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梅雨

  美院學生會宣傳部有一個專門的工作室,有活動時用來做畫報等,梅雨是宣傳部拉來的外援,經常出入工作室。這地方很僻靜,平時沒什麼用,學校只有公用的畫室,不方便,梅雨就一直在工作室畫畫,久而久之這裡就成了他一個人的小地方。


  天色漸晚,顧深帶著晚飯來到美院,推開了工作室的門。


  窗檯邊,梅雨正端坐在畫板前,好像在思索什麼,下筆有些躊躇。聽到門口的動靜,轉頭看見顧深略顯苦惱的臉上頓時展開笑顏,像個看見糖的孩子似的。


  「阿深,你怎麼來了?」梅雨快步走到顧深面前,接過了她手中的餐盒,打開一看,是他最喜歡的炸醬麵,笑意更深,「阿深,你怎麼知道我還沒吃飯?」


  「這裡離食堂和商業區那麼遠,你有時間去吃?」顧深笑笑,不動聲色地拉開距離,「你快吃吧,小心糊了。」


  梅雨手指上,衣袖上沾染著不少顏料,此時又帶著傻笑埋頭大吃,不知道的見到怕是要把他當成餓了很久的粉刷匠了。


  顧深收了視線,狀似好奇地四處打量,想表現得自然些。梅雨已經完成的參展作品就擺在工作室最中央的架子上,畫得是一隻站在枝頭歪著頭的小百靈。油畫本來就寫實,梅雨的筆觸更是細膩,畫上的百靈鳥活靈活現,你看它時,它的眸子好像也映著你一樣。看得久了,你會懷疑小百靈隨時會引吭高歌,和你對話。


  這是一幅令人驚嘆的畫作。顧深記得這幅畫,這幅畫是將梅雨推上又一個高峰的畫作之一,也是讓他被法國頂尖藝術殿堂欣賞的原因之一。


  顧深垂下眼睫,走到窗邊的畫板前。剛才那畫作是之一,眼前的這幅尚未完成但初具模型的就是之二。身穿白色細紗長裙的少女攀爬在粗壯的樹枝上,她修長纖細的身體往枝頭伸展,劃出優美的弧度,左手指尖剛巧抓住枝頭彩條紋的風箏。一切看似驚險,但少女的目光卻沒有鎖定風箏或者身下的枝幹,而是側頭看著前方,眼中是驚疑和驚喜。


  少女看到了眼前歪頭的百靈。


  而畫中的少女正是顧深。


  兩幅畫《百靈》、《摘風箏的少女》講述的是同一個故事,只是角度不同。《百靈》是梅雨拿來參加學習展會的,即使如此,他也沒畫多少時間。《摘風箏的少女》卻是梅雨做私藏之用的作品,從他們相遇的第一天起梅雨就開始動筆,直到現在也沒有完成。


  「阿深,你別看,我還沒畫好呢!」梅雨見顧深站在窗前看了很久,臉紅紅的,有些不好意思。


  「那我不看。」顧深轉身,「你快吃吧,吃好了我好把餐盒拿走。」


  梅雨怔住,「阿深你要走嗎?我以為你回留下來陪我的。」


  「你不是還要畫畫嗎,我在這裡會打擾到你的。」顧深只是想起上一世梅雨因為專心畫畫總是錯過飯點,最終熬出了腸胃炎,這才帶飯來看他。現在看著他吃完飯,她的責任也就到了,再留下去只會讓梅雨更加深陷其中,這並不是她想看到了。


  「阿深,你一會再走行不行,剛才我還在苦惱那幅畫的細節,看到你我馬上有了靈感。」梅雨放下筷子,走到顧深面前,表情哀切,「就一會兒。」


  梅雨和以前的顧深一樣,有些內向,不善交際,雖然人緣很好,但在交往中同樣大多處於被動。這樣的性格導致他對人性的解析單純片面,在作人物畫上也顯得有些單薄,人物畫也成了他的弱項。顧深記得上一世這幅《摘風箏的少女》花費了梅雨近一個學期時間,大概是他腸胃炎發作顧深就近照顧康復后完成的,此前則一直困頓不前。顧深皺眉,難道梅雨得看著她才能畫完這幅對他十分重要的畫?


  「那你畫吧,我就在這坐會兒。」早點完成這畫,她就能早些和梅雨分手,顧深想了想,還是留了下來。


  「阿深,你真好。」梅雨語言貧乏,頓了半天才說了句感謝,紅著耳尖走到畫前,拿起畫筆來回動作,時不時偷覷一眼低頭玩手機的顧深。


  梅雨慢慢進入了狀態,顧深卻陷入了回憶。


  大二那年入秋,天氣涼爽,風和日麗,t大校園的各個大草坪到處是人,天空也遍布各色大小的風箏。吳藝辰出去和朋友唱k,顧深沒有跟去,想著這麼好的天氣,浪費了可惜,便拉了學霸孫思思也去放風箏。兩人都沒有經驗,大草坪人多,孫思思提議去她經常看書的小土坡,那裡沒人,地方也還算空曠。經過一個多小時的努力,顧深和孫思思在小土坡放飛了彩條風箏,但是攻城容易守城難,沒多久,風箏一個倒栽蔥,掛在了土坡邊的大樹上。


  剛體會到成功的喜悅,馬上面臨這樣的情況,顧深和孫思思都十分不甘心,想也沒想就決定爬樹去摘。孫思思個子嬌小,文文弱弱的,一看就不行,顧深當仁不讓地爬了上去。t大也是百年老校,小土坡邊的這顆大樹估計也有百來歲了,樹榦粗壯,爬起來並不難。但顧深有點恐高,爬的時候沒什麼感覺,停下來往下一看,頓時有點心慌慌。


  「思思,我好怕,一會兒下不來怎麼辦?」顧深緊緊抱住樹榦,聲音顫抖。


  「別怕,你伸手過去,馬上就能拿到了。」孫思思一邊安慰,一邊指揮著顧深。


  顧深咬牙,閉上眼睛慢慢地向枝頭摸索。指尖觸到風箏布料,顧深一喜,耳邊卻傳來翅膀撲騰的聲音。她連忙睜開眼睛,卻捕捉到一隻探頭探腦的小百靈。這地方怎麼會有百靈,還完全不怕人?


  顧深被它吸引,忘了自己身處何處,樹下傳來一聲陌生的呼喊,顧深一驚,險些從樹上掉下來。


  顧深就是在這種驚喜和慌張交錯中第一次遇見梅雨的。


  那小百靈是梅雨爺爺的小心肝,梅雨喜歡得緊,可覺得小百靈應該有自己的自由,便偷偷帶到學校來放生。不過小百靈習慣了和人一起生活,對梅雨和他爺爺有了感情,根本不會飛遠,反而像是出去遛彎一樣,轉達幾圈就回去了。顧深大概是它遛彎中遇到的新鮮事物,所以就停下來觀察了會兒。


  最後小百靈飛回了籠子,顧深也摘到了風箏,還在梅雨幫助下順利下了樹,一起放了風箏。


  梅雨不是顧深第一個喜歡的人,但絕對是她第一個交往的人。顧深在t大獃了近三年,不乏追求者,高矮胖瘦、奔放靦腆的都有,但是她都沒有接受。這其中大部分人都只是看中她的外貌,對她了解不深,同時也耐不住寂寞,才會對她展開追求。在顧深拒絕他們后,他們有遺憾,卻不會苦惱太久,很快就會找到下一個目標。


  可梅雨不同,顧深能深切地感覺到梅雨對自己的愛,程度超過了她能從父母、朋友那裡體會到的感情。顧深缺愛,自然而然會沉溺其中,尤其梅雨幾乎完美無缺。


  可是兩個人相處並不是只需要感情那麼簡單。顧深收回了她投注在梅雨身上的視線,打開了手機微博,強行將思緒從回憶拉回現實。


  她看了遍好友圈,除了一些學校學生會事物外,還有不少熱門視頻和話題的轉發,顧深一一給他們點了贊,感興趣的就簡單評論一下。玩手機刷微博時時間過得非常快,做完做些差不多半個小時過去了,顧深覺得差不多該打住了,退出前發了一條最新微博,繼續刷存在感。


  【gs花生:穿了美衣,拍了美照,也拿到了工資,買套護膚品犒勞自己,爭取下次掙錢買化妝品~[/可愛][圖]】


  配圖是她素手蓋住護膚品禮盒商標的照片,加了略顯文藝的濾鏡,看起來很安靜。


  收了手機,顧深也沒什麼事情,見梅雨還在認真作畫,就自發地開始整理工作室。這種事她在上輩子干過好幾次,對梅雨置放工具的習慣也比較了解,算是輕車熟路。


  就這樣,一個畫畫,一個整理,兩人沒有聊什麼,但氛圍自然,時間便不知不覺溜走了。一兩聲叮咚打破了室內的安靜,窗外下起淅淅瀝瀝的雨點。很快,一道閃電劃破天際,轟鳴的雷聲緩緩從遠處傳來。


  「下雨了。」梅雨這才從畫中回神,望了窗外一眼,擔心地看向顧深,「阿深,你有帶傘嗎?」


  「沒有。」顧深看了眼手機,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因為突然的雷雨,校園一片昏暗,連路燈都沒有平時亮堂,美院周圍的小路上已經沒有了人煙,「我該回去了。」


  「我送你回去,這裡有一把別人以前落下的傘,正好可以用。」梅雨立馬放下畫筆。


  「沒事,我可以自己回去,你的畫畫到一半怎麼行?」顧深對畫的了解不多,但作畫除了靈感不能斷,顏料光線手法也會因時而異,最好還是能一氣呵成,因此她並不希望梅雨因為自己而耽誤畫畫。


  「這個畫我有分寸,一定能畫得非常完美,你不用擔心。再說了,我是你男朋友,怎麼能下午天讓你一個人走夜路?」梅雨拉開屋子角落裡辦公桌的抽屜,拿出一把格子傘。


  梅雨敏感細膩,顧深推拒一次不成,就沒有再拒絕。


  細雨中,兩人肩並肩躲在傘下,梅雨滿心歡喜,試探著牽起了顧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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