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重生

  夏日黃昏,晚霞燒紅了天際,艷麗的顏色讓不少人駐足拍照。顧深坐在落地窗旁的餐桌前,望著這難得的瑰麗景色,心中卻生出了日落西山的悲涼感。


  極妖極妍,縱是大自然的美景,也不得長久。這逢魔時刻,顧深魔怔了一瞬,直到對面傳來詢問聲才回過神。


  「阿深,要紅酒還是飲料?」男人的聲音帶著急切和欣喜,但儘力壓制著,表現出沉穩的樣子。


  男人身著純白的襯衫,衣袖捲起,露出瘦削白皙的胳膊。他的小指間有一抹淺淺紅色,是乾涸的油畫顏料,因為時間太久或者沒注意,沒有洗去,暴露了他的職業。顧深的視線移到他的臉上,他的五官工整,單看都沒有過分出彩,但組合在一起卻十分俊美,再加上佩戴的金屬細框眼鏡,讓他充滿了書卷氣。


  五年不見,梅雨的氣質愈發清澈,任誰知道他從事藝術創造,都會有欣賞他作品的渴望。這原本是她最喜歡的人,奈何歲月無情,物是人非,她已經找不到當初的心情了。


  「白開水就行了。」顧深帶著得體的笑容看向服務員。服務員一頓,好幾秒后反應過來,訥訥點頭。


  顧深回頭,正對上梅雨黑色的眼眸,他耳尖微紅,雙手放在桌面上交錯,顯得有些緊張和局促,像是第一次請女生吃飯的毛小子。


  見此,顧深垂下了眼睫。梅雨對她舊情難忘,甚至傾慕更甚,她卻不知道該作何回應,經過那麼多事情,她沒有勇氣重拾舊愛。


  「點菜吧。」顧深淺笑,假裝不知道梅雨灼熱的視線。


  ~

  燈光微黃的洗手間門口,顧深用水沖刷著自己的雙手,足足有一分鐘了一動未動。期間四五個顧客從她旁邊經過,無一不回頭好奇地看她一眼。


  顧深吸了口氣,她習慣了被人打量,也不差這幾下。她關了水流,踩著高跟鞋走到樓梯口,這地方正好看見他們那一桌,顧深原本只是下意識地看過去,卻剛巧看見梅雨手中的手掌大小的心形絨布禮盒,腳步不由一頓。


  她的心緒煩亂,看上去還算鎮定,其實已經手足無措。正不知道要如何應對時,旁邊的包間們開了,一個高大的身影踉蹌地出現,差點撞到她身上。


  男人一股酒味撲鼻而來,顧深皺眉,正要錯開,卻看見熟悉的臉龐。眉毛狹長,丹鳳眼迷離,嘴角痞氣地微撇,眼前的人不是賀方是誰!

  賀方顯然也看見顧深了,他臉色酡紅,明顯醉得不輕,原本顯得難受的表情瞬間舒展,眉眼飽含寵溺,彷佛從前一般,「深深,我剛想你你就出現了,你果然是我肚子里的小蛔蟲……」說著就往顧深撲去。


  顧深連忙扶住他,腳下也踉蹌了兩下,飯店裡音樂悠揚,服務員打量了兩人一番,眼中浮現驚艷,而後很克制地沒有再看。顧深壓低了聲音,語氣嚴厲:「賀方,你醒醒!你怎麼會在這裡,陪客戶吃飯?藝辰知道嗎?」


  「能不能別提那個瘋婆娘……」賀方皺眉,臉上浮現煩躁的神色,而後痴痴地端詳了顧深一會兒,右手托起顧深下巴,笑容迷醉,「我的深深真美,我最喜歡深深了……」


  顧深毫不客氣地打掉他的手,賀方已經完全醉了,她不想和他廢話,但是他現在的狀態,打電話給吳藝辰也不好。顧深透過包間微開的門縫看到裡面觥籌交錯,互相勸酒的情形,她一個人也不認識,不知道要如何才好。


  正在這時,賀方的上衣口袋傳來震動聲。顧深一喜,說不定是賀方朋友,可以幫忙,便取了出來。來電顯示是王叔,顧深想起這是賀方家司機,毫不猶豫地接了,「喂?王叔?」


  電話那頭傳來緩緩的音樂聲和細小的嘈雜聲,緊接著是呼吸聲,「好啊,顧深,我早就懷疑你和賀方藕斷絲連,現在被我抓到了吧!」


  女人尖銳的聲音彷佛穿過了手機,炸裂在她耳邊,顧深徹底懵了,剛想說藝辰你誤會了,挺著大肚子,穿著真絲連衣裙,拎著小包的吳藝辰就出現在了樓梯口。


  這家飯店在魔都某商業中心大樓頂部,有上下兩層,吳藝辰是到了下一層沒找到賀方,這才打得電話,好巧不巧就讓顧深接到了。


  顧深扯出尷尬地笑容,推開半掛在她身上的賀方,「藝辰,你來得正好,賀方喝多了,你帶他回去吧。」


  賀方醉得眼睛都睜不開了,乍聽到藝辰和回去,立馬掙紮起來,「不回去,不回去,深深,我要和你在一起。」


  吳藝辰化著濃妝的臉開始扭曲,當下就幾步上樓,將包甩到顧深身上,「賤人!勾引我老公!」


  顧深罵人的心都有了,卻只能避開,吳藝辰是孕婦,她惹不起,「我和賀方只是恰好遇到,你別誤會!」


  顧深走開,賀方沒了支撐靠在了牆邊,吳藝辰不依不饒,依然罵罵咧咧地打。服務員過來勸,卻根本不敢去攔表情猙獰胡亂揮退他們的孕婦,餐廳頓時騷動起來,不少人指指點點。因為吳藝辰的孕婦身份和口中小三、勾引、賤人之類的叫囂,輿論明顯是贊同支持的。


  吳藝辰被周圍的目光鼓勵,愈發激動,餘光瞄到越來越近的樓梯,突然起了一股衝動,還沒細想,手上已經發力,瞬間將顧深推了下去……


  倒向地面前,顧深看見對面跑來的梅雨一臉驚恐,很快天旋地轉,她翻滾了好幾圈,最終重重磕在牆角的花盆上,黑了過去。


  ~

  「顧小姐,顧小姐?」


  春日的微風帶著涼意拂過,梨花墜落在顧深面頰,她皺眉,緩緩睜開了雙眼。死亡前的一幕幕彷佛還在眼前,顧深水亮的大眼睛里閃過片刻茫然,但漆黑的鏡頭,略刺眼的反光板讓她很快回神。


  從她早上重生醒來到此刻已經半天過去了,起先是不可置信,震驚到不知所措,然後是強行鎮定,慢慢接受,到如今循著手機信息來完成打工,顧深覺得一切恍然如夢。這樣的經歷,恐怕也只有電視劇小說的角色才能擁有吧。


  「不好意思,剛才差點睡著了。」顧深露出恰到好處的俏皮笑容,引得攝影師又咔嚓了好幾下。


  「顧小姐,你穿旗袍實在是太好看了,要是我在網上看到這些照片,絕對會買這些旗袍!」攝影師是一個中年男人,鬍子拉碴,看起來有些頹廢,倒是挺有藝術家不羈的氣質的。


  顧深微微低頭羞怯一笑,她記得上一世他也說過誇獎她的話,只是比較含蓄。但這些話不能盡信,攝影師極有可能只是為了給她這樣的新手模特信心,以拍出更好的作品。


  事實上,顧深的這次兼職是給魔都一家小的旗袍店做淘寶模特。上一世攝影師鼓勵了挺多次,但她總是放不開自己,導致拍出來的照片拘謹木訥,美則美矣卻毫無靈性。最終對方雖然給了兼職費,卻委婉地告知她的氣質可能不適合他們旗袍店成熟大氣的定位,所以沒有採用她的照片。


  這理由雖然避重就輕,但的確沒有說錯。這一年顧深大三,因為一些原因,她讀書早,此時滿打滿算也才19周歲。這個年紀再成熟都是裝的,更何況此時的她還沒走上社會打拚,心思單純,連裝都不知道怎麼裝。顧深貌美,巴掌大的小臉帶點嬰兒肥,一雙桃花眼又大又亮,鼻樑高挺,嘴唇小巧水潤,面頰白皙,笑起來的時候還帶著兩淺淺的酒窩,跟大氣確實不沾邊。


  上一世顧深得知這個后心情低落了很久,她潛意識裡就覺得自己農村出生,沒見過多大世面,不善交際,十分幼稚,上不得檯面,被婉拒后也更加自卑,還是吳藝辰和梅雨安慰后才慢慢走出來的。後來經歷的事情多了,也成熟大氣了,再回頭看這件事,已然沒了當初失落的心情,只覺得自己沒有從中學點什麼,實在可惜。


  這一次,沒了上一世的自卑膽怯,即便被採用的幾率很小,顧深都想好好試一試。


  做了這個決定,顧深積極地配合攝影師的要求,完美地展現自己身材。這家旗袍店此次春日上新,顏色都比較清新,因此拍攝地點選在了有魔都後花園之稱的d大。當下正是梨花盛開的季節,d大校園處處飄香,有不少賞花攝影的人。顧深一行應該是其中最專業的,又有旗袍美女做模特,吸引了不少人駐足回首。


  顧深完全不受外人影響,也沒有故意往成熟大氣靠,而是盡量突出自己青春靈氣的特點,風格則走文藝小清新。畢竟是淺色系的旗袍,又選在這麼唯美的校園拍攝,面向的受眾肯定也是年輕人,沒必要霸氣側漏。更何況受韓風影響,這幾年乃至今後幾年,清新風一直備受大眾喜愛,旗袍店就算原本定位是貴婦人一階,也會考慮一二。


  小橋、流水、大樹、梨花、涼亭,顧深換了幾套旗袍,也換了好幾個場景,她的姿勢不會太刻意,但極富美感和靈性,攝影師拍得興奮,一時忘記了時間。夕陽西下,一行人終於結束了拍攝工作,顧深和他們一一道別,而後有些茫然。


  d大是985、211名校,與顧深上學的t大比鄰,按理說t大的學生都會慕名逛d大校園,可顧深卻是第一次真正進入d大校園內部。上一世,顧深因為害怕和自卑,拍完后立刻就回去了,可是這一次,顧深不想那麼早到那個讓她心情複雜的寢室。


  顧深從涼亭走出,踏上鵝軟石鋪成的小徑,她身上還穿著旗袍店送的青花瓷圖案的絲質短旗袍,腳上是裸色高跟,走石子路十分不易。顧深注意著腳下,可鵝軟石並不規則,穿著旗袍又不能動作太大,一時不穩,右腳就扭了一下。


  一雙大手穩穩地扶住了顧深的肩膀。


  「小心。」男人的聲音清冽磁性,讓顧深有種恍若隔世的熟悉。


  她的視線上移,看著眼前近在咫尺的深刻俊顏久久不能言語,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這人好像魏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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