之疾步剛到內殿門口,還沒埋入,就聽到裡面微弱的一聲啼哭,「生了生了!」


  一迭聲的驚呼,從明亮的門廳往內望去,大紅的帷幕下,瘦小的孩子散發著明亮的光芒。魏溪的目光從兒子的身上錯開,遙遙的看向門邊那靜佇的人影,莞爾一笑。


  秦衍之心中那一塊巨石緩緩的化成了灰末,消散在了艷陽之中。


  皇后三胎,兩女一兒,堪堪滿月,皇帝就抱著小兒子急匆匆的去祭告宗廟,直接冊封了太子。因為是火字輩,正式立名為秦煜今。


  兩位公主的封號也有了,大女兒虞安長公主,小女兒虞齊公主。


  皇后因為三胎身子虧損嚴重,月子倒是坐了足足四十五日,連端午節都是德妃與良妃去張羅的,不過是宮裡給有功之臣的賞賜罷了,有舊例可尋,也沒出什麼差錯。


  倒是忙完了端午節后,鄭七七破天荒的對胡歆兒說了一句:「沒想到你還是個心善的。」


  胡歆兒起初還沒明白這句話的意思,等到了皇嗣百日,鄭七七抱著小公主送到她的面前:「咯,別成日里鬱鬱寡歡了,看看虞安公主,笑得多好。」


  胡歆兒低頭瞧去,孩子起初那紅彤彤皺巴巴的肌膚已經有了光澤,吹彈可破。許是喜歡她頭上的簪花,伸出小手在空中抓啊抓。


  胡歆兒鬼使神差的探出手去,小公主立即一把扣住了她的尾指,肌膚相貼,那溫熱的觸感彷彿最為溫柔的湖水,在乾涸的心田裡泛濫著。


  鄭七七感慨:「真是人見人愛啊!」


  胡歆兒點頭,感覺舉著的手肘已經開始沉重卻還是捨不得將手指從孩子的懷裡抽出來。


  鄭七七索性將小公主放入了胡歆兒的懷抱里,淡淡的道:「既然喜歡,就要保她平安長壽啊!」


  胡歆兒疑惑的抬頭,只覺鄭七七那波瀾不驚的眼眸中透出冰冷的了悟。


  心善!


  胡歆兒恍然大悟,接而苦笑。


  鄭七七與她在這仿若冷宮的皇宮裡相伴多年,其實也是有些惺惺相惜的吧。不過,說她心善也太過了,她只是……無處下手而已。


  太醫、奶娘、嬤嬤、宮女,全部早就皇后懷胎八月的時候被皇帝派人嚴厲監視了起來。說監視還不夠慎重,軟禁才是事實。


  哪怕胡歆兒有心去收買,也得有人願意捨命為她所用才行。


  這個宮裡,皇后看起來諸事不管,不是因為她信任她們這些宮妃們。而是因為,皇后信任她背後的皇帝,信任那位帝王會傾盡全力護著她們母子罷了。


  「你還不準備讓我見見他么?」


  「誰?」


  魏溪從秦衍之手中抽出奏摺:「你的侍衛啊。」


  秦衍之乾笑:「我的侍衛你不是都見過嗎?禁衛軍統領在魏家的時候就經常跟著我跑進跑出。」


  魏溪道:「另外一個。」


  秦衍之:「哪個?」


  魏溪笑道:「我還未入宮之前,天天蹲我家房頂的那個。」


  秦衍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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